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難作如是觀,人比鬼更惡 風如拔山努,雨如決河傾。 暴雨傾注,煙雲滾滾,似萬座山峰迎面撲來。 老道人眼神炯炯,精光四射,,寺內篝火都難以掩蓋。手持銅鈴,背負烏鞘長劍,一看就知道是修為精深,修道有成,降妖伏魔視如等閑的仙人道士。 他一步跨入,一道符籙突然就拍在了嫁衣女鬼的額頭上,但他看都不看嫁衣女鬼,目光第一時間就落在了那少女姥姥的臉上。 中年儒士就站在門口,目光往裡面一掃,落到李北玄身上時,因為李北玄身穿青衫竟是一付少年讀書人打扮而停頓了一下,然後就看向跪在門口的嫁衣女鬼。 嫁衣女鬼早就抬頭盯著中年儒士看,所以那道符才輕易就拍在她的額頭上,她雙眼瞪大著,目光複雜到了極點。 意外到極點,震驚到極點,怨恨到極點。 一些重逢是喜事,有些重逢是憤恨。 嫁衣女鬼與中年儒士的相逢屬於後者。 中年儒士卻是神色平靜,竟是不看嫁衣女鬼一眼,雙手負後,抬頭看門口橫匾上大雄寶殿這四個字,淡然道:“魏宗主,別浪費時間。” 寺內,少女姥姥的怒喝聲驟起,帶起了陣陣陰風 篝火搖曳,呼呼獵響,幾欲熄滅,“魏明城,你竟甘心給一個負心郎當走狗?” 李北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中年儒士,如無意外的話,此人就是那嫁衣女鬼口中所說的陳登林了。 “我殺了你。” 嫁衣女鬼突然怒吼,作勢要起身,然而貼在她額頭上的符籙突然泛起黃光,隱見高大神祇出現,大手按著她的頭,不管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起身。 李北玄心裡微動,竟是一道巨靈神符,如果此符是此道人所畫,造詣不差。 劍光驟閃,讓得大殿內的光線更加明亮些許。 劍亮了黑,寒了人。 少女姥姥身邊又多出來的四名女鬼人頭滾滾而落。 名叫魏明城的老道人的身影跟著也欺近到少女姥姥的面前,背負的長劍早就出鞘被他握在手中,此劍劍身布滿裂紋,鏽跡斑斑,毫無靈氣流淌,似是一把普通的劍,但在他手中施展出來,卻是一點也不普通。 少女姥姥臉色凝重,雙手抬起急急揮舞,十指皆是枯骨,沒有皮肉。說是枯骨,實則堅硬無比,更是鋒銳如劍,急舞間不斷擊打在襲來的劍上,叮叮叮……金鐵撞擊聲陸繹不絕。 本是佛門清靜地,奪何總有風雨臨。 寺外雨更大了,風也更急了,天也更冷了。 世間之冷,卻冷不過人心。 站在門口的中年儒士衣衫不顧被風雨打濕衣服,目光從橫匾收回,看向兩邊的對聯。 如露如電如夢幻泡影應如是觀,無我無人無眾生壽者皆無為法。 “如是觀麽?無為法還行。無,則沒,沒了就是法。” 中年儒士臉上突然浮現笑意,極盡嘲諷,一步突然跨進門在嫁衣女鬼的面前蹲下,沒有說話,頭微歪,竟似看怪物一般看著嫁衣女鬼。 嫁衣女鬼更加憤怒,恨意更濃,瘋狂掙扎,可惜她的修為不高,被巨靈神符死死壓製,根本無法起來,也無法動手撕了那負心郎。 寺內,道人魏明城與少女姥姥一動手就是惡戰,激烈無比,長劍鋒利,十指詭厲,一方稍不慎將就是萬劫不複。 門口,嫁衣女鬼不斷瘋狂掙扎想手撕負心郎,而負心朗卻像研究怪物似的看著她。 李北玄帶著張參風和張月心站在馬白的身邊,此時反成了置身事外的旁觀者。 張參風和張月心雙手捂著耳朵,臉色越來越蒼白,少女姥姥十指每一次擊中長劍所發出的聲音真的太刺耳了。 李北玄聲音突然在兄妹兩人的心湖內響起:“我教你們抵擋聲音的辦法。先以我教的功法催動真氣……” 張參風和張月心趕緊按照李北玄所說的去做,一會,臉色稍有緩和。因為他們修為尚低,李北玄所教的辦法仍不能幫他們完全將聲音屏掉,但感覺至少沒那麽刺耳,好受了許多。 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壞事,魏明城和少女姥姥都是金丹級別的存在,兄妹兩人如果能活下來,今晚的遭遇絕不是壞事,特別是此時抵擋兩名金丹仙人戰鬥的聲音,也算是變相的早早參與了仙人級別的戰鬥,事後絕對獲益驚人。 李北玄將劍倒插在在前,雙掌疊在一起撐在劍柄上,觀察情況與提防有變。 也幸好佛殿夠大,戰鬥暫時沒有波及過來。 “轟!” 大殿突然巨震。 魏明城和少女姥姥突然撞塌了一面牆打到外面,魏明城手中銅鈴跟著砸在少女姥姥的身上。