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林师就陷入了躺尸状态，神色苍茫地看着天花板，除了贾斯汀，谁说话都不应。

    她确实没想到威廉·塔伊巴能为了试探她连她“突发失智”这种小空子都不放过，还要让贾斯汀去“以身犯险”。

    不，他应该本来是打算让她咬贾斯汀，这样清醒后的她会更加愧疚。然后贾斯汀再来一波“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她顺理成章地“感动涕零”。

    她这一波“峰回路转”剧情转折，大概给了威廉·塔伊巴一个大惊喜。

    没想到吧！她林师对贾斯汀“情根深种”到克服自己“从来都克服不了的嗜血本性”，这样深沉的爱情简直天人共泪，可歌可泣！

    她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第一次丧尸化还是因为在军队里经历完第一场战役时。因为周围血肉太多，她难以克制自己，顺便咬伤了几个人，最后被周围的士兵集体钳制住。

    为此她还再次被关进了地牢好几天，才对他们全盘托出了自己的这个毛病。

    腿脚和左臂在晚上就都长了回来，她才满面麻木地起身，开始宛若行尸走肉地进行活动。

    吃饭也是一个劲往嘴里塞，还故意有几次勺子里没东西都往嘴里塞，被贾斯汀制止。

    她寻思着她大概颓个大半天就够了，他们眼里她应该是个“极其坚强却又有几分小女孩的柔弱内心的可怜孩子”。

    晚上被贾斯汀“哄”睡后，感受到门被关上，林师立刻爬了起来，走到浴室，从画框背后把册子拿了出来。

    丧尸化让她的夜视能力增强，只需要借着微弱的月光就可以清晰看见册子上的每个字。

    就用它训练快速记忆吧。

    林师立刻开始飞快地浏览。

    ……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几乎升起时，林师才停下了，思索许久，才决定把书藏进自己书架上的另一本较大的马莱历史书内。

    正如在课本里藏小漫画一样。

    把书用小刀切出一块，她把册子放了进去，将原本的历史书页全部用打火机烧尽，又打开阳台门通风争取散去燃烧后的烟味。

    随后，她又再次咬烂了自己的手臂，把血撒了一点在被单上，又扯了点自己的头发丢在床上一副自'残过的景象。

    她再次闻了闻。

    应该闻不出来了。

    她平静地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副失眠的样子，脑海疯狂地回顾着册子内的内容。

    能着手的士兵，她大概心中有数了。

    虽然还没用把整本完全背下来，但也大概记了个六七成内容。

    还是太慢了。

    敲门声在不知多久后响起。

    贾斯汀的声音意料之内地响起。

    “瓦蒂？我能进来吗？”

    林师缓缓坐了起来，走到门口，缓缓打开了门。

    经受重大打击后的状态，她熟悉得信手拈来，都不用对镜练习。

    她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贾斯汀。

    贾斯汀一身白衬衫黑西裤，墨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蓝色的眼睛看到她便微微一愣，随后泛上了一如既往的疼惜和温柔。

    他抬手，轻轻抚上林师的脸颊，指尖掠过她的眼下肌肤：“没睡好？”

    林师无言片刻，才应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声音沙哑，便清了清嗓子，才声音平淡地说：“该吃早餐了吗？”

    “嗯，”贾斯汀看着林师，说，“先去洗漱吧。”

    林师点了一下头，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一条裙子走进浴室，关上了浴室门。

    贾斯汀看着浴室门的方向，沉默了片刻，走进了房间。

    他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蓝色的眼睛微微一凝，他走向了那柔软豪华的床铺，看到了被单上的血渍。

    他立刻掀开被单，看到了更多的血迹，和看样子是被扯下来的分布集中的大量头发。

    他揭开被单的手微微一颤。

    他缓缓把被单放了下去，站在原地，片刻，没有动。

    浴室之中传来水声，以及不紧不慢的刷牙声。

    他转身，走到了门外，站在了他原本所在的地方，看着浴室门的方向，微微垂下眼，握拳。

    不知过了多久，水声消失，浴室门被打开。

    他立刻松开了拳头，抬眸看到了从浴室中出来的女孩。

    女孩平静的面容上一如既往地不带一丝表情，但那原本还泛着淡淡光芒的棕色双眸，此时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低沉而麻木。苍白的面容上毫无血色，比起之前甚至更加白皙。

