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谜情深处

女记者和集团负责人的谜情爱恋。 三年前,她是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小恋人,却因为不能说的秘密,离开他,背上“负心”的骂名。 三年后,他们在暴雨夜重逢。 他强势霸道,步步紧逼。 她有苦难言,爱在心头口难开。 爱恨缠绵,诱惑谜情,身心沉沦……交汇成那一场被阴谋掩盖的风花雪月的事。 夜半梦魇,可怕的梦境为何如此真实? 报社命案,当年的独家新闻隐藏着怎样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爱情遭遇阴谋,重重谜团一一开解。小记者与集团负责人的爱情将何去何从?

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劫(二)
室内又是一阵沉寂,而后凌峻曕沉重的叹息声传来。过了一会儿,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先后远去。另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渐渐临近,云岚猜想是陈姐来了。很快有人轻拉起她的手,又轻轻放下,女人的声音在这深夜显得幽幽渺渺,“唉,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流水声,云岚睁开眼睛,有些费力的抬起酸痛的手臂,上面淤青一片,她心里涌上一阵难言的情绪,既苦涩,又酸楚。
陈姐拿着一条湿毛巾从浴室里走出来,见云岚睁着眼睛,有些意外,“云小姐,你醒啦,我正想用热毛巾给你擦擦身体。”
“我想去洗个澡”,云岚说得有气无力。
陈姐忙说:“稍等,我去放洗澡水。”
云岚强撑着坐起身来,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她受不住地仰身向后倒去,头重重的磕在床栏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眼泪都迸了出来。
“怎么啦?”陈姐惊得跑了出来,见云岚恹恹的歪靠着,眉头紧皱,嘴里吸着气。“我抱你进去吧”,她同情的叹气。
云岚苍白的脸微微的红了,她不好意思让陈姐伺候,但她实在疼得下不了床,也只好劳烦她了。
陈姐把云岚抱进浴缸,帮她脱下身上裹着的睡袍。云岚急忙将身体没入水中,她羞于被人瞧见自己赤身露体的样子,即便女人也不例外。
陈姐说你慢慢洗,我到外面等着,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云岚感激的道声谢,陈姐很快出去了。
这个浴缸是有按摩功能的,在热水按摩、刺激下,全身血液加快循环,肌肉逐渐放松,酸痛的感觉也得到了缓解。云岚泡了许久,渐感疲乏困倦,竟这样睡着了。
醒来时又到了床上,已是天光微明,室内光线昏暗,云岚微侧过头去,见陈姐睡在沙发上。昨晚在浴缸中睡着,必定是陈姐又把她抱回床上,还给她穿上了睡袍。
身上已经不那么疼,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油的味道,身上的伤处陈姐都擦过药油了。云岚感激地看了熟睡中的陈姐一眼,翻身而起。只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陈姐却立即醒了。
“真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云岚满怀歉意。
“我也该起来做早餐了”,陈姐很和善的笑了笑,“这才几点,云小姐多睡一会儿吧,不然身体会吃不消的。”
云岚正好一瞥头,瞧见雪白的床单上那抹殷红的血迹,登时臊得脸上发热,支吾着:“我……睡不着了,想出去走走,你忙去吧,不用管我了。”
陈姐从桌上拿起一个药瓶递给云岚,“这是活血化淤的药油,记得每天多擦几次。”说完她轻叹一声,出了门去。
云岚打开通往露台的门,望向大海,海面在风雨之后呈现深幽的苍茫,海的呜咽哭泣声也愈发显得凄厉。海风席卷来浓浓的凉意,吹得她长发乱拂,冰凉沁骨。她就这样站着,看浪花翻滚,看潮水涨落,看波涛起伏,几乎是麻木的,没有知觉的。
然后,云岚慢吞吞的走回房间想换衣服,骤然双腿一软,颠踬了一下,小腿磕到床脚,她觉得痛了,那痛楚和原先尚未消除的疼痛糅合在一起,一直抽进了她的心脏。她在床上坐下来,用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头,嘴里模模糊糊的呻吟着:“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她把头匍匐在膝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到有一只温柔的、女性的手扶住了她的肩。抬起头,看到陈姐温和的笑容,心头一酸,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去吃早餐吧,老太爷在餐厅等你呢”,陈姐的手在她肩上轻按了按。
凌远山的早餐饮食是低脂高维生素的,燕麦片、玉米、甘薯之类。陈姐另外给云岚准备了一锅桂圆红枣鸡蛋羹,说有补血养神的功效。味道很好,云岚破天荒的吃了两碗,还向陈姐讨教做法。她不想让老人家烦心,在凌远山面前很好的掩藏了自己的情绪。
凌远山也闭口不谈昨晚的事,还参与讨论了各种补血养颜羹汤的做法。话题在丁奕炜走进餐厅后中止。
丁奕炜一幅睡眼惺忪的模样,哈欠连天。
“昨晚没睡好吗?”云岚满腹疑问却不便直截了当的询问。
“真是奇怪,昨晚7点多就上床睡觉了,睡得死沉死沉的,一觉睡到现在,怎么还是觉得没睡够。还有更奇怪的,我记得睡觉时明明穿着睡衣的,怎么醒来变成光着身子了?”他又是揉眼睛,又是抓耳挠腮的,“难道我会梦游,梦游的时候顺便脱了衣服?”
丁奕炜那滑稽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凌远山呵呵笑着,“一定是你自己脱了衣服,一觉醒来就全忘了。”
云岚眼角的余光掠过凌远山,笑容在他唇边扩大,但是多少有些牵强的意
味,并非发自内心。昨晚发生的事情,就算凌远山并不知情,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必定也是洞若观火。她始终想不通,凌峻曕当时为什么会暴怒?为什么骂她是贱货,做苟且之事?
丁奕炜一脸迷糊状的吃完早餐,填饱了肚子,人也清醒了许多,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糟了,早上9点市政府有个会,不能迟到。”
“别急别急,我让司机送你去,沿着海边走不堵车,很快就能到了”,凌远山忙让陈姐给司机打电话。
车子很快来了,云岚也要回去,就和丁奕炜乘坐同一辆车。要走出餐厅时,凌远山突然喊住云岚,
云岚回过头,凌远山望着她,神情有些紧张。“小云……”他低低的问,“写传记的工作,你还愿意继续下去吗?”
