再往前走,果然见到布衣短装的淳于人正在分发粮食,明归平和明珠跟去排队,众人见她们两个女子,纷纷让她们到前面先领食物,明归平想,淳于氏不愧是民间大族,所在大原还是民风淳朴。 发粮的场子上到处缠着黄河桥上的红花,看来都是为庆贺淳于计成婚。 拿到免费粮食的人笑嘻嘻的恭贺道:“计哥娶了个大美人,恭喜恭喜。” 明珠食量不小,手里拿着满满的大馒头,嘴里塞的脸鼓鼓起来,明归平看她这傻乎乎不知事的模样,心里暗叹,拿过两碗汤。 明归平对淳于人谢道:“淳于计娶妻,恭喜了。” 那人笑道:“姑娘,防着你妹子撑破肚子。明天有流水席,都来做客。” 明归平问用淳于计的兄长淳于众,“你们家主怎么样?” 那人看明归平口气从容平静,好似不是一般人,说道:“我们家主带着开山斧历炼去了,三年五载不回来,要不然计哥结婚,家主做兄弟的一定出席。” 明归平问:“那现在是你们族长淳于伯掌事?” 那淳于人听得这女子对自己族中人物了解不小,把人请到一边,说:“正是,现在计哥代理家主,老伯掌事,姑娘是?” “大家在羿神遗迹的时候,我和他们认识。”明归平说:“我有事想见淳于伯,请报一声。” 淳于人热情道:“原来是羿神遗迹从北冥魔头手下过过命的姐妹,请请。老族长正忙着打理各路英雄,姐妹们后天吃了喜宴再谈罢。” 淳于人又呼人给她们准备客房,明归平道:“好,谢谢。” 明归平端汤给明珠,“一直吃馒头太干,喝点汤润润。” 明珠含糊嗯一声,听话喝汤。 明归平喝过热汤觉得身体恢复了些,想淳于众带家传神兵开山斧修炼去了,可能因为在羿神遗迹失败一场,便有奋斗之意。 过一会儿见到几个尔氏的骑马白衣人,牵着几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人过来。 那几个年轻人正是在路上对失忆明珠心怀不轨的公子哥,少了两个,恐怕是被明珠打死了的,他们本来穿着鲜亮衣服,因为被明珠剥去,现在穿着尔氏下人的灰衣。尔氏人高头大马,牵牲畜一样一串提溜着这几个少年。 尔氏人笑道:“你们不是喊饿吗?这里淳于家做好事施饭,你们还不去吃?” 那几个少年又是怂拉又是惧怕,低着头不吭声。 尔氏人又大声说笑:“你们想贪姑娘便宜,结果被扒光了扔在林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丑,不是尔氏不嫌弃出手相救,你们想光着身子踏进大原?怎么,不说话有意见?” 众人纷纷侧目。 那几个少年人忙面红耳赤道:“谢谢尔哥。”“感激全意门之情。”“大哥别再说了,都是男人...” 马上另外有一个矮胖的圆脸男子,正是宁怀虚,宁怀虚劝那提溜着少年的尔氏人道:“好歹这些后生是一门代表,前来庆贺淳于二郎成亲,公子别为难他们,留些颜面...” 那尔氏人道:“淳于氏大婚,哪里请过洪炉大冶这一等的渣滓们?他们又是自己舔着来凑热闹的。” 明归平猛然头皮炸了,腾得起身瞪视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少年。 明珠正在认真吃饭,忽然见明归平嘭地拍桌子站起,吓了一跳。 洪炉大冶...这些年轻后生还是师门代表,作恶又被外人侮辱,竟是这等鄙猥无耻的下作角色! 明归平满面怒火,很是心痛,尔氏的人把目光转向她。 宁怀虚揉起眼睛来:“咦,这姑娘有些眼熟?哦,明先生——!唉,穿着男装是姑娘么?” 这时一个少年道:“师兄,那姑娘穿的是你的衣服?” 