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封余一开口说话,叶见春立刻就觉察出了两人的不同之处。他虽然相貌和身材都和封粟极其相像,但当他说话的时候,差别就很容易看出来。可能是在从小就在国外生活的缘故,他的肢体语言比封粟丰富,表情也比封粟生动。“封余,我给你介绍一位朋友。她叫叶见春,是我初中同学。”封余挤挤眼睛,“未来的嫂子?”叶见春忙说不是。封粟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才说:“别乱说。”封余笑嘻嘻道:“别不好意思承认了,我可从来没见你介绍女生给我们认识,这是第一次。还特意给我介绍给我,肯定不是一般朋友。请叫我福尔摩斯?封,谢谢。”真是和封粟完全相反的个性,话密健谈,见人熟,但是因为长得实在英俊,一点也不让人反感。叶见春往后缩了缩,可是封粟就在她身后,她往后一缩,反而像是缩进了他怀里。封余见状又挤着眼睛笑了,一副我猜中了的表情。叶见春以为封粟一定会收回双臂,可他貌似没觉察出其中的不对劲,毫无知觉地问对面的封余,“伯父最近好吗?”“挺好,昨天还一起打网球。小姨好吗?”小姨是谁?叶见春记得江一峰只有一个女儿,封粟哪来的小姨?是封余的小姨?“挺好的。下次再聊啊,我先挂了。”封粟关掉了视频电话,却没有拿走手机,依旧双臂环绕在她肩头两侧。“现在你觉得我们哪个更像是江练。”成熟男性的气息轻飘飘地打在她后颈,一股热流从后颈往全身蔓延,叶见春后知后觉自己像是被他圈在怀里。她飞快的瞟了他一眼,“你啊。”“这下确定吗?”那双印着她自己的眼眸近在咫尺,深色的瞳孔里有让人心跳加速的波澜起伏。她面色微红,吐出两个字,“确定。”封粟这才收回手臂和手机,问:“那我们去吃饭吧。你定了位置吗?”“定了。”“是包厢吗?我怕万一再碰见你不想见的人。”叶见春心想总没那么巧吧,就算盛春堂就在A大附近。她父母也不会太天天去。结果,这一次两人的确是没有碰见她家人,却很意外地碰见了纪策和他爸妈。纪策个子高,老远就看见叶见春,手臂一抬,喊了一声优优。叶见春听见纪策的声音,一扭脸看见他爸妈也在,忙上前打招呼。“叔叔阿姨你们也来吃饭啊。”“今天懒得做饭了,你纪叔叔说出来吃。”张艺敏笑吟吟地看着封粟,问:“你朋友啊?”“他是我初中同学封粟。”叶见春又介绍纪策一家,“这是我小时候的邻居纪策,这是纪叔叔,张阿姨。”封粟向一家人问好,最后目光在纪策脸上停留了几秒。纪策同样,从看见封粟的那一刻起就盯着他全身上下的打量。心想这男的长得不错,是不是在追优优?叶见春介绍完了突然想起来封粟的另外一层身份,又补充道:“对了阿姨,封粟是江老师的外孙。”“那个江老师?”“小时候教我和纪策弹钢琴的江老师。”纪策爸和江一峰曾经是同事,忙问封粟,“江老师很多年都没有消息了。他老人家身体好吗?”封粟道:“他去世好多年了。”张艺敏吃了一惊,“哎,没想到他都过世了。”纪策爸遗憾道:“江老师是个好人,同事的孩子去学琴也不收费,可惜纪策淘气,没学出个名堂,还是优优有天赋。”张艺敏素来热情,一听封粟是江一峰的外孙,更是想起以往江一峰教纪策弹琴的事,拉着封粟便说:“今天阿姨请客,咱们一起坐吧。”于是五个人凑到一桌,就在叶见春定好的小包厢里。她订包间的时候,只说了两人,这包厢的原桌也比较小。封粟很自然地和叶见春坐在一起,特别把座位往她身边拉了拉,和她挨得比较近。纪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表情有点酸唧唧的,心想老子和优优认识二十多年了,你是哪根葱啊,离优优那么近。因为江一峰的关系,张艺敏对封粟格外热情亲切,问了一堆问题。封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实话实说自己高中出国,考入名校,和同学一起创业,被某风投青睐,很顺利的发展成今日的海音科技。纪策一路学霸,以为自己已经很优秀,可是听到封粟的这些经历,顿时头顶的光环越来越淡,淡得快要没有一点光圈了,赶紧打断他妈,“妈,你别问了,搞得像是在查户口。”张艺敏忙笑着解释:“阿姨就是关心一下,没别的意思。”封粟笑笑说没事。