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蝴蝶蘭:初愛的預告(3) 文措無法形容自己的震驚,這個網絡善人的微博她曾看過多次,每次都是感人至深的文章和圖片。怎麽會?她怎麽都無法接受這種事實。 “這世上肮髒的事多了去了。”雷雷笑:“不知道才是幸福。” 文措還是難以置信,她問雷雷:“明明知道他是什麽人,為什麽還要配合,為什麽不揭穿他?” 雷雷輕輕喟歎:“沒有他,我連這三萬都拿不到。”他無奈地說:“不管多少,他至少給了錢我。如果把他揭發了,三萬都沒了。” 文措沉默。她也知道一場重病能要了一個家的命,一年幾十萬,即使是萬裡活著,萬裡也是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雷雷睜開眼睛,原本有神的眸子裡只剩死灰一片,像兩顆正在枯竭的星球:“文措,這病是個無底洞,我們都不知道到底還要花多少錢。我家裡已經被我徹底拖垮了,不依靠他,我就只能出院等死了。” 顫抖而絕望的聲音讓人動容。雷雷努力忍著,眼淚卻還是滑落了出來,那麽無助:“真的要死了,我才知道我一點都不懂事一點都不為家裡著想。文措,我想活著,我舍不得死。” “……” 陸遠想過來看江教授就免不了會碰到江珊,只是真的碰到她,還和她一起離開醫院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兩人聊著今年江珊發表的兩篇論文,隻聊學術上的話題能避免提及私事的尷尬。 可江珊就是不肯放過陸遠,兩人聊著聊著,江珊就突然問了一句:“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女孩,你喜歡她,是嗎?” 陸遠原本還在口沫橫飛地說著國外的研究,突然這麽被問了一句,一下子哽住了。過了許久,他斟酌了一會兒才回答:“她有重度抑鬱,十分危險的自殺傾向,是我目前的研究對象。” 江珊松了一口氣:“所以因為她有病你才和她走得近嗎?” 不知道為什麽,陸遠聽到“她有病”三個字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他想為文措辯駁一句,可卻又不知道從何辯起。他也總是說文措“有病”,可他總覺得他說的和江珊說得並不是一個意思。 過了許久,陸遠才極其艱難地點了個頭:“嗯。” 江珊開玩笑:“我也有病,重度偏執,十年了還喜歡你,你怎麽不和我走得近呢?” 陸遠又陷入無休止的尷尬。 正當陸遠不知道該回答什麽的時候,他一抬頭,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 “文措?!”陸遠一看到是文措,立刻走了過去,一秒都沒有猶豫,甚至忘記了一旁還站著江珊。 在陸遠眼裡,文措不僅僅是個病人,更是對他來說很特別的人,具體特別在哪裡,陸遠也說不出來。 文措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連陸遠喊她都沒有聽見。 陸遠走到她身邊來的時候,她隻感覺有一道熟悉的影子,突然遮住了她的陽光。文措幾乎下意識地抬頭,入眼的,是陸遠略帶關切的焦急臉孔。 他看著文措,微皺著眉頭,嗔責地問她:“怎麽丟魂一樣,喊你聽不見啊?” “陸遠?”文措一看到他那張熟悉的臉孔,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 幾乎想都沒想就鑽進了陸遠的懷抱裡。陸遠愣了一下,然後用上次文措逗他的時候教他的方式,伸出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文措像一隻貓一樣鑽進陸遠的大衣裡,越鑽越裡面,她緊緊地抓著陸遠的毛衣,像個驚慌失措的孩子。陸遠身上溫暖的體溫讓文措覺得短暫的安心。 “怎麽了?”陸遠不斷安撫著文措。 文措被他這麽一問,心底那些軟弱瞬間將她擊潰,她忍不住就哭了出來:“陸遠,我是不是特別沒用?” 陸遠被她問得沒頭沒腦的,“怎麽了這是,誰又惹著我們文大小姐了?” 文措一直在哭,沒完沒了那種,可陸遠就是發了瘋一樣有耐心,哭笑不得地說:“怎麽跟小孩似的沒完沒了?” 說完才想起來江珊也過來了。微微轉過身對一旁的江珊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有點事情要處理。不用在送我了。” 聽到陸遠聲音的文措這才反應過來這會兒除了陸遠,還有第三個人。她趕忙在陸遠衣服上擦了一把臉。紅腫著眼睛從他懷裡出來,一直低著頭。過了一會兒,她對陸遠和陸遠旁邊的江珊說:“不好意思,我失態了。” 說完看了陸遠一眼,又看了江珊一眼,眼神意味深長。她握緊了手上的文件袋,頭也不回地往病房去了。 陸遠大概也沒想到她翻臉翻得這麽快,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臂:“怎麽了這是?莫名其妙生什麽氣呢?” 