少女姥姥倒飛落地後不敢戀戰,魏明城窮追不舍,兩者打鬥動靜很快就遠去。 寺門口,那一對孽緣之人四目以對,內有風雨。 風雨不休,冬氣未殘。 月已涼,情猶逝,只有恨難消。 中年儒士伸手捧著嫁衣女鬼的臉,拇指輕輕地將她遮著另一半臉的頭髮移開,竟是沒有血肉的半邊臉,看著可怖至極。 “你也知道你這邊紅臉很惡心,很嚇人啊!” 中年儒士雙手突然大力,嫁衣女鬼的臉被揉得變形,然而他的聲音卻是平靜無比,道:“你這是何苦呢!都死了,為何還不肯成全我?你現在這樣讓自己變成一隻遊魂野鬼苟活於世,多傻啊!” 嫁衣女鬼說不出話,又起不了身,只能吡牙瞪眼表達自己內心的恨意,真正的咬牙切齒,真正的恨之入骨,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斷其筋,飲其血。 中年儒士雙手從嫁衣女鬼的臉上移開,掏出一塊手帕當著嫁衣女鬼的面擦手,完了後將手帕丟到一邊,泥水很快就將手帕浸淹。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突然抬手捏住嫁衣女鬼額頭上的符紙,將其揭開。 巨靈神消失。 “陳登林,你這個畜生,我殺了你!” 嫁衣女鬼可以出手了,她毫不猶豫地出擊,十指勾虹狂吐,瘋了似乎抓向陳登林。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手無寸鐵之力的讀書人了。” 陳登林雙手抬起,有備而來,手掌上縈繞著符光,輕易地抓住了嫁衣女鬼的手。 嫁衣女鬼跟少女姥姥一樣,十指都是沒有血肉的枯骨,被陳登林抓住,然後就聽到了哢哢骨碎的聲音。 嫁衣女鬼的十指都斷了。 她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叫,慘叫中嘶吼:“陳登林,你不是人,你不是人,我委身於你,好心資你銀兩,你才有機會中了進士,你不但不感恩,竟派人屠我全家,你是畜生……” 世間文字九千九,唯有一字最能殺人。 情字可誤人。 情字可殺人。 情字,既誤了嫁衣女鬼,亦殺了她。 身穿嫁衣所為誰? 明明最恨你,嫁衣仍然為你穿。 陳登林手掌突然按在嫁衣女鬼的臉上,大力將她的頭撞向身後的牆,冷笑道:“好心?我跟你哥是同窗,我跟他借十兩銀子,他竟然都不肯借給我,我才不得已找你。以為我真會喜歡你那張陰陽臉嗎?如果我有辦法弄到銀兩到皇城科考,我需要跟你這種陰陽臉虛與委蛇?你知不知道那晚後我吐了一路?” 陳登林這一按力量很大,嫁衣女鬼的頭直接就被入了牆裡,身體還在殿內,頭被按出了殿外。 “你這個惡心的陰陽臉若還活著,我如何能成為郡馬?” 陳登林手按著嫁衣女鬼的頭,道:“我若不能成為郡馬,如何有機會登上高位,又如何有機會發揮我的才能實現我的抱負?你要是真喜歡我,就該死,死了更不該執念這麽重變成鬼,你以為變成鬼就可以嫁給我了?還穿嫁衣,你知不知道你穿嫁衣的樣子更惡心?” 手臂一震,勁氣大炸。 殿牆撞出一個窟窿,嫁衣女鬼摔出殿外。 雨水打在她的身上,竟如落在活人身上一樣,叭叭聲響,濺起水珠。 陳登林走出站在了嫁衣女鬼的面前,手掌重重拍下。 嫁衣女鬼的身體炸開,再度化為了紅雲。 陳登林冷笑,左手掌突然攤開,又有一道符打出,化為繩子纏出,嫁衣女鬼身形迅速凝聚被繩子縛住,然後他拿出一面黑幡,道:“這是煉鬼幡,每煉夠八千八百八十八隻鬼魂就能提升一個品秩,現在就差你了。” 陳登林催發黑幡。 黑幡有一隻大手伸出抓向被黃繩縛住的嫁衣女鬼。 張月心突然道:“真壞。” 張參風重重點頭,如果可以,他早出刀。 兄妹兩人都看著李北玄,如果李北玄有能力,希望他能出手教訓那個人模狗樣的畜生。 嫁衣女鬼可怕,那人更可恨。 李北玄笑了笑。 胸中一點浩然氣,天地不平需巽風。 巽風靈劍破空驟襲,劍光輕幽,先刺穿那隻大手,大手炸開然後刺中黑幡。 黑幡炸開。 一道道鬼影從黑幡裡衝出來,有些驚恐逃入暗入消失無蹤,有些則是張牙舞爪第一時間襲擊陳登林。 “可惡!” 陳登林怒吼,吼聲簡直要將佛殿震翻,震怒到了極點,怒到一張英俊的臉龐都扭曲了,拔劍狂揮,先將襲擊他的陰鬼殺死,然後持劍衝入寺內,狀如瘋狂地向李北玄衝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