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幅工笔仕女图,待看清画中人的模样,她眼睛蓦地瞪大了。那女子……五官几笔草草勾勒,下颌尖削,眉目浅淡,竟像极了楚衡则! 不,说像,也不像。 楚侍中给人的感觉偏于冷漠,而画中女子,眉目间皆是柔柔chūn情,如一盏迎风轻晃的铃兰。 脆弱,不经世事,又有一种说不清的坚定温柔。 福纨忍不住抬手,抚上那双眼睛。 这是谁? “当啷——” 她猛地回身,慌张卷起画收入袖中,扭头看去。 月dòng门垂落几重轻纱,完全隔断了视线。屏息间,又传出一声轻响,似是滚落了一只酒盅。 纱帐后,朦胧人影立起。 女子道:“你回来了?” 福纨:“……”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那人影拂开矮桌,跌跌撞撞追上前来,然后近乡情怯似的,隔着纱帐顿住了脚:“是你吗?” 福纨犹豫一瞬,跪地道:“陛下。” 帘后的人微微一愣,抬指尖触碰纱幔,又慢慢滑落。 “是你啊。”她笑了一声。 “是。” “什么时辰了?” 福纨伏身:“回陛下,夜已深了。” “是啊,夜深了,”她停顿片刻,淡淡道,“去歇着吧。” 第二日早朝后,女帝传了福纨去御书房,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福纨垂手站在房中,一本折子突然丢到她面前。 “陛下?”她抬眼。 女帝轻一抬袖,示意她打开看。 福纨一目十行扫完。这折子是大司马呈上的,言辞恳切谦卑,而剖去头尾chuī捧之词,大意却是要另立太子。 女帝:“什么想法?” 福纨一抖衣袍跪下:“儿臣不敢妄言,全凭陛下定夺。” “呵。”女帝声音里多了几分兴味:“若真由老九的儿子继位,你又该如何自处?” 福纨抿唇不语,心思一瞬间转了十七八个弯,表情却分毫不漏。 “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是能耐人,”女帝含笑,“如果我属意于他呢?你现在下嫁,或许还能混个后位。” 福纨面不改色:“若真有此事,儿臣愿削发为尼,自请为陛下守陵。” 女帝:“……”她第一次发现,这孩子一张嘴倒是挺厉害。 她轻哼:“朕还没死呢,你发什么宏愿?” 福纨:“儿臣……” “行了,”女帝打断她的辩解,“好好养着身子,朕不会亏待你。” 听她这样说,福纨反倒有点发愣。 “安分一点,这天下迟早是你的。”说到这里,女帝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突兀地笑了一声:“也亏你和皇帝长得一模一样,不然朕这样维护你,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嚼舌根。” 福纨默默听着。 “林相在家反思得也够久了,朕年前会释他出来,”她托着腮,一手在桌边轻轻敲击,眼底的神色叫人看不懂,“到底他也曾当过你的老师,去请个安吧。” 福纨心跳蓦地漏了一拍。什么意思?她同相府之人来往向来小心,理应无人知晓才对。女帝已经知道了,还是说,只是试探? 她抬眼看向女帝,却见对方神色如常,半点也看不透。她qiáng行压下加速的心跳,应承下来,行礼告退。 行至门边,突然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福纨侧身,只见那雍容的女人自眼尾斜来一眼落在她身上,淡淡地:“宫外那些新奇的,好玩的,随便看看也罢,莫要当了真。” 福纨:“陛下?” 女帝收回视线,自语道:“为人上者,自当如此。” 福纨敛目应了声“是”,退出御书房,方觉里衣浸了冷汗。 楚衡则今日不当值,福纨看见她远远地站在台阶下面,似是在等什么人。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只短暂对视了一眼,便错身而过。 福纨懂得她的眼神,每当遇到什么不便在宫里谈的事情,楚衡则就会这样来找她,暗示她出宫密谈。 福纨回宫随意换了身宫女服饰,打小门溜出宫墙,接连转过好几条幽静小道,不出所料,听见身后有人靠近。 “殿——”那只手刚搭上她肩膀,忽地抽了回去。 福纨眼前一花,只见一道白影如电光掠过。 瞬息之间,楚衡则反应极快,提气后跃,左手撑地连跳两次,右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柄折扇,只来得及稍阻了一下对方的攻势。 铛啷。她的铁骨扇应声而断,那利器毫无阻碍往前递来,劲风chuī得发丝都往后飞去,下一秒,冰冷冷抵在了她喉间。 楚衡则本是内廷侍卫出身,一招之内竟受制于人! 不只是她,福纨的脸色也变了。 再看那“利器”,分明只是一柄钝且旧的剑鞘。无锋无刃,却能一击震断扇骨,足以见来人内功之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