叶见春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起分离十年的经历,当年江一峰的选择很对。封粟文科糟糕透顶,去国外读书专攻他的强项,另辟蹊径,反而取得了成功。她也一样,如果听父母的建议读理科,恐怕现在还在复读,或者已经被逼得跳楼了。跑神的功夫,纪策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她的脚,“你最近也不和我联系,忙什么呢?”还没等她回答,封粟先说:“她最近忙着照顾我。”纪策立刻瞪圆了眼睛。叶见春忙不迭地解释,“我把他的手烫了,这几天去给他当保姆侍候他,给他赔罪。”说着,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封粟一脚。封粟瞟她一眼,“你踩我干嘛,我说的是实话,你不就是住在我哪儿照顾我嘛。”叶见春脸上瞬间飞起红晕。纪策放下筷子,对叶见春招了招手,“你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离开包厢,纪策把门一关,手指头就直接戳到她脑门上,“你这个二傻子,小心被骗。”叶见春拍开他的爪子,“什么被骗?”“被男人骗啊!一个大男人,手背烫了一下又没有残废。再说,一个老板请不起保姆啊,请不起钟点工啊,叫不起外卖啊!要你去照顾他!他就是居心不良!你还住到他家里,你是不是傻?”叶见春翻了个白眼,“你是抓坏人抓多了,看谁都怀疑人家有坏心眼。”纪策叉着腰开始职业性的盘问,“他家在哪儿?几室几厅?”叶见春好笑,“南城风铃街的两层小楼,有四个卧室,我们不是同居,请你不要想歪了好吗?”“风铃街?”纪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住风铃街?”“对啊。”纪策说了句粗话,“你胆子真够肥的。你知道风铃街前几年发生了一起灭门案?那条胡同的人几乎都搬走了。”叶见春吓了一跳,“灭门案?”“对啊!你居然还敢在哪儿住!”“我不知道啊!封粟肯定也不知道。”“他不是很有钱吗,为啥买到那条街上?”“他听说要拆迁,就给他爸买了一套。他自己有房子,装修完了在散味儿,暂时先住风铃街哪儿。”“我怀疑他被人忽悠了。”纪策摸着下巴:“凶宅卖不掉,所以打着拆迁的幌子,欺负他外地人不知情。”“那现在怎么办?”“要是真拆迁还好……不拆迁就自认倒霉呗,反正他有钱。”“……”纪策嘿嘿一笑:“你赶紧搬回自己狗窝吧,小心晚上闹鬼。”“喂喂喂这是你一个警察同志该说的话吗?”纪策揉了一下她脑门,“听话,傻妞。”虽然她是个无神论者,可是纪策透露出的这个消息,还真的让她心里有点发毛。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问封粟,“你知道风铃街发生过凶杀案吗?”“凶杀案?”封粟愣了一下。叶见春一看他这表情就忍不住叹气了,“我估计你是被房东或者中介忽悠了。”“怎么回事?”“纪策刚刚告诉我,风铃街发生了一起灭门案,那条胡同的人都吓得搬走了。他怀疑那个房东是因为胡同里有凶宅不好卖,所以骗你要拆迁。拆迁的消息你是从哪儿听到的?”“中介,还有别的渠道。”“你怕不怕?”“怕什么,我住的这一套又不是凶宅。你要是害怕,明天就回去吧。”“你一个人住不怕?”封粟笑笑,“好吧。我过几天也搬。”他话题一转,“这个纪策,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发小。”“他是不是喜欢你?”“别胡说。”“他好像对我有莫名的恶意。”叶见春窘窘地看着窗外,如实说:“他对我应该是有好感的,但是还不至于是多深的喜欢,他可能是出于一种很务实的想法,毕业后也该考虑结婚的事,刚好我回到了本市,他就冒出了这种想法,再说他爸妈也喜欢我。”“那你喜欢他吗?”叶见春尴尬地摸了下头发,“是……朋友的一种喜欢吧。”“我问的是异性。”“不是”。“那就好。”又是一句那就好。好什么好?她心里乱纷纷的,想追问一句又担心万一是自己想多了呢?封粟打开了音响。一首钢琴曲悠悠响起,正是1900弹奏的那首插曲。她正听得入神。封粟突然开口,“你觉得这首曲子用来表白合适吗?”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她?