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我眼神略有鄙夷。 想来是我看起来不过是荣幸地在矜贵骄子身边陪伴过一夜,次日早晨还对主顾纠缠不休,需要被打发掉莺莺燕燕。 我沉默着收拾东西。 被押送着走进机场,我拿着机票,进了候机大厅。 男子一直目送我进了关,我客气地说:“麻烦你,可以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我,似乎不明白我何以如此矜持冷静,然后点点头转身走开。 我万念俱灰地坐在候机大厅,看出去眼前都是一片蒙蒙的灰暗。 恍惚中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映映!” 我转头,看到一个浓眉深目的英俊混血男子,我惊喜地站起来:“Gary!” “嘿!真的是你!”男子麦色的俊朗面容露出灿烂笑容,我被迫享受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我过来看一个朋友。”我突然黯淡了。 他看看我:“心情不好?” “我跟朋友去大马森林拍摄,你要不要跟着去散散心?”Gary热情地邀请我:“你是那么可爱的天使,何以有了愁容?来来来,一起来玩玩。” 家卓一心只想着赶我走,反正没人在乎我……我任性地想,假都请了,难道回去? “机票怎么办?”我问。 “这好说,我们刚刚有个同事临时有事不能来,你已进闸,拿他机票登机就好。”Gary大声地招呼他的同伴们:“嘿,伙计们,我们加入了一位新成员。” 大厅一角围坐着大堆的摄影器材的一群男人呼啦啦全转过头来,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西方男子大声笑着用英文问:“Gary,这jīng致小女孩是谁?” Gary自豪地说:“我女儿。” 一群人善意哄笑起来。 我也微笑,Gary跟我母亲jiāo往过一段时间,我母亲在英国认识他,他是供职于著名自然杂志的摄影师。 他们一群人热热闹闹,驱散了我的寂寞。 我心情低落得无以复加,所以无比渴望热气腾腾生机勃勃的环境。 我跟随着他们搭飞机在吉隆坡降落,随即马不停蹄地开进婆罗洲的稠密森林,在毗邻苏禄海一个偏僻山林之中,我们住进了当地居民的旅馆,这里没有手机讯号,开车到附近城镇要近两个小时,我只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洗涤掉我的哀伤。 赤道附近气温舒适,我跟着摄影组看当地人用古老的chuī箭筒猎捕野猪,擂起长鼓来传递消息,走进深谷和密林深处,透过jīng密镜头观察大花草,那种植物长达一米的花|径嘶嘶地散出诡异的毒气,还有稀少的棕榈,奇异的大眼鲷,每一刻眼前都是奇妙无比的世界。 艰苦的长途跋涉和新奇的生态环境分散了我注意力,我全心全意对付我心底深处的愁苦,完全不知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那日下午,一天工作完毕,同伴们在夕阳中海滩嬉戏,我翻看餐厅的日历记得似乎快到了小姑姑的生日,于是走到旅馆老板的柜台,这里只有一台电话能够连通外界。 我拨了小姑姑的号码,电话通了之后,小姑姑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喂?” 我说:“小姑姑?” “映映?!”小姑姑尖叫一声,然后大声地问:“江意映,是不是你?!” “你没事?”她声音激动,紧得彷佛一崩就会断掉的弦。 “我有什么事?”我问。 “太好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她语无伦次,声音完全变调了:“你在哪里?” “我在大马和朋友一起。”我清晰地答:“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维!老维!”她大声唤我姑父名字:“快打电话去给我老爹,告诉他们不用过来了,映映没事!” “不不不,先知会劳二,告诉他映映打电话来,我看他快疯了——” 她说着说着带了哽咽:“那天你没登机?” “没有。” “死丫头,回来看我不打死你——”她又咬牙切齿地说“告诉我你在哪里,具体位置。” “我在婆罗洲——” 我看着酒店的招牌,报出一个荒僻的地址。 “就在那好好呆着,哪儿也别跑。”小姑姑匆匆挂了我电话。 “Gary!”我跑出外面,站在沙滩上大声地呼喊。 Gary和我驱车到附近一个小镇,在简陋的当地居民办公室翻开了这几日的报纸。 我看到大幅的新闻标题,我离开新加坡那一日,我原本准备搭乘的那架飞机滑出跑道,然后爆炸起火,在平地上断成了两截。 我们对着熊熊火焰之中混乱不堪的急救场面目瞪口呆。 Gary喃喃道:“老天……” 我说:“你救我一命。” 我们如劫后重生一般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