    刚刚触碰的时候，她的脸颊是那么冰冷，仿佛一具尸体。

    她身上穿着的暖黄色裙子，都不能让她看起来有丝毫的温度。

    女孩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前一天的失常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用她那一如既往的直白语气说：“站着干什么，不饿吗？”

    但是她的心里，大概有什么东西变了。

    贾斯汀扬起一个柔和的微笑，说：“饿，走吧。”

    女孩点了一下头，迈步向楼梯口走去。

    贾斯汀随后跟上。

    他看着女孩似乎毫无变化的背影。

    却又仿佛看到上面，压着千斤重担。

    压得这个身影，步履沉重而艰难。

    ……

    依旧是塔伊巴一家聚在一起吃早餐，威廉·塔伊巴的小儿子也依旧在餐桌上忍不住怼林师两句，林师也依旧平静地回怼得对方说不出话。

    但似乎也感觉到她隐隐有哪里不对，那小男孩在收到回怼后没有再说话，有些畏缩地闭上了嘴吃饭。

    林师也垂眸平静地吃早餐。

    牛奶，蜂蜜煎饼，培根。

    都是她喜欢的，爱了爱了。

    林师左手执叉右手拿刀，垂眼切着煎饼。但很快，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野蛮，动作一顿，随后挺直了腰，轻动手腕，姿态平缓优雅。

    注意到了她这一变化的贾斯汀看向了她。

    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林师也看向了贾斯汀，眨了一下眼睛。

    贾斯汀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师微微一怔，随后再次垂下了眼，把一小块培根送进嘴里。

    直到吃完了东西，桌上都没人再说话。

    林师用餐巾擦了一下唇角，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坐在首席的威廉·塔伊巴，说：“大人，我今天想出去逛逛。”

    威廉·塔伊巴闻言，放下了刀叉，看着她微微皱眉：“士兵还没搜完城镇，你今天出去……恐怕不太安全。”

    “他们打不过我，”林师平静地说，“而且他们也不会再在这种情况下再出现，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威廉·塔伊巴闻言，沉默了片刻，看向贾斯汀。

    林师看到他的目光，也看向贾斯汀，问：“你去吗？”

    贾斯汀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了她。

    随后，他微笑着说：“却之不恭。”

    “但你去的话我就要保护你了，挺麻烦的。”林师面无表情地说。

    贾斯汀：“……”

    贾斯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微笑。

    “开个玩笑。”林师看向威廉·塔伊巴，说：“有劳再多给我点亲卫兵。”

    威廉·塔伊巴沉默片刻，终是点了一下头，说：“也好，你也还没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我多给你十个士兵吧。”

    “让他们换便服吧，”林师说，“别惊扰了民众。”

    “没问题。”威廉·塔伊巴认同道。

    林师道了声谢，便起身，说：“我去准备一下。”

    语毕，转身上楼。

    看着林师的背影，桌上再次沉寂了片刻。

    贾斯汀也放下了刀叉，起身，对威廉·塔伊巴恭敬地行李，道：“那么我也先去准备了，大人。”

    “好好表现，贾斯汀。”威廉·塔伊巴微笑着说。

    贾斯汀顿了顿。

    “是。”他恭敬地回答。

    ……

    林师准备好，便和贾斯汀一起出门了。三十个亲卫兵穿着便服，跟在他们身后。

    乘车，他们到了市内。

    繁华的市中心，市民们穿着得体的服装，以得体的言语交流着。店铺小摊琳琅满目，在日光下一片其乐融融，生机勃勃。

    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走着女士的高跟鞋，过着蒸汽汽车的轮胎。

    林师双手揣在风衣口袋中，半张脸遮掩在围巾内，一双棕色的眼睛在贝雷帽的阴影下毫无情绪。

    “想去什么地方？”贾斯汀问，“我对这里还算熟悉。”

    林师沉默了片刻，说：“热闹的地方吧。”

    贾斯汀愣了一下。

    林师看了他一眼，说：“我不会突然巨人化的，别想太多。”

    贾斯汀闻言，立刻苦笑着说：“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有点意外罢了。”

    林师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我以前刚刚愿意跟人交流的时候，他们也很惊讶。”

