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黎明坠落【一】 而‘艺术大师’维的心里则很忐忑，他担心缄默明白这种可能——心脏中箭并不一定都致命，但全球也只有少数的弓箭手精通这个技术。 不过，正如同风险等同回扣一般，如果缄默对此类可能稍不留心，那么他的艺术品‘苏沐阳’则可能会活着完成她的使命：拯救尼尔。 同时，如果缄默在这个地方上了点心，明白了维的小伎俩，那么维可能会因为希拉-安杰罗斯的任性而不得善终。 他不喜欢缄默的‘不得善终’，因为那等同于后半生生不如死，就算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只要还活着，就会有不得不在乎的东西——自己的器官，自己的呼吸，维持生命所需的一切。 敲敲缄默对赵空山做的那六枪，那还是条件简陋，没办法选择的下下策呢：所以一个人只要活着，没人会完全不在乎什么东西——无论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众所周知，死在缄默的字典里是一个美好的词汇，死代表着寂静，代表着安宁，代表着终结了苦难的一生。 死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而不得善终地活着才是惩罚的代名词。 维不想自己落到这个下场，所以他全心全力地去祈祷，让缄默不要对此上心。 幸运的是，缄默终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带着他宝贝的肯-安德鲁上了负责接应的直升机，向着海面的方向进发，目的或许是公海区域来躲避风头。 维也不傻，他随即也撤离了，不再去管心脏中箭的苏沐阳和……苦难的尼尔，他必须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才是正事。 但是他却撞见了早在他必经之路上等待的杨-希欧多尔，这个虚伪的英伦贵族依旧是一身风光无限的蓝色西装，脸上干净的像是抹了奶油一样白嫩细腻，简直与摩加迪沙这个贫民窟格格不入。 维不喜欢他，但作为同僚，他又不得不接纳他。 而杨呢，他仰了仰嘴角扯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善意的微笑，对着维耸了耸肩膀： “早上好，维，黎明破晓，不多待一会儿？” “你来做什么？你似乎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吧，‘刺客’先生。”维讽刺地冷笑了一声，嘴角撇了撇，偏偏头示意杨留意他身后的那片新鲜的废墟。“现在没你什么事儿了，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的话，你还有个补刀的机会——哦，对不起，我忘记你不会飞了。” 维说道这里，他伸手指了指上空离去的直升机，很自然地说到一半才佯做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巴，并对杨眨了眨眼睛，好似这话真的是无意间说出来的一样。 “……”杨的后牙槽有点痒，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他真的很想把这个弓术大师按在地上摩擦。 维见状也并不想多谈了，不过他着实好奇为什么杨会出现在这边：从任何角度来看，杨-希欧多尔这种上等人都不应该出孤身出现在这种……破烂的危险之地。 所以维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又问了一声：“贵公子来到这是要做什么？” 杨歪了歪头，故作惊讶地去讽刺维的无知，用上了一股特别欠打的语调，尾音很明显地上扬着：“当然是为某些人处理后事，你难道不知道安杰罗斯先生想让尼尔-道格拉斯活着？” “对。”维握着弩箭的手紧了又松。“我刚刚处理了。” “哦，忘了说了。”杨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你的处理方案是我派来的。” “……” 要不是心疼手中的弩箭，维敢保证，他肯定能把弩箭的表面给捏出一个坑来：“——那还真是谢谢你啊，毫无主见先生，我现在要走了，别拦着我的路。” “好好好，慢走不送？” “管好你自己。” 维阔步向前走过去，用肩膀撞开了面前的杨——撞得对方一个踉跄——进而上了主道，从小巷里弄到了一台摩托车，上了道后便对着朝阳扬长而去。 而杨还留在原地，不过介于朝阳已经铺洒在摩加迪沙与这片废墟上，这里很快就会聚集一部分的人，介于诸多原因，他不得不躲在了一旁——躲在了一个隐蔽的地点去观察苏沐阳的状况：杨-希欧多尔是奉命引导苏沐阳来到这边的。 因为，当希拉看见缄默杀死了赵空山之后，就开始担心尼尔是否能顺利地将肯杀死，对于这么一个……微妙的爱尔兰人，说实在的，希拉不是很放心。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有缄默在现场。 