明珠抹抹嘴站起来,那几个男子看到她都是面无人色,一个人捂住肿起的缺牙的嘴。 淳于人也道:“呸,原来是洪炉大冶这群不入流的帮闲。” 尔氏人见明归平清秀干净,姿容透出古典的沉凝和丽质,虽然穿着略显宽松的男装,不掩女子雪白曼妙的身体。那尔氏人抽一马鞭将那三个男人赶上前,对满面怒容的明归平笑道:“姑娘,莫非是这些贱东西想欺负你?可要出出气?” 明珠问:“姐姐,要打他们吗?” 明归平审视那些满面浊气、眉目浮华、站没站相的歪瓜劣枣,眼神严厉冷峻,深深沉拧下眉。 那几个年轻人竟感到一股来自长辈的迫力,不由自主开始低头,接着不服气的抬起头,“大姐,我们初次见面,什么都没做过。” 宁怀虚记性很好,认真察看这和明归平相像不过个头矮些的女子,自己混乱起来,不禁猜想道,莫非这明归平此前是女扮男装?这倒好办了,告诉尔小姐这消息,正断了她的多情。不过明归平是女子的话,有些事又说不通。 回想到心术不正的宫无主,好色虚浮的司芳涯,再到这些下作无耻的年轻辈弟子代表,明归平咬牙道:“洪炉大冶...怎么收进这些人?” 明珠认真看明归平的脸,眼睛眨了眨,挥拳冲进那三个男人里。 霎时鸡飞狗跳,那三个男人被揍得死去活来,狼狈的讨饶哀叫。 尔氏人看得哈哈大笑,一边大声赞扬明珠。 周遭围观惩处洪炉大冶弟子的笑声一声声刺进明归平心里。他脸上越是冷峻,越是痛苦。 明珠捶得一人捂住嘴,叫道:“我的牙齿!” 明珠愣一下,回想起什么,掐住那人脖子抠出他嘴里的金牙,扭头朝明归平说:“姐姐,又有金子了。” 那人满嘴是血的喊着姑奶奶求饶。 这时后面躺着的一个男人口中吹出一团气,那气钻入明珠鼻子里,明珠脸色定了定,一头倒下去。 那吹气男子鼻青脸肿的站起来:“大丈夫能屈能伸,你这臭表子,我们是让着你!” 尔氏人火起,一马鞭把人抽下去,三个男子又是蜷缩哀告,看向明归平明珠却无比怨恨。吹气男子极不情愿拿个小瓶,小瓶里钻出风气,明珠又清醒起来。 明归平扶起明珠,说:“对良民图谋不轨,亵渎门派职责,取笑于外人。”她说:“门派的门规是什么?你们谁记得?” 谁也不理他,不如在尔氏鞭子威逼下顺从,更看在尔氏的面子上压住谩骂的恶言秽语。 宁怀虚试探道:“真是明先生吗?是女子?” 明归平顿了一顿,没有说话。 被孽生子袭击,受人追杀,明归平怀疑是尔氏所为。 明归平说:“不是,你认错了。” 另外尔氏人说:“是跑去伏魔禁宫救北冥魔头的明归平么?听说他被师九思打退后就失踪了,怎么在大原?” 宁怀虚迟疑道:“所以才是失踪,打扰了,姑娘。” 尔氏的青年人怜香惜玉的自得道:“两位姑娘若有难处,可以来找我全意门的人。” 尔氏策马离去。明归平背过身对明珠说:“我们走。” 若不是功力没有恢复,她便忍不住要代执门规,打死这几个不争气的师门败类。 两人被淳于人带进客房,明归平胸闷不已,盘腿打坐修养内力。她内视隐性的男体,男体仍处在重伤垂危的境况,所以恢复得很缓慢,又有咒蛊缠身,不能使用。 明珠见明归平闭目盘坐十分安静。她好奇道:“姐姐,做什么?” 明归平缓缓睁开眼睛,她已经有心以后收明珠为徒,便认真详细的告诉小姑娘。 明珠照做,道:“真好!浑身舒畅。” 明归平见她很快进入状态,知道这姑娘资质不错,更有爱才之心,“这是基本功,修为的基石,很有用。” 这是洪炉大冶的玄门真传。 唉,可是看刚才那几个后生,气息驳杂,功夫差,满门子半真半假、不得门道的外道之法,在明珠拳头之下竟迅速落了下风,也就骗骗什么也不会的普通百姓。 