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腰间环上一双纤细的手臂,伊默的泪全跌碎在他的颈窝里。 “小默……”季达明的呢喃像是叹息。 陈五冲进来制住了陈振兴,陈轩和林海也闻声冲进来,见了浑身是血的季达明都怔住了,然后慌慌张张把他搬进车厢往医院开。 季达明还有些意识,攥着伊默的手指轻轻地捏。 “达明……”伊默趴在他怀里哭,“达明你看着我……你……你刚娶我啊!” 季达明想说别怕,可一张嘴涌出的就是血,失血过多的眩晕也紧随而来,他悲哀地睁开眼睛,伸手接了几滴伊默的泪。 还是斗不过命。 就算避开了孟泽,就算将陈振兴斗跨,他和伊默也注定天人永隔,这一世换做他先走一步…… 季达明眼里的光渐渐熄灭,意识的最后握住了伊默冰冷的指尖。 “少东家!”刺耳的哀嚎将他从混沌中硬生生拽出来。 季达明霍地睁开双眼,眼前的火光立刻移开半寸。 chuáng头围着的人影散去一些,李婶扑进来哀嚎:“少东家,你可算是醒了!” 季达明猛地掀开被子:“小默呢?” 这人看见他的伤,该吓坏了吧? 李婶闻言蓦然怔住,支支吾吾起身,季达明心里一沉,隐约觉察出一丝诡异,他慌忙查看自己的胸口――完好如初,根本没有伤痕。 屋外淅淅沥沥落着雨,他瞥见地上有些碎宣纸,凉意顿时漫上四肢百骸。 有人轻声说:“孟泽已经被抓住了,伊默的死也查清了缘由,少东家您想开些……” 季达明眼前一黑,又倒回chuáng上:“小默……” 李婶哭着抓他的手:“少东家您醒醒,小默走了两年了,您被孟泽差点害死,已经昏睡整整三天了。” “不可能……”季达明甩开李婶的手,“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伊默怎么可能死了呢?他明明已经重生回过去,明明已经改变了人生,明明……季达明按住了胸口,泪如雨下。 原来一切只是huáng粱美梦,哪有重生的机会弥补过错? 他瘫倒在chuáng上,捂着脸蜷缩起来,口袋里却忽然掉出了什么东西。那是一枚铜板,圆溜溜的,顺着被褥一路滚到季达明眼前。 ――我想要达明吃到最有福气的饺子。 季达明颤颤巍巍地捏住这枚铜板,生怕它也是幻觉,然而冰冷的触觉将他拽回现实。铜板是真的,重生也是真的,与伊默未尽的缘分也是真的。季达明狂喜万分,攥着这枚铜板又亲又吻,疯疯癫癫地爬下chuáng,冲进雨里又哭又笑。 季家的下人都当他病糊涂了,七手八脚将人推回卧房。季达明淋了满身的雨,笑嘻嘻地站在镜子前让下人为自己换衣服,看着看着瞳孔猛地紧缩。 这里的人都没有影子,他自己也没有。 “果然……”季达明心跳骤然加速,“这里是假的……” “少东家?”李婶哀切地望着他,“孟泽明日就被枪毙,您……您要不要去看看?” “看。”季达明亲吻掌心里的铜板,“一定要去看。” 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前世的他该接受的命运。如果没有重生,他必定要为伊默报仇,血债血偿。 然后再回去…… 季达明蹙眉沉思,他从未如此真实地置身于梦境,重生的自己一定身负重伤,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若是回不去,他便是真的死了。窗外yin雨连绵,季达明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 街上传来锣鼓声,凄清惨淡,打更人喊得话他也听不清,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全身上下都难受得厉害。 “少东家?”夜深以后,李婶又进来看他。 “没事。”季达明看着前世白发苍苍的李婶眼眶微热,“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哪有您苦?”李婶一说就掉了泪,“怎么就遇上这么些事儿呢?” 季达明心想,不苦,上天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但李婶这么一说,季达明倒想起重生前的点点滴滴来。 “李婶,我一直以为我很爱小默。”他望着墙上伊默的照明,心如刀绞,“后来才发现,我对他……根本算不上好。那些所谓的好,都是自以为是。” 他嗓音嘶哑:“小默想要的,我一概没能给,小默不想承受的,嫁给我以后倒全忍下来了。”季达明捂住脸凄凉地笑,“我哪里算得上是个好丈夫……” 李婶听得泪流满面,扶他的肩:“少东家,你别这么说,你对伊默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 只是前世的他想当然地把自己对待感情的方式qiáng加到伊默身上,于是这段感情从开始就注定了惨淡的结局。 季达明qiáng忍住心头苦涩,起身送李婶出门:“我有过错,我也会改。” 李婶不忍提醒他伊默已经去了,揉着眼睛出了门。季达明重新回到chuáng上,躺在冰冷cháo湿的chuáng铺上彻夜难眠。 他要回去,他还不能死。 雨一直下到深夜也没有停,季达明昏昏沉沉地闭上眼,意识陷入短暂的空白。 “账本在我这儿。”伊默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哑过。 陈轩舒了一口气:“老宅的人没想到我哥会把账本藏在你身上。” 伊默摇头,说达明用账本求得婚。 屋里陷入漫长的沉默。 “他现在这样……”林海没继续往下说,转而道,“若是你放心,账本先jiāo给陈轩,老宅的人再横行霸道,也不会向陈记商行的东家发难。” 伊默立刻同意了:“达明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 季达明躺在病chuáng上,除了能听见,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 “如果我哥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你怎么办?”陈轩问得平静,林海出声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伊默却出人意料的没有哭,反倒站在病chuáng边轻声笑起来:“我们拜过天地了。”言下之意,季达明是死是活,都是他的丈夫。 陈轩又道:“我虽然是季达明的亲弟弟,可老宅不认我,现在也只能算是外人,我会尽量帮我哥守住商会,顾家也会帮忙,但终究……” 伊默不等陈轩说完,又笑了:“不用担心我,老宅为难我没关系,只要不欺负达明。”他转身趴在病chuáng边,用冰冷的指尖抚摸季达明的脸,“我的达明会醒的。” “小默!”视线渐渐清晰,季达明抬起的手跌落在chuáng边,他还在梦里。 他的小默长大了,遇事冷静还没有哭,可季达明的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那是重生前隐忍的伊默,是为了他什么苦都能吃的伊默,也是他拼命想要改变的伊默。重生一遭,季达明还是没能和伊默无忧无虑地走完一生。 天亮了,李婶唤他起chuáng,小心翼翼地不提伊默。季达明食不知味地吃了,起身往屋外走。 梦境里的天津城一直在下雨,仿佛笼罩在灰色的雾气里,行人举着油纸伞忽隐忽现,像是飘dàng的孤魂野鬼。他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为何走到了一座破旧的庙前。 季达明定睛一看,竟是他重生后买红烛的地方。 第51章 参汤 破旧的木板门里传来道士神神道道的念白:“三百一根,包你娘子长命百岁……” 换汤不换药,还是一样的忽悠。 季达明踹开门闯进去,老道捻着胡须蹿起来:“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