而事实果然不出所料，尼尔这个笨蛋搞砸了这件事情，在导弹来袭的时候，这个脑残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就抱紧了肯-安德鲁，活生生地给他当了一个人肉护垫，而且居然在这种直接命中的前提下居然还能在死神手中逃得一命。 准确的说，看着目前这俩人都半死不活的情况，希拉甚至觉得这两个人八成是被命运女神亲吻过了。 尤其严重的还是……那个半死不活的肯还被缄默带走了：这在百分之八十的程度上意味着肯的名字将会从死神的名单里被开除掉。 这很不好，更不好的还在后面： 只怕肯这么一走，希拉就感觉自己这辈子也别想在有机会去接触肯了——按照缄默那个性子，希拉要是还有机会接触到肯的话，那八成是世界末日或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所以希拉-安杰罗斯需要一个不怎么怕死，还很执着与让肯去死的家伙，那边那个可能还喘气的尼尔-道格拉斯则（不得不）成了希拉的首选。 如何想办法不着痕迹——或是说不那么的明目张胆地让尼尔幸存下来，这件事就是杨和维的任务了，如今维搞定了他的那个部分，按理说杨也该离去仍有事态的发展。 ——但是杨没有走，他还是做不到。 所以，杨姑且算了一下，距离警察就位还需要一段时间，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不等，这个时间足够苏沐阳带着尼尔离开了——但愿、但愿苏沐阳会带着尼尔离开，然后去参与肯-安德鲁的游戏，这样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回旋的余地。 ——是的，杨现在对他与苏沐阳之间的恋情有些忧心忡忡。 毕竟就在方才，他对苏沐阳讲的第一个谎——这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即将走入了尴尬期，严重一些的话甚至会崩塌：同太聪明的人恋爱就是如此，见的越多的人越相信光明，但他们却先习惯了黑暗，他们适应黑暗，这不代表他们不憧憬光明。 在以前，杨与苏沐阳就是互相的光，如今这点光也被黑暗侵染，那么结局就显而易见了。 苏沐阳这会儿才堪堪从剧痛中自拔而出——不能用缓过神来形容这个，因为疼痛从未停止或减轻过，她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对心口的感觉而渐渐麻木，只此而已。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苏沐阳体会到了真正的‘心口一凉’，而她眼睁睁地看着肯-安德鲁被缄默带上直升机，并在最后仍深深地看自己一眼的时候，苏沐阳又觉得心口一凉。 这种诡异的恶心感足足让苏沐阳烦恼了十秒钟，不过随即她便看见了在废墟中的尼尔-道格拉斯——心中一凉x3，她差点就打算把这个尼尔和自己的霉运绑定在一起了。 不过他看起来不太妙，处于人类的某种本能，苏沐阳还是踉跄地起身走向了尼尔，但是在路途的半路，她却看见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准确的说，是躺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是赵空山啊。 不过就算是认出了这位微妙的‘老熟人’，但是苏沐阳却没有停留，因为赵空山背后那几个碗大的窟窿还有他身上其他因爆炸而追加的伤口与残肢已经判定了他的死亡。 相比之下，那个在废墟上还试图站起来的尼尔则显得更加有救援的价值。 不过这倒是让苏沐阳心中稍微有了那么一些触动——据她所知，这个叫做赵空山的人只有二十二岁，而尼尔-道格拉斯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这两个年轻人都该是读书的年纪，也许会因为初入社会而感到不适，他们有很多未来，但现在的这种情况，却绝对不该是这两个生在和平年代的青年所该承担的。 索性，其中一名已经彻底不用在承担这种事实了，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双眼，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长眠了。 至于赵空山的来世还会不会经历苦难还是一个难题，但至少他今生的苦难已经结束，就算是拥有来世，他至少还会在母体内安逸地成长至少八个月的时间。 ——如果不是，那么也是值得庆幸的，毕竟那个时候他还对生死与疼痛没有任何的概念。 “尼尔，尼尔-道格拉斯？” 而这个时候，苏沐阳已经抵达了尼尔的身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尼尔，在他的背后试探着呼喊道。“你还好么？我是苏沐阳，你记得我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