老人写满沧桑的脸庞让云岚眼眶酸涩,她勉强的微笑着,诚恳的说:“我不会半途而废的,但是……”她停顿了一下,“以后……可不可以直接和您联系,不要通过凌总?”
凌远山释然一笑,“当然可以,你有空了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上车后,云岚终于有机会询问丁奕炜,“昨晚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啊,我一直在沉睡当中”,丁奕炜脸现困惑之色,“不过昨晚也太诡异了,怎么会困成那样,连有没有穿衣服都忘了?我平常都要在床上躺半天才能睡着,昨晚好像一挨枕头就没知觉了,没理由啊。”
有什么东西撞击了云岚的胸口,昨晚她也是靠在沙发上睡着的。画室前闪过的人影,陈姐端来的牛奶,凌峻曕暴戾的神情……一些零星的片断在脑海中迅速闪回,忽然觉得一股寒意正爬上背脊。她双手紧紧扯住手提包的带子,手心全是冷汗。
“你怎么啦?”丁奕炜奇怪的问。虽然他至今未弄明白早晨醒来光着身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显然并未太在意这样的“奇遇”。
云岚很了解丁奕炜,虽然号称悬疑推理迷,但他在生活中是个不注重细节,粗枝大叶的人,她开始后悔让他搅进这滩浑水了,“没什么,在想采访的事情。”
一说到采访,丁奕炜立即有了共鸣,开始抱怨跑时政如何辛苦,整天跟着领导到处跑,累得跟狗似的不说,写了稿子还得送审,等审稿浪费了太多时间。
云岚只有表示同情,心想和跑时政的记者相比,跑文化娱乐还算是轻松许多的。不过尽管是门苦差事,还是有不少记者很乐意跟在市领导身后转悠,接近大领导的机会,一般人求都求不来,丁奕炜也就嘴上抱怨而已,要真让别人顶替他,他还不乐意呢。
市政府到了,丁奕炜先下了车,司机继续把云岚送回宿舍。
爬五层楼,云岚花了比平常多出好几倍的时间和气力才完成。打开宿舍的大门,她只想冲进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睡它个天昏地暗。
但是,经过夏雨丹的房间,看到她正靠在床头刷手机屏幕,云岚还是走了进去。
“回来啦”,对于云岚的夜不归宿,夏雨丹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深究。
“看什么呢?”云岚凑过去问。
“看各种抱大腿”,夏雨丹嘴角挂着嘲弄的冷笑,“报社的微信群,老总也加入了,于是各色人等,使尽浑身解数溜须拍马,真是肉麻死了。”
云岚淡然微笑,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只能靠溜须拍马上位,这很正常啊。”
“有真才实学的人,也不见得就能靠自身的实力说话”,夏雨丹幽幽的说。
云岚看了夏雨丹一眼,她微锁着眉毛,紧抿着薄薄的嘴唇,云岚熟悉这个表情,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怎么……”她只开了个头,等着夏雨丹自己往下说。
“报社报送市里头评选年度十佳新闻工作者的名单确定了,我和谢绍斌两个人”,夏雨丹眉眼间隐泛不屑之色,“谢绍斌根本没有任何成绩.就靠着抱领导大腿混上首席编辑,这次居然还能和我同为候选人,而且我听说,本来程总是倾向于只送他一人的,后来是黎世鹏为我尽力争取……”
程总名叫程志强,是报社社长兼总编辑。谢绍斌经常没事就往报社正副总编辑的办公室跑,汇报工作,交流感情,外加打某些人的小报告,这已是众人皆知。报社下半年要进行中高层干部岗位竞聘,已经有内部消息传出,谢绍斌肯定能够上位。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我和黎世鹏的这层关系,他一定也偏向谢绍斌。多可笑啊,我写了那么多好新闻,都没有老总情人这样的身份管用”,夏雨丹自嘲的笑笑。
云岚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盯着夏雨丹的手机屏幕看,刚巧就看到谢绍斌的发言,“程总有学识又有魄力,令人钦佩啊”,顿感一阵恶寒。
夏雨丹嗤笑一声,“长见识了吧……”她蓦的收了声,目光猛在云岚身上打转,“出什么事了?怎么浑身是伤?”
云岚涨红了脸,心里有份乱糟糟的感觉。
夏雨丹的目光又扫过云岚裸露的脖颈,上面布满了遮盖不住的吻痕。她立即明白过来,“是不是那个混蛋对你使用暴力了?”
云岚知道瞒也瞒不住,索性将昨晚的遭遇原原本本告诉夏雨丹了。
“你傻呀,真把丁奕炜当侦探了,还带进凌家。他那些歪论纯属纸上谈兵。这下倒好,把自己给坑了。凌峻曕本来就对丁奕炜忌恨得牙痒痒,一怒之下把你吃了,可以理解,你就是活该”,夏雨丹说得慢悠悠的。
“雨丹姐!”云岚气恼的低嚷,“我已经这么倒霉了,你还说我活该。”
“我是实话实说”,夏雨丹突然的萧索和落寞起来,“说来说去,吃亏的还是我们女人,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室内有短暂的几秒钟的沉寂,空气仿佛有点莫名其妙的凝滞。云岚的脸上浮起一个无奈的、迷惘的微笑,“如果我和丁奕炜真是被人下药了,问题最有可能出在那两杯牛奶上,晚餐是大家一起吃的,不至于连老太爷也害吧。老太爷不喝加糖的牛奶,所以很容易就可以区分开来。但是,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凌峻曕为什么说我们做苟且之事?”
“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凌峻曕嘛”,夏雨丹的脸色变得凝肃而深沉,“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到凌家去了,陶欣然是不是自杀,根本不关你的事。豪门的水深着呢,你要是陷进去,搞不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失身事小,送了命可就玩大了。”
“失身事小……”云岚真是哭笑不得了。她在自己的思潮中挣扎,去问凌峻曕是不可能的,最好永远不要再见到他了。可是她心中的疑团,如何解开?