而他们对外面世家摇尾乞怜、为蹭好处,无节无操真像狗一样。 一夜过去,明归平修出了些灵力,睁眼时,看到明珠瞑目沉眉,身边隐隐出现剑气。 明归平诧异,这小姑娘莫非是剑修?而且看来基础很好,功夫可谓了得。 明归平不禁想起三千年前的小师弟,小师弟也像他徒弟一样,若有这小姑娘的资质和老实专注,恐怕在他离开后不会受那许多欺负,造成成魔报复师门的后果。 明归平正觉悲伤,淳于人送来饭食,明归平问起:“羿神遗迹那时有个自称淳于桃华的老妇,后来怎么了?” 淳于人道:“哦,那可怜的老女儿啊。桃华回来本家呆了段时间,说为病死的儿子许愿做好事,自己出去了。” 明归平想,这淳于家还不知道淳于桃华是假扮的。 她想了想,说:“我见过这人摆茶摊,但听说淳于桃华死在西渊魔界,没有逃脱过。” 淳于人皱眉起疑:“什么?这...” 明归平委婉道:“请你们仔细查查,核对这人是不是真正的淳于桃华,她...好像是假的,我见到她追杀一个人。” 淳于人骇道:“什么!那等死的衰老妇人还有这能耐?” 明归平说:“而且她能用木火之术。” 淳于人迟疑道:“她追杀的是谁?你怎么看到?” “详情我想和淳于伯谈谈。” 淳于人道:“谢谢姑娘,我去告诉淳于伯和计哥。” 明归平端了饭食进来,明珠闻到香味便睁眼,但吃了几口饭就兴味索然的放下,全没有昨天胡吃海塞的光景。 明珠奇怪道:“姐姐,我不饿。” 明归平说:“精足不思淫,气足不思食,神足不思眠。气足不思食,这就是练内功的功效。精元耗竭,就只好靠外来的五谷之气来化气生精,但俗语说‘人吃五谷杂粮,怎能不生病’,五谷有浊气,累积日久自然会生出疾病和隐患。外来的补充,毕竟不如天然的自生自养适宜本身。” 明归平继续指导说:“不止如此,练到气满四肢,不觉己身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肾之真气炼,骨身轻如毛,可乘风御雾;肝之真气炼,筋实如玉,可以走趁奔马;心之真气炼,血白如膏,可以永耐寒暑;肺之真气炼,肌肤盈如雪,可以换骨易形;脾之真气炼,肉硬如石,可以化气如金。始自丹成,五气朝真气,聚而不散...此后五气炼形,凝而不衰,号曰形神俱妙,与天齐年。 明珠认真听,连连点头。 明归平说:“明珠,我怀疑你是剑修,能不能查探你功脉?” 明珠信任道:“好。” 明归平看那没有心思和疑虑的眼睛,想这小姑娘生长的环境和周围的人应该都很好。 ...像三千年前的自己。 明归平探明珠的脉,明珠的功体他在殷华界没有见识过,但似乎这功体非常适合女子修行,与她十分契合。 明珠说:“姐姐,怎么样?” “你基础打得不错,”明归平道,“剑心也坚固。这就好找了,世间的剑修不多。” 明珠问:“姐姐是不是剑修?” 明归平说:“不是了。我以前做过剑修,可以指导你。” 明归平沉吟片刻,珍惜的说,“如果你的记忆和身世一直没找出来,我有心收你为徒,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明珠眨眨乌黑的眼睛:“就算我找回记忆了,也想跟着姐姐。” 明归平禁不住微笑,“这样断语太冲动。” 明珠说:“我觉得姐姐是好人。” 明归平说:“‘好不好’...这个世界上的表象和真实,因为立场不一样,看到的和以为的就不一样,不容易判断。” 明珠想想道:“如果姐姐害我,我就打你。” 明归平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