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咸不淡地揭过,众臣转头开始商议南疆大旱之事,比起一个无足轻重的刘训,还是迫在眉睫的赈灾事项更重要些。 听闻南疆已经乱了起来,饿疯了的百姓根本顾不上什么律法,连上头运送的赈灾粮都敢一拥哄抢。当地已经隐隐有些bào|动的苗头,地方官眼看着压制不住,一天三封信向京中加急求援。对此,众朝臣各持己见,有人认为应当委派钦差大臣带着赈灾粮款南下好生安抚,也有些激进派,譬如大司马的人,觉得应当加派军队驻扎南疆,否则给再多的钱粮也是便宜了哄抢的刁民。 几人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下朝时,福纨本打算往大理寺转一圈,谁知中途被宋阁老拦了下来。 这位阁老大人算起来是皇帝的堂叔,历经两朝,在朝中很有些威望,他一张褶子脸皮笑肉不笑,客客气气问帝姬殿下近来可好。 福纨瞥了他一眼,道:“孤好得很,有劳大人挂心了。” 宋阁老笑容更甚:“那就好,那就好。那日之事,老臣还未找着机会向殿下赔罪,实在惭愧。” 福纨奇了:“大人何出此言?” “这刘训láng子野心,竟敢谋害陛下。那日他在朝上胡言乱语诬陷您,都怪老臣眼拙,没能瞧出他的险恶用心,还险些冤了殿下,实在是……” 福纨瞧他这睁眼说瞎话的模样直想笑。她哼了一声:“冤了孤?哪里有冤,孤腹中确实怀了孩儿,阁老大人莫不是弄错了什么?” 宋阁老被怼得一愣,赔笑道:“是,殿下既如此说,此事又jiāo由胡太医看过,自然错不了。” 说这话时,他眼中jīng光闪动。福纨便知他并不老实,估计已经找了胡太医了解过前因后果,知道她是假孕。 宋阁老以为福纨定会心虚,谁料她只是笑了笑。 “大人是在威胁孤了?”福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若有本事,尽管告到陛下面前去,你我各执一词,孤倒要看看,她是愿意信孤,还是信你?再或者,赌她肯不肯冒这风险,剖开孤的肚子来看个究竟。” 宋阁老的表情险些没端住:“你——”他脸上横肉抖了抖,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殿下倒也不必激老臣,只是万望殿下珍重自身,别一个不当心吃错了东西,伤着‘孩子’不说,还祸及母身。” “东宫的吃穿用度都由女帝亲自过问,大人觉得陛下会害孤?” 宋阁老眼中闪动着恶意的光:“老臣不敢,只是怕底下人做事不当心,疏忽了。殿下,您瞧大理寺不也如铁桶一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不还是叫那姓刘的服毒自尽了?” 福纨微微眯起了眼睛,没答话。 宋阁老目的达到,便也不多纠缠。他拱了拱手,另起了一个话头:“贤亲王的几位世子都是青年才俊,殿下若有闲心,可去他府上坐坐。” 福纨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宋阁老道:“与其等将来,贤亲王世子过继中宫得了储位,殿下要同京中无数贵女相争,倒不如您趁早讨了世子欢心,都是一族的手足,老臣定不会叫殿下吃亏。” 福纨冷笑:“孤虽病着,却还没有糊涂。阁老大人,您这般岁数的人,竟也会白日做梦?” 宋阁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直骂她不识好歹,脸上却还得赔出笑,承认是自己糊涂,殿下不愿也就算了云云。 谁料福纨连多个眼色都没施舍给他,径自擦肩而过,往外去了。 周遭众人各自围了小圈聊天,都或多或少注意到这里,见宋阁老平白吃了那么大一个瘪,平素与他不对付的人都幸灾乐祸地暗慡起来。 宋阁老脸色愈发发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帝姬而已,眼下是女帝昏了头才信她的鬼话,往后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 大理寺殿宇森严,房屋构造深邃,且有不少地下建筑,越往里走,就越是yīn森恐怖,给人以一种qiáng烈的心理上的压迫感。 这地界血腥味颇重,走道与拐角处供奉着小神龛,都是些可镇百鬼的凶神猛将,有画像也有雕塑,幽幽烛光映着青面獠牙的神像,更添了几分恐怖之感。 福纨便走在这样一条走廊上。她本就不喜这样的肃杀之感,今日又是一人独行——寺正有事告了假,她只得一路匆匆疾行,谁知刚过拐角,却撞上了一个人。 “唉哟!”那人向后跌坐在地上,手中卷宗散了满地,眼泪汪汪捂着被撞红的额头。 福纨稳了稳,低头看去,忍不住“咦”了一声。只见那人穿着不合身的大理寺官服,身量纤纤,声音清朗,再看胸到腰臀的弧度,分明是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