“赶紧擦药,不然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夏雨丹递了一瓶红花油给云
岚。云岚微微狼狈,“已经有人给我一瓶药油了”。经过夏雨丹那面大梳妆镜时,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种奇异的表情。她用手摸摸面颊,惘然的笑了笑,“好吧,我自认倒霉。”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岚瘫倒在床上,一直昏睡至被主任段辉的电话吵醒。段辉是来布置采访任务的,“有人提供线索,海滩上发现了一些文物,文物专家已经到现场鉴定了,你赶紧跟爆料人联系一下,过去瞧瞧。”
云岚浑身乏力的爬起来,胡乱梳洗,换了件高领的裙子,又往手臂涂上厚厚的防晒霜,稍稍淡化了那些瘀痕,而后匆匆出门,打的直奔爆料人所说的地点。
云岚到达时,爆料人黄先生已经在路边等候了。云岚跟着他到了海边,却傻眼了,她能看到远处文物专家们的身影,但是要翻过一大片岩石才能到达他们所在地。她完全没有料到要翻越岩石,穿的是一双低跟凉鞋,一踩到岩石上就打滑,只好脱下鞋子,赤脚上岩石。
暴风雨过后艳阳高照,下午两点多钟的太阳毒辣辣的,晒得岩石滚烫。云岚光脚碰触到岩石,立马有种会被烤熟的感觉。但她不能退缩,只有咬牙挺住,忍受着烈日暴晒和高温灼烫,一手拎着鞋子,手脚并用的跟在黄先生身后翻过岩石群。本就身体不适,脚底烧灼的感觉又烫进内心深处,她头脑混乱,站立不稳,却要硬撑着采访文物专家,坚持了将近一个小时。
经过三位文物专家鉴定,这些文物有商周时期的石器,宋代和清代的瓷器,还有民国时期的陶器。这证明至少在3000多年前,就有人类在这一带居住、活动,可以说是一次比较重大的考古发现。
采访结束后又要忍受一次高温的煎熬,但因为“挖”到好新闻的兴奋感冲淡了一切,脚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穿好鞋子走回马路边,云岚整个人近乎虚脱的跌坐在绿化带的小石墩上,这时才感觉脚疼得厉害,脱下鞋子察看,发现脚底都起了大水泡。她摇头苦叹,运气怎么这么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云岚面前,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打开车门下了车。
“云记者,你好啊”,那男人的问候声让云岚惊讶抬头,竟是艺术家莫也,她微笑着打招呼,“好巧,在这儿碰上。”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莫也转身从车上取出一个画夹,打开来,“我刚才在海边写生,没想到会见到你。你一直很认真地低头做笔记,没有留意到我就在离你很近的一块礁石上,你低着头的样子很美,我就顺手画了一张素描。”
云岚双手接过画夹,铅笔素描肖像画,一笔一笔地勾勒出美好的侧面轮廓,非常细腻。“这幅画能送给我吗?”她眼里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当然可以,你跟我去画廊,我找个框装裱起来给你”,莫也发出邀请,“我那里还有一些新作,从来没有对外展示过,有没有兴趣瞧瞧?”
人家真诚邀请,出于礼貌,云岚答应了。
众生相
“网事”艺术空间今天很安静,一楼展厅只有三两个观众在参观画作,与那日画展开幕式时宾客盈门的景象全然不同,整个厅内充满了一份宁静幽雅的艺术气息。
莫也带着云岚上了三楼,那里是他的画室和临时居住所。云岚跨进画室,一阵呛人的油彩颜料的气味扑鼻而来,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打量了一下室内,木板床和书桌上都堆满了画布、稿纸、颜料、艺术类书籍等各种东西。房里除了床和书桌外,所剩空隙已无几,还硬挤进很多画板和画框,使整个房间零乱不堪。云岚暗自好笑,完全是邋遢艺术家的做派。
莫也拉过来一把椅子,让云岚坐下,他从角落里抱过一大摞的油画作品。云岚接过其中一幅,乍一看,吓得差点把画扔了。上面是个怪物,人的身子,脸部却是老虎的眼睛、鼻子,人的嘴巴、耳朵融合在一起,狰狞可怖。
“为什么要画这样的画?”云岚难以理解,这样的作品,会有人愿意买回去挂在家里吗?
莫也皱着眉直抓头,把一头浓发揉得乱七八糟,又把那一摞作品在桌上摊开来,云岚一瞧,全是半人半兽的怪物。他嘴里哼哼着说:“这些作品展露的,是都市丛林中复杂人际关系中的一派众生之相,一个你我熟知的都市江湖。”
“哦——”云岚恍然大悟,“这就是当代社会的众生相:一样的半人半兽、弱肉强食,一样的骚动不安、兽欲难平。”
莫也对云岚竖起大拇指,“你的悟性很高,如果有兴趣学画画,我可以当你的老师。”
云岚抿着嘴角,浅浅的一笑,“我也想学,但是工作太忙没时间,等我退休以后吧。”
“那我要等到花儿也谢了”,莫也的眼光笑谑的在云岚脸上转来转去,那
样肆无忌惮,云岚很不适应的调开了头。
莫也清了清嗓子,“我去给你倒杯水,你随便走走看看。”
莫也很快出去了,云岚四面望望,乱七八糟的环境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
是,她的目光忽然被墙角的一块红绸布吸引了,那块红绸布像是遮盖着一幅画作。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费力的蹲下身来,掀开绸布,果然是一幅画,而且是女人的裸体画,画中女子斜倚榻上,腰肢纤细,身姿动人。
她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怔住了,画中美丽的女子,像极了陶欣然。陶欣然的美让人过目不忘,只是在家族蜡像馆里见过一次,云岚就将她的形貌牢牢印在脑海之中。
而最让云岚吃惊的,是女子那对略带忧愁的双眸,相当的传神。莫也画人向来不画眼睛的,这幅人物画却着重刻画了眼睛。云岚记得他说过,接触的人都有眼无珠,但有过唯一的例外,难道这个例外,就是陶欣然?
