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蘑菇 蘭澤臉上略微紅著,指尖不安分地絞在一起,他對謝景庭道:“先生布置了作業,琴棋書畫六藝考核,奴才不會,於是請教了世子……” 謝景庭靜靜地看著他,對他道:“若是我記得沒錯,蘭澤上次方在侯府與江壁鬧了矛盾。” “如今這麽快便和好了。” 表面上是在說他與阮雲鶴不和,實際上說的是他不長記性。 蘭澤聽出來了,他臉上燒的緋紅,略微低著頭囁喏著沒有回復。 相比阮雲鶴來說,他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考核不合格。若是他連六藝都過不了,若他是謝景庭……一定不會留這般沒用的笨蛋在府上。 “督主,先生留的作業要兩人合作,奴才與阮世子一組。” 謝景庭:“這般,蘭澤應當自己也能完成。” 蘭澤沉默著沒有說話,謝景庭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對他道:“蘭澤,你在國子監裡念書,先生可有教過你國經。” “榮與殊同,罪或不查,挽挽相與,其遇不殊。” 謝景庭念出來國經裡面的詩,這四句蘭澤背了好久。 他雖然不懂得什麽意思,但是先生曾經講過典故。講的是一名貌美的女子用自己的容貌獲利,原先不自知時得到了許多好處,此為無罪。 在她知道美貌這一點之後,再以此獲利,結果引火上身,此為自作自受。 謝景庭以詩作喻,拿他和女子類比,說的是他以同樣的方式……去對待阮雲鶴。 “督主,奴才沒有其他人可以選,講堂裡沒有人願意和奴才一組。”蘭澤唇線繃緊,他胸腔裡略有些悶,雖說謝景庭只是平淡地講出來,未曾用任何羞辱的字語,他還是覺得羞憤難當。 若他不是寄人籬下,若是娘親還在……他自然不必這般,謝景庭這般說他,若他是謝景庭,他也能夠不必受人束縛。 何況蘭澤覺得國經裡所說並不都對,女子以美貌從男子身上獲利,此為不恥,男子用武力壓製女子,卻是天經地義。 左右理不過是在權勢者那一方。 蘭澤不知自己為何這麽生氣,原來謝景庭性子溫和,卻有這般氣人的本領。他有些賭氣,說話便不過腦子,清澈的眼眸略微睜著說了實話。 “奴才六藝樣樣都不會,若是不找阮世子,考核只會不合格。” 他這般說完,胸腔裡的氣散去了一些,這才好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頂撞了誰,他對上謝景庭平靜的雙眼,略有些瑟縮。 他自暴自棄地低著腦袋沒有說話,反正他經常被人丟來丟去,總是不受待見,這般說了實話……若是謝景庭把他送走,他該怎麽辦呢。 這般想著,蘭澤眼睛有些溼潤,他有些想娘親,沒有娘親,他在哪裡都會招人嫌,沒有哪裡是他的家,他只能努力的不讓別人對他太失望。 蘭澤的眼淚落了下來,砸在了自己手背上。他眨眨眼,正打算用手背把眼淚抹掉,對面的人到了他面前,修長的手指撚過他的眼尾,把他眼角的淚痕擦掉了。 他略微抬起頭,謝景庭那張冷豔的臉近在眼前,冰涼的手指擦過他的眼尾,皮膚處略微顫栗。 “蘭澤下次可以直接講,不要撒謊。”謝景庭這般說,對他道,“倒是我忘記了,蘭澤少時在府上未曾接觸過六藝。” 蘭澤心裡在打鼓,他眉眼還濕著,泛著一股潮意,一雙眼略微睜大瞅著謝景庭,很快又收回視線。 他坐在角落裡,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得變成石頭縫裡的小蘑菇。 