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妙仪给顾蔻接的新戏是一部古装电影,历史奇幻题材,导演是拿过不少国际奖项的程道普。程道普完全是吴文的另一个极端,业内传说他在片场严格到不苟言笑,顾蔻在筹备会上见过一次,发觉他谈剧本故事的时候连水都不喝。要在他的剧组里演戏份镶边但风采卓绝的女主角,顾蔻压力巨大。好在片子的前期筹备还远远没有完成,顾蔻现在还不用进组,程道普让她抱着大部头的资料先研读三个月。如果是以前,顾蔻在家读这些东西简直头发都会炸,但在顾家老宅就不会,因为书房的氛围很好,窝在沙发里,闻着香薰的木质气味,很容易就静下心来,晃晃悠悠的,一个多月竟然就这么过去了。顾正则有时候在家办公,在书桌后翻看报表。顾蔻看古书看闷了,就把下巴搁在桌上跟他一起看,看着看着,满眼的数字和符号在眼前飞旋,她干脆打个呵欠,缩回沙发里昏昏欲睡。盛予明来送资料,还没开口,顾正则就把一根手指竖在唇边。他这才看见有一个小刺猬团成一团,裹着毛衣抱着书在沙发里睡觉。他瞬间觉得顾正则的婚后生活滋润得很,笑着搬椅子坐下,把文件翻开递给他,压低声音,“怡金的账拿来了。”顾蔻听见他们窸窸窣窣地谈了一会,很想知道事情的进展,可是她的脖子被午后的阳光晒得暖洋洋的,睡意渐渐昏沉,不知什么时候就窝在沙发里睡了过去。大概她的睡姿不是很工整,顾正则谈完了事情,就要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房里去。被这么一碰,她反而醒了,揉揉眼睛,软绵绵地问:“怎么样了?”她的眼睛被阳光照得有点透明,琥珀色的瞳孔格外剔透,显得人特别干净。顾正则松开手,在她的眼皮上轻啄两下,“还不错。”张家前些年能在海外把生意做大,跟顾家前几代积攒的海外人脉脱不开干系,而这两年怡金的启动资金更是跟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沾亲带故,顾氏自然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们的黑账捋出来,要捏死怡金就像捏死吴总一样轻易。但这样毫无必要,顾正则能把一个偌大的顾氏洗干净,也能把区区怡金收为己用,何况顾氏的海外布局铺陈已久,如果收回张家的产业就是如虎添翼,他们不跟钱过不去。顾蔻把鼻子埋在他的肩膀里嗅,他的肩伤愈合了,但她还是闻到一点药味,心不在焉地问:“你要拿黑账威胁她吗?”生意场上刀光剑影的事被她形容得很幼稚,但也的确是这样,这本账在顾氏手里,张繁宇只能任人拿捏。顾正则笑着把顾蔻连人带书一起抱在怀里走回卧室,“是,我要威胁她。你睡一会起来换衣服,晚上盛予明在家吃饭。”顾蔻最近日夜颠倒,现在很困,小睡了一会,洗了一把脸,然后蹲在衣橱边挑衣服。新戏的时代背景是盛唐时期,程道普嫌顾蔻不够成熟,让她增重,所以她有意让自己长了一点肉,从后面看,背影不像以前那个瘦伶伶的小女孩了,腰臀线条要柔和得多,更温婉,也更性感。因为顾蔻上次的病没好透,天一冷就总是咳嗽,所以顾正则最近在家里都不大抽烟,但常习惯性地夹着烟,此刻他就夹着烟看了她许久。顾蔻察觉了,气鼓鼓地转回头来,“你看什么?你是不是也嫌我胖?”上次见陈又安,陈又安就说她胖。但顾正则说:“好看。”他说话直来直去的,顾蔻比较满意,扭回头去继续挑。最后顾正则替她挑出一条松石绿的裙子,她穿出来,他从上到下打量了很久,才断定:“好看。”顾蔻便把头发拢起来,露出后颈,“那你帮我拉上拉链。”顾正则手扣住她的腰,慢慢拉起拉链,用锦缎遮住雪白纤薄的背脊。顾蔻穿好了衣服,他还没松开手,她正在奇怪,他突然叫了她一声:“顾蔻。”顾蔻觉得他今天温柔得有些过分,“嗯?”他在她的头顶上吻了一下,“你得去摩洛哥待一阵,明天的航班。”顾蔻知道是为了怡金的案子。出了吴总的事之后,整个顾氏风声鹤唳,人人皆可疑,高层都低头做人,决策都只在几个顾正则信任的手下中进行,拨云见雾地握紧了怡金的软肋。现在他布好的局正在收网,这个关头风声鹤唳,张繁宇那根弦随时可能崩断。商场如战场,顾正则从不瞻前顾后,但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了。顾蔻半晌没有说话,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拉下拉链,就要把裙子脱掉,顾正则把她按住,又把拉链拉上去,她索性躺上床,赌气说:“我不想去,我要在家。”她又把被子扯上来,被顾正则执着地拉下去,“听话。”顾蔻一点也不想听话,破天荒地瞪他:“你都不跟我商量!”顾正则轻轻拍着她的小脸,“那现在商量。等开春的时候顾芒要做手术,你在家待着,他就天天往这里跑,指标又不合格了。过两个月你还要进组,你的资料读了多少了?”他把顾芒和工作都搬出来了,顾蔻吵不过他,又拉上被子,密密实实地遮住脸,拒绝跟他沟通。顾正则耐着性子哄了她半天,“过两天我就去接你回来。你进组一进就是三四个月,这次就去几天。而且摩洛哥很漂亮。”顾蔻也觉得自己执拗得莫名其妙,明明不该有那么难过。顾蔻磨蹭了很久,终于下楼去。餐桌上的菜色已经放好了一半,孔姨忙进忙出,招呼顾蔻:“太太,你先坐,先生他们还在聊呢。”顾蔻看得出孔姨很在意今天这顿饭,大概是因为盛予明回来了。她知道盛予明上了大学之后就没再回家住过,但孔姨对盛予明也不像对顾正则那样谦敬,更不像对顾博衍那样亲昵,而是一种介于心疼和无奈中间的微妙分寸。顾蔻说不清,因为盛予明在她看来是很好相处的,至少比顾正则好相处得多,虽然他的能力不见得比顾正则差,但从来不像顾正则那样威严得让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