“她是陶欣然,你在蜡像馆见过的”,莫也给云岚端来一杯白开水,“我不知道你还会对什么饮料过敏,就想着白开水比较安全。”
“谢谢”,云岚起身接过那杯水,她已经渴得嗓子冒烟了,咕咚灌下好几口,视线却仍停留在那幅画上,“她是你说的那个唯一的例外吗?”
莫也咧嘴一笑,“你的记性真好,我说的就是欣然。”他忽然盯着云岚,目光热烈,“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我是说……裸体模特?”
云岚刚喝了一口水,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除了凌峻曕之外,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光着身子,她都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她没有这么伟大,愿意为艺术牺牲。
一想到凌峻曕,云岚顿感若有所失。她浑身无力的坐回椅子里,用手支撑着沉重的头。疲倦、懊丧、绝望的情绪如同潮水对她涌了过来,她感到自己像只迷失了方向的小舟,正在这潮水之中不停地旋转飘荡。
“对不起啊,是我无礼了,不该问那样的问题”,莫也见云岚神态失常,赶忙道歉。
云岚抬起头来,茫然四顾,似乎想找寻什么足以支撑她的东西,最后,她的目光还是落回陶欣然的那幅画上,深深的抽了口气,问:“你太太见过那幅画吗?”
“没有,她根本不懂我的画,也从来不进我的画室”,莫也说。
云岚在莫也脸上看出了一抹隐约的、轻蔑的笑意。她不喜欢这样的笑,特别对方针对的是自己的妻子。她想起陈姐说那天下午雅菻和她先生去看望老太爷,试探性的问:“昨天我去采访凌老太爷,听陈姐说你和你太太去过,但没遇上。”
“听说老太爷在睡午觉,我立马走人了。早知道你也在,就去找你聊聊”,莫也的眼底写满了遗憾,“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和他们凌家的人打交道,所谓上流社会的人,就是一群麻木不仁的伪君子,不懂感情,不懂人心,不懂爱!”
这样批评自己妻子的娘家人,云岚听着不舒服,她缓缓站起身来,“我下午采访的稿子还没写,该回去了。”
“上次说好要请你吃饭,一直没有机会”,莫也试图挽留,“稿子那么着急写吗,一起吃过晚饭再回去吧。”
“很着急”,云岚肯定地说,“我们截稿时间都是固定的,一定要准时交稿。不用请我吃饭了,你这么客气,反而让我不好意思。”
莫也只有表示遗憾了,“那改天吧。我送你回去。”
云岚原想婉拒的,但她双脚的疼痛似乎又加剧了,举步难行,只能点头。回去的路上,她一直揣测着画室外闪过的那个人影。听莫也的口气,他根本没有到过画室,那么那个人影,会是凌雅菻吗?她和陶欣然的死,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吉普车在小区停下后,莫也伸手到后座取过一个画框,“说过要送给你的,我已经让画廊的工作人员装裱好了。”
是那幅素描画,云岚都忘了这回事了,她有些惊喜地接过那幅画,真诚道谢。
下车走出几步,云岚猛然间收住了脚步,她看到一辆宾利豪车停在路边,那车牌号她认得,是凌峻曕的。她犹豫了几秒后,回身往来时的方向跑,但两条腿却忽然间完全失去了力量,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有人伸手将云岚扶了起来,她哆嗦着艰难回头,看到凌峻曕脸上那种专注
和类似严肃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眼眶不争气的发热、潮湿,视线也模糊了。
“为什么要跑?”凌峻曕的声调中带着些难以抑制的颤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
话未说完,手机铃声响了,凌峻曕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很不耐的接听了电话。
云岚趁着他接电话的空档,往后缩了缩,想要无声无息的退开。可是,比闪电还快,凌峻曕跨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一边语气不善地对着电话那头高声说:“我等会儿就回公司,什么事到时再说。”
云岚的手腕被他拽着,碰触到了伤处,她痛得直吸凉气。
凌峻曕急松手,轻轻捧起她的手腕,又察看了她手臂上深浅不一的瘀痕
,这些伤痕使他震动,使他绞痛。“对不起”,他困难而艰涩的说,“昨晚是我太冲动了,我……”
“别说了!”云岚惶急的截断他的话头,“我会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缠着你……啊——”她忽的双脚离地,被凌峻曕拦腰抱起。
“你的膝盖在流血,我抱你上楼”,凌峻曕不容云岚说话,抱着她就要往楼梯口走。
“等等,我的画!”云岚惊呼,刚才摔倒,把那幅素描画也丢在了地上。
凌峻曕回转身去,正见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双手捧着画框跑过来,“这是你们掉的画吗?”小男孩仰着天真的小脸问。
“是我们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谢谢你小朋友”,凌峻曕笑容满面地回答,声音也出奇的柔和。
云岚也说声“谢谢”,伸手接过那幅画。她悄悄抬眼看凌峻曕,他在面对
孩子时那闪着光彩的眼睛,让她满心充塞着惨然和酸楚。他一定很爱孩子吧?她内心荒凉,不自觉地把头倚靠着他的胸膛,想要寻求一点温暖的慰藉。
凌峻曕一口气爬上五楼,将云岚抱进房间,放到床上。他脱下她脚上的凉鞋,看到脚底的水泡,眉头紧紧蹙起,“怎么弄成这样?我刚才看后视镜就感觉你走路的姿势不太正常。”
云岚的心弦陡然被拨动,刚才在画廊脚疼得几乎走不动路,莫也都没有看出什么来,或许是根本漠不关心,而凌峻曕仅从后视镜里观望,就看出她的脚出问题了。她何尝不明白这个男人对她深沉的爱意,即便他昨晚那样粗暴待她,她都相信是事出有因。但他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受,越想远远的躲开他。
泪水涌进了云岚的眼眶,摇摇头,她恻然而无奈的微笑了,“下午去海边采访,光脚爬上岩石,被烫伤的。”
凌峻曕困惑的看着云岚,她的神情没有激动,也没有怨恨。只有一份染在眉梢眼角的淡淡的无奈和深深的哀愁,这无奈和哀愁竟使她焕发出一种奇异的美丽。他有些迷惘了,“你不恨我吗,我那样对你……”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云岚轻轻的说,“以前的事情,可不
可以一笔勾销?我不再欠你什么,也不需要再偿还什么。当然,你爷爷的传记,我不会半途而废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凌峻曕的心脏猛跳了一下,默默不语。他的沉默显然使云岚不安了,“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云岚那种忍辱负重、沉静落寞的神态让凌峻曕颤栗,他低声说:“我先给你擦药,宿舍里有消炎药水吗?”