文措不管不顧,隻想著離開眼前這兩個人,什麽都不說,只是用力甩開他的鉗製。 文措倔起來牛一樣,陸遠怕弄傷了她不敢太用力,只能跟著她走。 誰知他剛走出兩步,就被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江珊拉住了。 陸遠和文措都沒想到秀秀氣氣看起來沒什麽戰鬥力的江珊會站出來阻攔。 她倔強地拉著陸遠的袖子,用一臉很認真的表情問陸遠:“就算她有病,你也不該用這種方式幫她。”江珊頓了頓,有些嚴肅地說:“陸遠,沒有一個心理學家會這麽救人,你是打算把自己搭進去嗎?” 醫院人來人往,大家都步履匆匆,沒有人因為他們三個人而駐足。 百年歷史的江北第一醫院改建了幾次,設備樓房都重建了,唯有那百年老樹沒有移動也沒有伐掉。 冬意越來越濃,冷嘯的北風吹掉了樹上所剩不多的枯黃葉子。此情此景看上去十足蕭索。 本來埋頭要走的文措最終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她全身顫抖地站在那裡,好像樹上瑟瑟發抖的枯黃葉子。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聽覺似乎出了點問題。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江珊,再機械地轉過頭來,看著緊蹙著眉頭的陸遠。 永遠溫柔呵護著她的陸遠,被她折騰也還是不屈不撓的陸遠。 她在心裡,一直傻傻以為是來替代萬裡的陸遠。 原來從頭到尾,都不是她想象的那個陸遠。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明知道答案會讓人難過,她卻還是問了出來:“你是因為我有病才接近我的嗎?”問完她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對,你本來就是因為我有病才接近我的。” 她眼眶中瞬間就積滿了眼淚,文措倔強地抬起了頭,心裡一抽一抽的,她固執地問著陸遠:“後來呢?後來也是嗎?陸博士?” 文措從小到大一直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小時候別人怎麽嘲笑她沒爸爸,欺負她媽媽忙總是最晚來接她……可她從來不會哭。直到媽媽忙得焦頭爛額,最後一個出現在學校,接走安靜等候的文措,她才忍不住抱著媽媽的腿流眼淚;長大以後不管遇到什麽挫折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哪怕是很大的打擊,她也不會哭,可萬裡只要抱一抱她,她就會忍不住流眼淚,哪怕只是身上有一個很小的傷口。 文措只在最疼愛自己的人面前哭,因為她知道,只有他們才會心疼。 自從認識了陸遠,文措總是在他面前哭,明明他們沒什麽關系。 事情到了今天都是文措的錯,是文措自以為是的覺得陸遠和別人都不一樣,是她自作主張決定依賴這個男人。 她抬起頭,伸手抹掉了還擠在眼眶裡的淚水,低聲說:“對不起,我的問題有點無聊,你可以不必回答。” 說完,她轉身準備離開,不想在此時被陸遠抓住了手腕,文措回過頭來盯著他,問:“還有什麽事嗎?” 陸遠緊抿著嘴唇,眉間的溝壑有如山川嶽麓。他明明是抓著文措,卻回過頭來對身後的江珊說:“江珊,這都與你無關,對嗎?” 一句不卑不亢的回答就將江珊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現在我有點事情需要處理,請你先回去,可以嗎?” 江珊被陸遠當著文措的面駁了面子,臉上瞬間就紅了,一雙秀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沒有說話。最後帶著幾分賭氣地說:“隨便你。” 看著江珊越走越遠的背影,雖沒有剛才那麽生氣了,可剛才的心酸崩潰還沒有消散,文措撇過頭去,站在原地沒動。 陸遠放開了文措的手,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如果你沒病,我能認識你嗎?”陸遠雙手懷著胸,極有調理地與文措說著話。 “我有病你和她說做什麽?”文措瞪著陸遠:“你是怕她誤會了還是怎麽的?” 陸遠沉默了一會兒,坦誠地說:“這事是我不對。” 文措聽他這麽說,更是冷冷嗤了一聲。 “她說你有病的時候我不該沉默,不鼓掌是我的錯。” 文措終於忍不住,三字經飆了出來:“你說誰有病呢?陸遠,我算是看透你了。” 見文措漸漸恢復平時的樣子,陸遠收起了笑意和吊兒郎當的態度,他眯著眼睛,探究性地看著文措,鄭重其事地問文措:“文措,你想聽什麽樣的回答?我為什麽接近你?你確定我說的答案是現在的你可以承受的嗎?” “你他媽混蛋!”文措腦子裡轟地一下像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樣,仿佛心底最深的秘密已經被陸遠了如指掌,一下子惱羞成怒,兩隻粉拳毫不客氣地就上了陸遠的身。 