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黑医

    赵空山开着车，副驾驶上的沈天已经满头盗汗，甚至散发出了一股子汗水的腥咸味道，期间还混着烤人肉的怪味，让本就狭窄的车内空间充斥着一种恶心的气息。

    此时此刻，赵空山不敢开窗，生怕本就高烧的沈天被这一波海风给带走了生命最后的热度，可他站在自己的视角去考虑问题，他又不想被这种味道熏死在半路，他实在是想开窗透气。

    不是赵空山矫情，是这种味道太重了，已经让他自己的胃囊袋中翻江倒海，照这么下去，距离赵空山把昨天的早饭吐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远了，他甚至感觉嘴巴里已经有一股浓浓的腐败的食物酸味了。

    正当赵空山在开窗与不开窗中进退两难时，一旁意识涣散的沈天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句话，活生生把赵空山给气笑了，这还没等赵空山反讽过去，沈天这大兄弟又甩出第二句话：火锅。

    好家伙，赵空山也是几顿饭没吃的爷们了，沈天一起头，赵空山就想起了北京牛街的聚宝源，那肉涮熟了，软嫩地醮着调料就送进嘴里，怎一个香字了得？

    想到这儿，赵空山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车内混着的这些“喷香”的臭味，一点没落地就全被赵空山给吸进了肺子里去，途中还经过了一下食管，那可真算是食髓知味了。

    赵空山一个反呕，登下就一脚刹车踩了下去，也不顾沈天到底会不会被寒流带走最后的生命力了，他猛地打开了车门，半只脚才踏出去，“呕”的一声就吐在了并不平整的泊油路面上。

    吐出来的除了一摊浅黄色的胃液外，里面还有一大堆天然的马赛克。

    赵空山觉得难受极了，仿佛他这一下子就把胃给吐出来一样，冷风一吹，他又吐了一次。

    这次连半点残渣都吐不出来了，先是出来了一些胃液，然后就是干呕，呕的赵空山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死过去了，他眼泪横流，搞得一副狼狈的模样，看起来还有点恶心。

    而沈天呢？他还感觉自己趴在那层薄膜上，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好圆润，也好模糊，而他好似是个上帝，看着这个半透明的薄膜里发生的一切：吃妙脆角的游轮，被火焰拥抱的权杖，一本名叫天才的睡前读物，还有一把干净利落的手术刀飘荡在金钱的海洋中起起伏伏……

    沈天好似能把他身边的所有东西看遍了，但是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唯独没有代表苏沐阳的东西，就好像这个女人已经不在他的灵魂里似的，就好像沈天下意识的已经将这个女人踢出了自己的朋友圈。

    渐渐地，沈天的意识彻底地消失了，他晕了过去，在副驾驶上睡死了。

    赵空山履行了自己的职责，经历了种种恶臭的洗礼，辗转了几处无人的据点后，终于成功的、活着的抵达了那个疯癫的医生的窝点之中。

    赵空山也没客气，跃下车就一阵风似的跑到了一个小小的偏门处，“哐当”一脚踹开了这道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偏门，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是吸到今夜第一口清新的而空气。

    精神了一些的赵空山立刻就对着里面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的糟蹋男人吆喝了一声，用的还是中文：“哎，过来，帮个忙，我有个病号给你照顾着，当还人情。”

    “你就是把我扶过马路而已，我怎么着就这么该你的啊？”糟蹋男人也是不服气地嘟哝了一句，一边走过来一边还碎叨着赵空山踹破的偏门要不少钱修，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到了车旁，一打开副驾驶的门，就收获了一个软趴趴的沈天，还有他身上那股子恶臭。

    糟蹋男人虽然糟蹋了些，但至少还是很知道卫生的，哪见过沈天这世面？一下子也没忍住，捂着嘴转头找个角落就先吐为敬了。

    赵空山欣慰了。

    “就这个病号，你看着弄一下，我能给你提供的信息就是这人拿刀把自己胳膊给砍了，现在有点发烧，你紧急处理一下？”

    “你先把这人弄到屋里去……我去，这味道也太大了。”

    “成嘞，你要管噢。”

    “行行行知道了，回头找你要钱。”

    得到了糟蹋黑医的承诺，赵空山这才憋着气把软趴趴的沈天给架出了车厢内，半抱半拖的可算是把人给拎到了屋内，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里面，像是一个客人。