“有”,云岚点了一下头,机械化的说,“雨丹姐准备了一个大药箱,在客厅的小柜子里。”
凌峻曕很快拿来了药箱。夏雨丹考虑得很周全,能想到的各种药物都在里头了。
云岚脚底的水泡已经磨破,膝盖刚才摔倒擦破了皮,一直往外溢血。凌峻曕使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再用碘伏进行消毒处理。他下手已经尽可能的轻柔了,云岚还是疼得冷汗直冒,但她紧咬牙关,愣是不吭一声。
“多休息,不要乱动,特别是脚上的伤,不要再走动”,凌峻曕心疼的叮嘱,“如果情况没有好转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
云岚嘴上“嗯”着,却伸了伸腿准备下床。
凌峻曕一把按住她的肩,“不是告诉你别乱动吗。”
“我还要赶一个稿子”,云岚正色说。
凌峻曕无奈的叹了口气,将她抱到电脑前的椅子上坐下,“晚饭想吃什么?我下楼给你买。”
云岚迅速启动电脑,“随便”。
“随便”两个字最让人头痛的,凌峻曕虽头痛,还是去寻找“随便”了。他在小区附近转了转,找了一家相对高档一点的饭店,打包了一些比较清淡的食物。
已是黄昏了,霞光透过窗玻璃,染红了灰白色的旧窗帘,树影在窗帘上来回摆动、摇曳。
云岚敲一阵键盘,就会无意识的侧过头,无意识的凝视着窗帘上活动变幻的图案,然后低下继续写稿。心底的滑稽感如涟漪般层层扩散,在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之后,她居然还能平心静气的和凌峻曕相处。她凄然而笑,一个曾被医生判过“死刑”,又曾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心脏承受能力早已超乎于常人了。
凌峻曕是和夏雨丹一同回来的,他打包好晚餐往回走,正巧碰上了要回宿舍的夏雨丹。夏雨丹自然没给凌峻曕好脸色看,凌峻曕自知理亏,也不敢主动开口。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上了楼梯,互相不搭理。
凌峻曕走进房间时,云岚又对着窗帘在发怔,完全没留意到有人进来了。他把东西搁在电脑桌上,“快趁热吃吧。”
“好”,云岚嘴上答应,却仍呆坐着。
窗帘上的树影变淡了,暮色却逐渐加浓。
凌峻曕猛然跨步上前,双手轻轻扳过云岚的肩,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昨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不在房间。隔壁丁奕炜的房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到……看到你们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我愤怒之下情绪失控……”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暗哑,“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
原来是这样!云岚倒进椅子里,浑身酸痛而乏力,她剧烈的喘息着,四肢都在颤抖,却掩饰什么似的说:“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旧情复燃,所以又在一起了。”
“是吗?”凌峻曕眯起眼睛来,仔细的审视了云岚一会儿,“你们同居了那
么久,他都没有碰过你?“
云岚的脸突然热了,就像是小偷被抓了个现行,不由自主的缩着身子,想把自己隐藏起来。“这你管不着,总之,我……早就不爱你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她努力让自己的态度强硬起来,但明显的底气不足。
“你居然敢说不再爱我了!”凌峻曕的手强劲的箍着她,“你的眼睛不会撒谎,身体也不会撒谎。”
云岚用力推开他,挣扎着抬起头来,他双目炯炯,亮得耀眼。“我还是要说,我不再爱你了”,她望着他说。
凌峻曕眼中燃烧起两股怒火,但是,他的声音仍然压抑而忍耐,“大部分人一辈子只做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你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
云岚筋疲力竭的垂下手来,她定定的看他,半晌才开了口,声音好似来自深远的山谷,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我不想和你争辩,假如你对昨晚的事情还有一点点的歉疚,就请从现在开始,离我远远的。当然,如果你仗着自己有钱有势,还要继续欺压、凌辱我,我是无力反抗的,你动手吧!”
凌峻曕脸色大变,眼神狂乱痛楚,“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绝情?如果是因为苏梦蓉,我马上和她分手。”
“不是——”云岚瞪着他,眼光清亮,“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我们明天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凌峻曕服软的说,“我有急事要赶回公司。今天你不舒服,又在气头上,我不和你争辩。明天,等你精神好一些,我们再慢慢谈!”
“不!”云岚忽然固执了起来,“你必须清楚,我们之间已经彻彻底底的结束了,不会因为昨晚的事情而改变什么,这对你来说也完全没有任何损失。如果你再苦苦相逼,只会让我恨你,厌恶你,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凌峻曕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憋着气,“我从没有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过,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你的心就像冰冷的石块,又冷又硬!”
“谢谢你的赞美!”云岚瞅着他,低哑的说。
凌峻曕的眉头锁成了一条线,内心似乎有根绳子在抽动,他懊恼自责,不管怎么样,他都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攻击她。可是,该说的话已经说尽,依然无法融化她那颗冰冷的心,强烈的男性自尊不容许他继续苦苦哀求。
他毅然的摔摔头,大踏步的走向房门口,却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幻觉,她在他身后喊:“峻曕,回来!”