她飞快的瞟了眼旁边的人,可也没发现他脸上有什么暧昧的表情,于是回答:“你觉得合适就行。”“我想问问你地看法。”“她知道这首曲子的来历吗?”“她知道。”他说的人怎么好像是她?“那可以吧。”叶见春慌乱地把视线投向窗外,心里乱七八糟的小念头,像是发芽的种子,噗噗通通地往外冒头。幸好有一个电话打进来,划破了这有点暧昧又有点尴尬的局面。因为车内太安静。叶见春听见电话里传来一句,“还真是被你料到了,两人贪得很,”很奇怪的话语,有点没头没尾。封粟说:“我这会不方便,回头再打给你。”一曲结束,刚好开回到风铃街。叶见春回去首先招呼包包,找了一圈,却发现小奶猫不见了。临走前,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也不可能跑丢。两人楼上楼下找了半天,终于听见包包从二楼的房间里发出一声娇声娇气的“喵喵”。呵,这淘气包居然跑进了上锁的那个屋子里。叶见春好奇,“它怎么进去的?”“从门缝里钻进去的,以前就干过几次。”房子老旧,门下面的地板压条早就没了,于是就留出来一条大门缝,包包体型幼小,就钻了进去。“这房子不适合养猫,所以我才送把它送给你。”封粟打开自己的房门,“我得从窗户过去。”叶见春愣了,“你没有钥匙吗?”“有,但是打不开。”叶见春好笑又好气,“既然打不开,那你干嘛要用这个锁锁门?”“房间里有一些贵重东西,还有保险箱。反正过一段我也不在这儿住了,到时候把锁撬了。”封粟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叶见春急忙跟过去,“你要跳窗过去?”“嗯,两个窗户挨得很近,一脚就跨过去了。”叶见春走近一看,两个窗户果然很近,只隔了一道墙。老式窗户,年久失修,窗框已经发黑,在窗台的位置,伸出去一块很窄的松木板,明显是新钉上去的,也没有刷漆。扒着窗框,踩着木板翻到隔壁去是没问题,但这是二楼,万一失手掉下去肯定会出事,因为院子是水泥地面。叶见春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危险什么,我上学时候翻墙比这高多了。二楼而已,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封粟说着一脚就踩上了窗台,“我翻过好几次去找包包,没事的。”叶见春情急之下,扯住了他的衣服,“不行,你不能冒险。”封粟停下动作,垂眸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你怕我死啊。”他语气轻飘飘的,却裹着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逆着光,那双眼睛深邃如海。叶见春莫名的心跳,不敢直视他那双眼睛。她低头,紧紧拽着他的衣服,坚决不肯让他跳窗户。封粟笑了,“那你说怎么办?”叶见春灵机一动,“我在门缝里放小鱼干,把包包勾引出来。”封粟哦了一声,慢慢说:“勾引啊。那好,我看你怎么勾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句话被他说得极其暧昧,像是一句调情。叶见春被他的语调搞得很是羞臊,用力把他往下一扯,“你快下来。”封粟也没再坚持,去找小鱼干。叶见春撅着屁股趴在房门口,把小鱼干伸到门底下,跟哄孩子似的,“包包,好吃的来了,快来吃你最喜欢的小鱼干呀。”“包包,小鱼干好香哦,你快来尝尝。”小淘气包一开始无动于衷,后来终于跑到门边,却伸出一只小爪来勾小鱼干,就是不肯上钩出来。封粟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热闹。叶见春勾引了十几分钟,也没把小东西勾引出来,气急败坏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看见封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勾引的技术好差啊。”“你行你上啊。”叶见春恼羞成怒地翻白眼。封粟笑:“对啊,我行我上,是你不让。”