她用了吃奶的力氣砸著陸遠,她想那力道打下去一定是很疼的。可陸遠卻一聲都不吭,也不攔著她,就讓她發泄。 就在她要停手的那一刻。陸遠突然長臂一伸,將她緊緊地收進了懷裡。不帶一絲一毫的猶豫。他的胸懷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在被他收進懷裡的那一刻,文措突然就放棄了掙扎,只是安靜地任由他抱著。 文措的頭頂便是他的下巴,這種親昵的距離讓文措的心跳砰砰砰跳得很快。 只聽頭頂的陸遠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我接近你的原因,和你接近我是一樣的。” 所有不由自主的靠近,都始於心動。 文措突然推開了陸遠,撇過頭低聲說:“我和你才不一樣。” 她摸了摸臉,一臉嫌棄的表情:“你身上髒死了。” 陸遠無奈皺眉:“都是你自己的鼻涕你還嫌棄?” 文措抿著唇,她能感覺到霞光似乎在她臉上灼燒,她安靜地看著陸遠,說不清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什麽。 她到底想聽什麽樣的答案?她自己都不敢確定。 抱緊了手上的文件夾,文措訥訥地說:“我走了。” “去哪兒?” “給別人送救命錢。” 陸遠問:“誰啊?” 文措思索了一會兒回答:“萬裡的一個朋友。” 路遠皺眉,良久才問:“你去了,回來還是剛才的文措嗎?” 文措知道他說什麽。卻還是要假裝不懂。明明覺得心旌神搖,卻還強作鎮定:“你神經病。” “……” 陸遠看著文措越走越遠,最終也沒有跟上去。 真是個狠心又果斷的女人,他站在那一直以為她會回頭看一眼,可她卻始終沒有回頭。 萬裡的朋友真的很多,多到即使去世三年仍然滲透著她的生活。 陸遠這麽想著,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一個大活人和一個去世的人計較什麽呢? 雙手插著兜往回家的路上走。剛一走出醫院,就發現江珊竟然一直沒有走。 她就那麽文藝而憂傷地坐在醫院門口的圍欄上,一看陸遠出來,立刻站了起來。陸遠自然是能看清她臉上努力抹去的淚痕。 陸遠看著她,歎了一口氣。 江珊有些忸怩地跟著陸遠的腳步,低聲說:“對不起,我為我的不專業道歉。” 陸遠頓了頓說:“十年都在這個專業裡,你我都應該很明白,有些話太過刺激,真的不該說。” 江珊咬著嘴唇,雙眼紅腫,“我沒辦法用一個心理學研究者的角度去看待她。” 陸遠看著江珊,溫和地說:“我可以理解你。”他頓了幾秒說:“因為我也沒辦法用一個心理學研究者的角度看待她。” “你什麽意思?” 陸遠直面江珊,誠實地回答:“江珊,我正在喜歡上她。” 陸遠突然感激江珊的出現,不是她,他不會理清這麽久以來的疑惑。 “正在?” 陸遠笑,“我不知道喜歡上她要用多久,”他用雙手先比了個很近的距離,“也許很短,”隨後又比了個很遠的距離,“也許很長,我不知道,因為我也是第一次經歷。她心裡住著別人,也許要很久很久也許根本沒有我的機會,但我並不覺得難過。江珊,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定要得到。” 江珊眼睛又紅了,她緊咬著嘴唇忍著眼淚:“陸遠,你這樣對我真的不公平。” “感情的事情不是考試,你做對了答案我也沒辦法給你滿分,她交了白卷我也不會判她出局。我沒有公平可以給任何人,我只會跟著我的心做決定。” 七年的時間,江珊怎麽也沒想到會等來這樣的結局。她抓著陸遠,還是那麽執拗的表情,“是因為她有病,因為她自殺,所以你才關注到她的,是嗎?” 陸遠歎了一口氣,突然有些理解很久以前文措對他說的那句,感情的事,最先進的科學也無法解釋。江珊讀了那麽多書,說起理論比誰都行,可是真的到了她頭上,她的反應卻只和每個普通的女人一樣。感情這種東西原本就是沒有章法可循的。 陸遠沉默了片刻,“江珊,如果是這樣,那我要喜歡多少人呢?” “……” 陸遠對江珊說出的那一番對文措的深情表白,作為女主角的文措一個字都沒有聽到。她在那一天后就不曾見過陸遠,因為她在忙另一件事,忙雷雷的事。 她把她的錢從股票裡套了現,當年十萬進去,如今五十萬出來。她也沒地方用錢了,能幫雷雷比什麽都重要。 但雷雷卻拒絕了文措的錢。深究原因,雷雷只是玩笑著說:“配合葛明義做了那麽多戲,領那邊的‘片酬’就夠了。” 不管文措怎麽努力,雷雷就是不收。文措沒辦法,又把卡拿了回去。 雷雷知道自己的病已經回天乏術,拿錢續命能撐幾時,誰說也不算數,他不忍心再拖垮更多身邊親近的人。爸媽和前女友的辛苦已經讓他愧疚到睡不著覺了。 文措想了好幾天才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找葛明義把善款吐出來。 可葛明義這樣偽善的人,哪是那麽容易對付?文措在家制定了好幾天的計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