不是喊“凌总”,而是“峻曕”,过去她都是娇娇柔柔的呼唤他的名字,撒娇的时候还会甜甜的喊“曕曕”,每当这时他就会故意皱眉,“别这样喊我,太女性化了。”
“那就叫峻峻,好不好?”她赖在他怀里,俏皮的扑闪着眼睫。
他又是皱眉,“峻峻”,也很怪。但他拿她没辙了,只能怪自己的名字取得不好,“好吧,随便你怎么叫,我都接受。”
凌峻曕倏然回头,却见云岚坐在那儿,双唇紧闭,像一尊石像,压根儿就没有动过。他用力摇头,想要摇掉那幻想中的呼唤,扭头间,瞥见那幅素描画,他下意识的拿起画框,目光中流溢出淡淡的光彩,最后定格在龙飞凤舞的签名“莫也”上时,眼神瞬间冷却,“雅菻是个醋坛子,你最好不要招惹莫也。”
云岚神情冷淡,“苏梦蓉也是个醋坛子,你最好不要招惹我。”
凌峻曕狠狠咬牙,冲出房间,很快砰然一声,用力的带上了宿舍的大门。
云岚突然被那房门响声震动了一下,光着脚就跑出去。看到那扇关闭着的门,觉得那砰然的声音,始终在脑子里剧烈回荡。她双手紧紧抱住头,折返房间,倒在床上,泪水沿着眼角滚落下来,很快的浸湿了枕套。
哭得肝肠寸断,还得爬起来,擦干泪眼,继续写稿。电脑屏幕上一显示稿件已成功发送到报社稿库,她就疲惫不堪的倒在了床上,电脑没有关机,顾不上洗澡,没有关房门,连灯也没有熄。她无力的躺着,蜷缩着身子。头发披散在雪白的被单上,脸色几乎像白色的枕套一样,白得吓人。
夏雨丹经过房间时发现不对劲,摸摸云岚的额和脸,热得烫手,呼吸也很急促。“云岚”,夏雨丹慌急的问,“你哪里不舒服?”
云岚痛苦的呻吟着,“头好晕、好痛,想吐。”
夏雨丹的父亲是医生,她也懂些门道,看云岚的症状应该是中午到海边晒太阳中暑了,忙去拿了清凉油,在她的额部、颞部涂抹,又让她服下藿香正气水,守在床边直到她的情况有所好转,才安心回房睡觉。
就这样默默爱着你
第二天,云岚在闹钟铃声中醒来,要参加一个重要的新闻发布会,虽然头昏昏的,全身又酸又痛,一点力气也没有,她仍是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去采访。
中午回宿舍时,云岚见到一个身材圆乎乎、长相喜庆的中年妇女正在厨房忙碌。“阿姨”,她客气的招呼,想着应该是夏雨丹或者庄蔓菁的亲戚。
夏雨丹从房间里出来,笑吟吟的告诉云岚,这是她老家的远房亲戚,大家都叫她胖姑。胖姑和儿媳妇吵架,一怒之下跑到滨海来,原想到保姆中介找工作的,夏雨丹知道后就把她请了过来。
“我觉得咱们需要一个保姆,老吃盒饭也不是个办法,还有工作这么累,回来还要打扫卫生,洗衣服的也实在够呛,干脆花点钱请人照顾,也可以改善一下生活”,夏雨丹见云岚面有顾虑之色,知道她担心钱的问题,忙补充说,“胖姑以后就住我们这儿,客厅的空间还比较大,她搭张床,拉块布帘就可以睡了。她说住的地方解决了就可以省掉很多花销,一个月只收我们1000块钱就行了,我出600,你和蔓菁一人200,蔓菁已经同意了”。
“怎么能让你多出钱呢”,云岚立即表态,“既然要请,就大家平摊钱,没有理由让你出大头。”
“我是有人赞助的,跟你们不一样”,夏雨丹笑得诡秘,“我跟爷爷说了请保姆的事,他答应要给我出那1000块钱。本来不应该收你们的钱,但怕你们觉得别扭,还是收了,人家蔓菁都没说什么,你就别和我罗嗦了。”
云岚知道,夏雨丹的爷爷奶奶都是离休干部,每个月的退休金多得没处花,可她的奶奶是个守财奴,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从来舍不得为孙女花钱。爷爷疼爱孙女,每次都要偷偷塞钱给她。但是以前因为奶奶的缘故,夏雨丹不太愿意要爷爷的钱,这次却主动向他伸手要保姆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云岚还想追问,夏雨丹表现出很忙碌的样子,“就这么定了,我还有很多稿子要写,不和你多说了啊。”
中午庄蔓菁回来吃饭,连赵彤也来了,宿舍里前所未有的热闹。
“我听蔓菁说中午有家常菜吃,赶紧来了”,赵彤笑呵呵的,“你们不介意我蹭饭吧?”