叶见春想想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说:“那你得系个安全绳。”“大姐,我家里没有安全绳。”叶见春去找了晾衣服的绳子,让封粟系在腰里,她拿着绳子另一头。“你能拉得住我?”封粟出其不意地拉着绳子伸手一拽,叶见春没把控住,直愣愣地扑进他怀里。头顶上响起低笑,“就你这点小力气,还想救我性命呢?”叶见春撑着他的胸口往后退了两步,红着脸道:“那我把绳子系在床脚总行了吧。”封粟说:“行吧,走个过场,不让你担心我。”谁担心你啊。叶见春窘窘地把绳子系到他的床腿上,然后紧张兮兮地拉着绳子,看见封粟从窗台翻过去,眼看他踩上窄窄的松木板,她忍不住问:“这木板结实吗?”“新做的怎么不结实?就是为了抓包包才钉上去的。”封粟一手掰着窗框,抬脚一步跨过了隔壁的房间。两扇窗户非常近,也就是一个跨步的距离。即便如此,叶见春也是紧张的心直抽抽。看见封粟轻轻松松进了隔壁房间,她才松了口气。隔壁房间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终于抓住了小淘气包,封粟先把包包递给叶见春,然后跳回到他的卧室。“你这个小混蛋。”叶见春佯作生气地拍了拍小包包的屁股,“再有下次,罚你……对了,没有下次!”她扭脸问封粟,“你帮我找两本杂志,堵上那个门缝。”“杂志不行,它会扒开。”“那它下次再钻进去怎么办?”“没事,反正你很快就要带它走了。这里不适合养猫。”叶见春想了想,“你还有木板吗,就是窗台上那种薄木板,堵上门缝吧。”“我去找找。”叶见春跟着封粟下楼,窗下靠墙的地方,一直放着那个木工箱。叶见春好奇地问:“这箱子不是你的吧?”“前户主是个木匠,他留下来的。”封粟把箱子打开,里面的老式的木工工具,叶见春第一次来的时候见过。除此之外,还多了几样种花的尖头铲。箱子里有一款薄木板,看着貌似合适,叶见春正要拿起来,封粟握住了她的手腕,说:“这是上次我钉窗台木板作废的板子。背面有钉子不能用。”“对了,你怎么会做木工活?”“在国外打工的时候干过很多工作,水管我也会修。”叶见春心里微沉,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关于过去,她甚至不敢去问,只觉过去这十年的时光,他肯定吃过很多苦,也经历过很多磨难,这个伤疤,与她有关,她没有勇气去揭开。封粟把那块钉有长钉的木板挪开,从下面找出两块薄板,用手指大约比划了一下厚度。叶见春站在他身后,忽然想起第一次来到这个院子,他让她在类似的一块松木板上写下“花满蹊”三个字。所以那时候,他其实是在试探她是不是江懿臻?难道时隔那么多年,他还记得她的字?不然他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练的庞中华字帖?封粟关上木箱,站起来,发现叶见春在发愣。“你怎么了?”“没什么,想起来我第一次来这里,你问我的一些话。你那会儿是不是没有认出来我。”“不,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你。”他低眉看着她,“不论隔了多少年,我都认得你。”她心里怦然,一抹温暖的甜味儿慢慢从心底涌上来。回到楼上,他拿着那块薄木板塞进去,刚刚好把门缝堵上。“你明天回去吧。下了班我送你。”“好。”也许是听见了凶宅的故事,叶见春在这里住了好几天,第一次感觉到这老宅里的阴森气氛。她洗漱回来,上楼的时候,走过楼梯拐角,突然感觉到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吓出一声尖叫,小兔子一般就往旁边跳,撞到个人怀里。封粟搂住她,闷笑。叶见春:“……”“没吓到你吧?”他略微弯腰看着她,笑得很恶趣味。叶见春气鼓鼓地瞪着他。“你要是害怕,晚上不要关门。”他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和她的房间,“这样和住一间屋差不多。”叶见春瞪他,“我不怕。”“真不怕啊?”“那……还是开着门吧。”那一晚上,她和他隔着一道走廊,躺在各自的床上聊着天,不知不觉就那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