    赵空山只当是糟蹋黑医的别的病号，也没多加理会，只不过在路过男人的时候，他那双绿莹莹的眼睛给赵空山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纵然这双眼睛看起来毫无神采，像是一个放弃了对生的希望一样，但是那双眼睛真的是十分漂亮，比祖母绿多了一份剔透，比捷克陨石又多了一分的灵动，纵然他现在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但瑕不掩瑜，那双眼睛……真是上帝的宝石。

    此刻若是沈天从昏迷中苏醒，也许他就会认出这个人是尼尔道格拉斯，也许他还来得及挽救尼尔的未来，但是此刻的沈天正在高烧的浪潮中起起伏伏，自顾不暇。

    而若是此刻的尼尔抬头稍稍看一眼进来的病人，他就会认出这个人是沈天，进而会在此等待沈天的苏醒……或是为沈天出一份自己的力量。可是尼尔现在正陈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他在做决定，做他此生最重要的决定。

    他将堕落，就从这一瞬间的错过开始。

    赵空山自然是没有认出这个绿眼睛男人的，而尼尔也只是消沉地坐在原地，连糟蹋黑医走过来都什么反应。

    糟蹋黑医在经过的时候看了尼尔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径直越过了他走向了内室，毕竟比起尼尔这种病在心里的人，内室那里还有一个缺条胳膊的人情在等着他还呢。

    不过黑医进门扫了第一眼，头就打起来了：“这断的也太讲究了吧？我就算是把这人从死亡边缘给拉回来了，但他这条胳膊我上哪给找义肢去？这玩意可不好做啊。”

    “好做我用得着你吗？”赵空山翻了个白眼。

    “本身抗生素类药品就比较难弄，我感觉你这人还得用医嘱类药品，你说这个价格咱们得……”糟蹋黑医摸着自己的胡茬，绕着沈天的床走了一圈，啧啧称奇的同时不忘老本行。“你付得起吗？”

    “付不付得起他就是不能死。”赵空山也没打什么马虎眼，开门见山。“这人活了，肯定是不缺钱的，但他要是死你这了，我跟你讲，你可就摊上大事了。”

    糟蹋黑医这么一听，立刻就对赵空山摆摆手，作势就要撵人离开：“哎，那这人我不救了，抓紧，打哪来回哪去。”

    赵空山似乎手里握着什么东西，闻言立刻把脸色一正，直勾勾地瞅着面前这位穿着白大褂的糟蹋黑医，一字一顿：“我举报你啊。”

    “没你这么玩的啊！”

    黑医立刻就投降了，一边骂一边准备药品先给沈天挂上了水，又开始收拾手术用品，准备先给沈天的断臂处做一个简易清创手术。

    “不过我可跟你说大实话。”

    糟蹋黑医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我救他是为了还你的人情，但把他安顿好了，我是惯例收费了，而且要加钱。”

    “明白，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这条胳膊，我找不到合适的义肢，而且我还要扩大伤口来清理他手上的区域，所以要是以后他还能不能有左手用，在我这儿你就别想了。”

    “看你这幅样子是欠了他一条命吧？”黑医一边清理着被沈天搞得一塌糊涂的伤口，一边嘟哝道。“你要是真想给他弄个手，摩加迪沙本地还是别想了，他现在能活下来就是命大，义肢的事情，你还是自己多留点心思吧。”

    “……很费劲吗？”

    “很费劲，而且要是真能做，价格不菲。”黑医说到这里，又打量了一下沈天的周身，顿了顿，开口继续说道。“况且你这是报恩，不是对付了事，这人的身材看起来像是个打手……当兵的，你这可是要还一个当兵的一条胳膊，质量必须是一等一的好，先不论技术，光是基础的资金，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价格了。”

    黑医说完这话，赵空山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他有些焦虑，看着沈天那重新被割开的伤口，血肉模糊的都快惨不忍睹了，黑医还拿着一整瓶的酒精跟淋浴一样地浇洗着那骇人的断口，甚至因为距离过近，赵空山都能看见里面那些鲜红的肉在酒精的冲洗中左右摇摆。

    那些可怜的、没被切干净的小肉块还与母体相连，此刻的它们就像是什么水生的多肉类之物一样，但比多肉植物更加的柔软，摆动见甚至还想是个吉祥物，对着赵空山say hi。

    我的天。

    我感觉我快要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