“说得好像我们很小气似的”,夏雨丹嗔怪,“随时欢迎你来,只要提前打个电话预约就行。”
胖姑变戏法似的在客厅里摆了一张全新的餐桌,铺上整洁的碎花桌布。午餐很丰盛,六菜一汤。豉油豆腐蟹、开洋丝瓜、青椒爆花枝、红烧肉炖土豆、香烤茄肉卷、榛蘑炖小鸡,汤是排骨红菇汤,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满桌的菜肴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直夸胖姑手艺好,云岚身体还不太舒服,但那些菜都是她爱吃的,于是很难得的喝下一大碗的汤,还吃了一小碗米饭和不少菜。
吃饭时赵彤说:“上午我到报社时,听说党支部下周末要组织党员去庐山红色旅游,因为经费有限,只能去一部分人,按照报名的先后顺序,额满为止。明天下午党支部会议上会说这个事情,咱们四个都去吧,到时候一起报名。”
“不用个人出钱吗?”庄蔓菁最关心的是钱的问题,如果要花钱,她肯定不去的。
“不用,所以才要限人数啊,听黎总说,我们的党支部活动经费很有限,攒了十年的经费才能组织一次旅游。我们这些新党员真是赚到了,人家老党员交了十年的党费才有旅游的机会”,赵彤的语气很是兴奋。
夏雨丹用筷子敲敲碗沿,“喂喂,严肃点。怎么能说出赚到了这样的话,身为共产党员,一点党性观念都没有。”
“呀!”赵彤吐吐舌头,“忘了这里有个党支部组织委员,我错了夏老师,您可千万别跟黎总打我的小报告。”
黎世鹏兼任党支部书记,赵彤这样开玩笑其实很正常,可是这笑话却让夏雨丹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了,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汤碗也差点被放倒,里面的汤洒了出来。
“我跟你开玩笑的,至于这么大的反应嘛”,赵彤笑喊。
庄蔓菁笑着接口:“都怪你,毫无党性原则,还怕人家打小报告,我明天就去告诉黎总。”
夏雨丹趁着庄蔓菁说话,慌忙弯腰捡起筷子。
“我去换双新的”,胖姑伸手要接过筷子,夏雨丹却跳了起来,“不用了,我自己来。”她快速冲进了厨房。
云岚不安的望向厨房的方向,她明显感觉到,夏雨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被人看穿心事的慌乱和尴尬。夏雨丹从未这样失态过,她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再这样下去,她和黎世鹏的关系迟早会暴露的。
从厨房出来后,夏雨丹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噘着嘴,笑骂着:“赵彤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好歹,深深伤害了我纯真的心灵。”
赵彤赶忙“赔罪”,“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碗汤。”她说着还真盛了一碗汤,两三口灌下肚去。“太好喝了”,她咂咂嘴,“要不再罚一碗吧。”
“喝汤不算,一点诚意都没有”,庄蔓菁拍桌大笑,“要罚就罚酒。”
云岚很认真地说:“我们宿舍里……好像没有酒。”
“我现在就去买”,庄蔓菁还真就站起身来,“喝白的才够劲,我去买瓶二锅头。”
“你想害死我呀,我下午还有个采访,如果去不了后果很严重”,赵彤求饶。
“好了好了”,夏雨丹端出一副老好人的姿态,“这次暂且放过她,等下次逮着机会,再多灌她几杯酒。”
赵彤夸张的皱眉瘪嘴,“说来说去,还是逃不过要被罚酒的命运。”
那一脸苦相让同桌的人都大笑起来,连胖姑也跟着乐,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
自从胖姑来到宿舍后,大家的生活明显改善了许多。屋里收拾得窗明几净,整洁温馨,有了家的感觉。云岚、夏雨丹和庄蔓菁原本一日三餐都是随便对付的,现在都能吃上健康美食,除了在外头采访赶不回来外,她们都尽量在宿舍吃饭了。
但是很快云岚就发现,胖姑似乎对她特别的关照,每天都问她想吃什么,却不问夏雨丹和庄蔓菁。胖姑还肩负起了监督云岚的职责,云岚如果忙着赶稿不能按时吃晚饭,胖姑就要求她至少要先喝下一碗汤再继续写稿。晚上还要给她炖燕窝啊,红枣木耳什么的,一定要看着她喝完才肯离开。有时候云岚晚上睡得迟一点,胖姑就催促她要早点上床睡觉,还讲了一堆养生的大道理。
云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去问夏雨丹:“胖姑明明是你的亲戚,为什么对我这么关心?还有,那些燕窝什么的,一个月1000块钱远远不够吧,有人这样倒贴当保姆的吗?”
夏雨丹好笑的瞅着她,“那些燕窝阿胶都是我爷爷让人送来的,我从来不吃那些补品的,你身体弱,需要进补,我就交待胖姑专门给你炖,不吃放着也是浪费啊。你就别瞎操心了,反正你怎么吃都胖不了,怕什么。”
云岚听着似乎也有道理,只好作罢,每天由着胖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过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的脸色明显红润起来了。然后胖姑又说她懂点医学常识,觉得云岚气虚体弱,有必要吃中药调理身体,她正好认识一个有名的中医,想带云岚去瞧瞧。
“那个中医叫什么名字?”云岚随口问了一句。
胖姑回答,叫林素珍。
林素珍,这名字有点耳熟,云岚努力回忆了一下,猛然想起,在凌家时,家庭医生李建华曾递给她一张名片,说那位名中医是她的好朋友,可以去找她,通过中医药方调养身体。她奔回房间,翻找出名片,果然是“林素珍”三个烫金大字。
她顿感蹊跷,试探性的问胖姑:“你认识李建华医生吗?”
“认识啊,他是……”,胖姑意识到什么,把话缩了回去,呵呵憨笑了两声,才又说:“我以前带小孙子到你们这里的医院看病,认识了李建华医生,林素珍就是他介绍给我的。”
云岚“哦”了一声,其实刚才看胖姑的反应,她就已经全明白了,她不相信有这么凑巧的事情,但也不想为难胖姑,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过两天要去旅游,等回来再考虑看中医的事情。
“审问”夏雨丹,她一口咬定胖姑是自己的远房亲戚。云岚也无可奈何了,总不能去找凌峻曕当面对质吧。
带着一份复杂而微妙的心境,云岚迎来了庐山之旅。由于报名及时,她和夏雨丹、庄蔓菁、赵彤都获得了名额,四个好朋友难得有机会结伴出外旅行,自然心情舒畅,满怀期待和喜悦。
报社党员组成了一个18人的旅行团,飞机航班是中午的,云岚的座位和夏雨丹紧挨着,两人说笑了一阵,开始有些犯困,各自闭目养神。云岚昏昏欲睡的,很快就仰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起来,云岚的身体也随着晃动,头左摇右摆的。睡得迷迷糊糊中,有人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她的头向右一歪,就靠在那人的肩膀上。
右边是夏雨丹的位置,云岚还处在嗜睡状态中,往那人身上蹭了蹭,寻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沉睡去。直到空姐甜美的声音传来,“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她的神志开始恢复清明,仍舒服的靠在身边人的肩膀上,暖暖的,很有安全感,还有那熟悉的清新的味道。
然后,云岚的脑子倏然转过弯来了,夏雨丹很苗条,个子也比云岚高不了多少,靠在她身上根本不是这种感觉,而且是非常熟悉的感觉。她猛的睁开眼睛,吓得反弹似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完全忽略了身上系着安全带,结果用力过猛,腰部肌肉被狠狠勒住,疼得她“啊”的一声尖叫。
瞥头却见凌峻曕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自作自受”,他嘲讽,“见了我也不用跟见鬼一样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云岚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雨丹呢?”