    贾斯汀的笑容再次一僵。

    “别露出这种表情，”林师平静地说，“我想通了，他们有他们的选择，我有我的选择，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瓦蒂……”贾斯汀看着她，沉声开口。

    林师看着贾斯汀，倏地扬起了一个笑容，棕色的双眸随着扬起头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光芒。

    “别这么严肃啊，贾斯汀，”林师笑着说，“本身就老派得跟五十岁中年大叔一样了，还板着脸，放进教堂里拿本圣经直接当主教都行。”

    贾斯汀看着林师的笑容，瞳孔微微一缩，微微张口，下意识地说：“你笑了。”

    林师看着他，平静地收起了笑容：“马莱不允许笑吗？”

    “不……只是……”贾斯汀一瞬间言语有些错乱。

    林师再次笑了起来：“只是因为我之前从没这样笑过，是吗？”

    “那你要为此感到荣幸，这证明我真正把你当同伴了。”林师转身看了看周围，说：“哪里最热闹，带我去逛逛。”

    贾斯汀怔愣了片刻。

    他回过神，抬手揉了揉林师的头，说：“那我确实应该感到荣幸啊——跟我来吧。”

    他说着，牵起了林师的手。

    冰冷。

    如尸体一般。

    和之前一样。

    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开口：“你的体温……是因为巨人化后遗症吗？”

    “嗯，”林师跟着贾斯汀的步伐，说，“现在大概是半尸人状态吧。”

    “半尸人？”贾斯汀看向她。

    “就是一半尸体，一半人，”林师平静地说，“是不是感觉像牵着尸体。”

    贾斯汀看向她，叹了口气：“瓦蒂，你为什么总是说这样的话？”

    林师看向他，问：“什么？”

    贾斯汀沉默了片刻，说：“总是……贬低你自己。”

    “哦，你想多了，我不觉得当个尸体有什么不好的。”林师平静地说，“如果这在你看来算我贬低自己的话，其实并没有。”

    贾斯汀闻言，轻笑了一声，说：“你的话总是会让我耳目一新。”

    “那是你见识短浅。”林师淡淡地说。

    “是。”贾斯汀笑着回答。

    两人很快走到了人流集中的商业地区。

    林师忍住自己咬人的冲动，鼻尖闻着人肉的味道，感受着周遭瞬间升起的温度。

    人潮逐渐变得越来越拥挤，贾斯汀看向了林师，问：“你可以吗？”

    指的是她对于人肉的冲动这件事。

    林师点了一下头，说：“在军营都待了，这些还没问题。”

    贾斯汀笑了笑，抬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说：“这样你最先咬到的就是我了。”

    “你很想被我咬吗？”林师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贾斯汀看着林师，笑着没说话，带着她走进了人潮。

    马莱街头，格式的摆摊琳琅满目。有卖冰淇淋的，有卖首饰的，有拉小提琴卖艺的。

    有点电影里看到的感觉。

    林师平静地看着热闹的人群，贾斯汀待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见林师对这一切并不新奇惊讶，他反倒有些意外。

    林师平静地咬着冰淇淋，尝着这久违的味道，略微恍惚。

    一百多年了。

    一百多年，她没有这样走在路上，手上拿着冰淇淋逛街了。

    垂眸，她看着手中的冰淇淋。

    一百多年的回忆一瞬间飞快地闪过。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吗……

    她平静地咬着冰淇淋，看向前方。

    “瓦蒂？”贾斯汀看向她，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师看了他一眼，回答。

    什么时候，如果旁边的人，换成那群家伙，就完美了。

    刚刚这个冰淇淋，应该没毒吧。

    她抬眸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波克森喜欢吃甜的。

    ……

    逛完街，无事发生。

    在街边看到的报纸上，也没有岛上人被缉拿的新闻。

    他们逃出去了，很好。

    回到塔伊巴庄园，林师得到了自己要前往雷贝里奥，和其他巨人战士会面的消息。

    就连“护送”她的亲卫兵也减少了。

    可喜可贺。

    贾斯汀那家伙依旧会跟他一起去，作为塔伊巴家族的代表，以及她的监护人。

    监护人可还行。

    她还真不愧是未成年。

    见到久违的几个巨人战士，林师神色依旧淡定。

    房间的门被关上。

    她看着面前的几个熟人，面无表情道：“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