接下來謝景庭沒有再說他什麽,蘭澤掉完眼淚又有些緊張,生怕謝景庭嫌他煩把他扔出去。 他隻敢用眼角偷偷地觀察謝景庭,確定謝景庭沒有要把他扔下去的打算。 看了好幾次,蘭澤被抓個正著,謝景庭掀起眼皮,他於是收回視線,低頭看自己手邊的軟墊,看著自己的靴子。 一路回到督主府,蘭澤跟在謝景庭身後,他下來的時候謝景庭沒有像以前直接走開,而是在原地停了一小會。 蘭澤自己扶著馬車下來,上回他險些摔倒,這回注意了一些,他下來之後,兩三步便能追上謝景庭。 正殿裡有侍衛在等謝景庭,他依稀聽見了幾個字眼,“國師諫言”、“嶺南一案皇帝又派了人過去”,他在正殿裡坐著等人,自己乖順地一直在角落裡待著。 謝景庭忙完已經過了一會,方進入正殿,他看到了香爐邊的人影,夏天裡香爐沒有燃,蘭澤靠在旁邊,穿著一身淺色衣裳,像是長在麒麟上的年畫娃娃。 一聽到動靜,蘭澤立刻坐好,他眼尖,瞅到了桌子上略微眼熟的信件,是他前幾日寫給謝景庭的,信封還在桌上,謝景庭興許沒看。 他還在聽從謝景庭的發落,謝景庭看見他,略微停頓了一會,對他道:“你既然已經回來,這幾日在府上待著,今日先抄五十遍國經,抄完再回去。” 只是讓他抄書,蘭澤聞言略微松口氣,瞅謝景庭兩眼,應了一聲,自己乖乖地去拿筆墨紙硯。 蘭澤原本便守規矩,在謝景庭面前更乖一些,他窩在香爐邊把筆和紙攤好,打算就這麽坐在地上寫。 “常卿。”謝景庭掃了窩在角落的少年一眼,讓常卿準備了一張小桌子過來,還有軟墊,給蘭澤在角落處搭了張小幾。 蘭澤於是能窩在軟墊裡寫字,這般不至於累,他喜歡在角落裡待著,這般能偷偷看見謝景庭,離謝景庭不是很近,講話他也能聽見。 他心安理得地坐在角落裡抄國經,認認真真地抄寫了五十遍,抄的略有些手酸,寫完的時候差不多也到了回去的時間。 謝景庭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一直在看書案上的折子,蘭澤拿著五十遍國經到了謝景庭面前,手指處沾了墨汁,嗓音略低。 “督主,奴才抄完了。” 他寫了整整一遝紙,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蘭澤略有些不好意思,瞅一眼謝景庭,謝景庭放下了折子。 那遝紙謝景庭只是隨意地看一眼,然後目光落在他身上,對他道:“蘭澤抄了五十遍國經,可知曉了錯在何處。” 蘭澤在原地站著略有些呆愣,他沒想到謝景庭會這般問,他隻想著國經抄完便會沒事了。 他腦袋費勁地思考著,不知道謝景庭的用意,好一會回復道:“奴才不應該找阮世子,應該自己完成先生留下來的作業。” 謝景庭耐心道:“蘭澤,你見到我,當時臉色很慌亂,這是為何。” 站在原地的蘭澤回憶起來,他臉上略微燒起來,指尖略微攥緊,當時他和阮雲鶴同時松開了對方。 先不提阮雲鶴,他在怕什麽呢…… “今日不是修沐的時間,奴才怕督主怪罪。”蘭澤這般說,內心略有些不安,他對上謝景庭眼底,那雙溫柔的眼底如今顯得略微冷淡。 “這般。”謝景庭對他道,“過來。” 蘭澤略微猶豫,他還沒有走到謝景庭面前,便被攬住了腰肢,謝景庭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夠把他帶進懷裡。 那雙大手按在他的腰處,謝景庭比他高出許多,能夠輕易地將他籠罩,把他困在案幾邊。 他與謝景庭距離太近,能夠聞見謝景庭身上的雪枝香。 甚至謝景庭垂眼,他能夠從謝景庭眸中看到略微慌亂窘迫的自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