“雨丹被我打发到头等舱去了”,凌峻曕语气平淡,“我替爷爷去看望一位在庐山疗养院的老朋友,凑巧和你搭同一班飞机。”
又是凑巧,自从和他久别重逢后,“凑巧”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云岚低笑了一声,“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孙女。”
“什么意思?”凌峻曕斜睨着她。
“前几天雨丹姐请了个保姆,说是她爷爷出钱赞助。爷爷不光出钱,还送了很多名贵的燕窝、阿胶,她爷爷不就是你吗?”云岚说着,竟被自己逗乐了,她憋着笑,但到底还是憋不住了,笑意从嘴角流泻而出。
凌峻曕没有作声。云岚稍稍侧过脸去,接触到他深思而带着几分恍惚的眼光,心脏立即猛跳了两下,脸上也发起热来,她赶紧调回了目光。
“很久没有看到你这么纯真的笑容了”,凌峻曕忽然感慨起来,“如果能换得你开心一笑,我当回爷爷也无所谓。”
云岚的眼里霎时蒙上了一层泪,她想开口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哑哑的,说不出来。
凌峻曕又用充满感情的口吻说:“既然出来旅游,就应该高高兴兴的,我们暂时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我们?”云岚微微错愕,听他那口气,是要和她一起旅游?
“我跟你们黎总说好了,我加入到你们旅行团中。我也是第一次到庐山,有个导游讲解,可以多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民情”,凌峻曕怀着向往之情,“我听爷爷说,当年庐山,被称为国民党的‘夏都’。1926年到1948年间有13个夏季,蒋介石都来这里长住,在山上召开11次重要军事会议,爷爷也参加过会议,他很怀念庐山,一直盼着能回来走走看看,可惜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我这次来,也算是替爷爷了却一桩心愿。”
云岚听他说得真诚,禁不住也对此次庐山之旅产生无限的憧憬。与凌峻曕重逢以来压在心上的一副重担突然卸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解脱和轻松的感觉。她扬起头来笑笑,用近乎愉快的声音说:“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纯粹的旅伴,不谈过去,只谈当下的旅行。”
凌峻曕的眼里飘过一抹雾似的眩惑,愣愣的望了云岚好一会儿,才展露释然的微笑,“一言为定!”
飞机抵达南昌昌北机场。下飞机后,大家去行李领取处会合。夏雨丹、庄蔓菁、赵彤三人见云岚和凌峻曕并肩而行,凌峻曕还很贴心的替云岚拎着行李,都笑得一脸暧昧。
“云岚”,夏雨丹笑吟吟的望着她,眼珠骨溜溜的打着转,“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托你的福,才头一回享受到头等舱的待遇,舒服极了。只是,委屈凌总了,人家这辈子恐怕还是第一次坐经济舱,肯定很不习惯吧。”
凌峻曕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却被云岚抢了先,“什么凌总,雨丹姐,你太不懂礼貌了,应该喊‘爷爷’”。
“爷爷?”夏雨丹一怔。
庄蔓菁率先反应过来,放声大笑,赵彤也很快会意,捧腹不止。两个女孩笑得全然不顾淑女形象,惹得身边的旅客纷纷侧目。
夏雨丹又好气又好笑,浓眉一掀,大眼睛一瞪,“好啊,你俩现在一个鼻孔出气了。凌峻曕,我辛辛苦苦替你隐瞒找借口,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对得起我吗?”
凌峻曕显现天真的、无辜的神情,“这不关我的事,我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云岚是如何得知真相的。我还怀疑,是你们出卖了我。”
“党员同志们,集合了”,黎世鹏的召唤让笑声暂时止住。“我们可没有出卖你”,夏雨丹将手提行李袋往凌峻曕怀里一塞,“我都是被你连累的,你必须做出点补偿。”回头又招呼庄蔓菁和赵彤,“把你们的行李也给他,男士的用途就是为女士服务。”
庄蔓菁连连摆手,“我可不敢劳动凌大总裁。”赵彤也说行李不重,不需要帮忙。
凌峻曕得意的冲夏雨丹一笑,“瞧瞧她们,多懂事。”
夏雨丹哼了一哼,加快脚步先走了。其他人也快步跟上。
当地旅行社的导游小吕已经举着小旗子等候在出口处了,小吕是个口齿伶俐的小姑娘,她带领大家乘坐机场大巴前往南昌。
上车后,云岚就发现同事看她的眼神饱含深意,特别是那个令夏雨丹厌恶的谢绍斌,对着她大吹口哨。
云岚心中了然,凌峻曕的出现已经成为新闻话题了。上回他们当众喝交杯酒已然轰动一时,这回凌峻曕突然混进了报社的党员队伍中,又与云岚形影不离,自然给这些媒体人提供了丰富的新闻素材和广阔的想象空间。
云岚怅然太息,“党员队伍里,混进了一个党外分子。”
“是党外群众”,坐在她身旁的凌峻曕纠正,“党员不就是在服务群众中成长的吗,我这是给你们提供了一个成长的机会。”
云岚顿时语塞,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不过这才是她所熟悉的凌峻曕的风格,从前的他幽默风趣、满腹经纶,和他在一起,总有无穷无尽的乐趣,哪像现在,整日板着脸,闷声不响,完全变了一个人。
久违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云岚感到泫然欲涕,只好扭头看向窗外,不让他瞧见自己眼中的泪花。
到达旅行社安排的酒店后,凌峻曕一下车,就有一群人迎上前来,为首的中年男人一派暴发户的形象,见了凌峻曕忙不迭的与他握手,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凌总,幸会幸会!难得你大驾光临我们这个小地方,晚上我一定好好尽地主之谊。”
云岚傻眼,他怎么走到哪里都有关系户接待,还真是充分利用了时间和资源。
凌峻曕淡淡的和那暴发户寒暄了一阵子,回身追上已经走进酒店大堂的云岚,“我晚上要和客户谈生意,先走一步了,明早我还会跟着你们一起走。”
云岚木然的点点头,她本想说你要去哪里不需要向我汇报,我也管不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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