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纾的翻译

每个时代都有其独特的译本,这些译本都是为那个时代的读者所量身打造的。对于林纾时代熟悉文言文的读者而言,阅读古文大师林纾的译本无疑能够领略到文字所蕴含的深厚美感。然而,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不经意地为作品增添的“华丽外衣”,却是当时大多数读者所无法察觉的。如今,揭开这层“华服”的神秘面纱,解读其中深意的任务,便落在了我们这些后世读者的肩上。《林纾的翻译》正是一部集众多外国文学经典于一身的瑰宝。林纾,这位卓越的翻译家,凭借他出色的翻译技艺和深厚的文学底蕴,成功地将这些外国文学佳作引入中国,呈现在广大读者面前,为中国文学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在这部合集中,读者可以跨越国界和文化的鸿沟,领略到不同国家、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文学风采。无论是欧洲浪漫主义那激情四溢的笔触,还是俄国现实主义那深邃的哲理思考,亦或是美国现代主义那独树一帜的风格创新,都在林纾的译笔下得到了精准而生动的再现。

作家 林纾 分類 出版小说 | 110萬字 | 376章
第二十六章 浪子死诀
七月初七之黄昏,有无数人聚于片冈府第,人人作声甚微,以女公子浪子病笃,在弥留间。六月底,中将与浪子自西京归,家人迎于门外,见浪子病状较前为甚,医生大骇,谓浪子此去,胡以增剧,心脉之动,较前之病乃大异。自是日起,浪子房中灯火不断,医生足无停趾,长日往来。夫人繁子欲赴山庄避暑,乃亦莫前。医生百计俱穷,老妪匪神不宗,浪子之病终无起色,日益沉顿,吐血既数,心日怔忡,每病一发,则如醒如醉,时作梦呓,体乃愈羸。中将夜闻浪子嗽声,惊起即病榻详问。浪子气短,然一见其父,则力支病躯,声吐琅然,勉慰其父。若在精神恍惚时,则口中常念“武男”二字。
是日为医生最悚慑之时,夜已向黑,诸室皆灯,人人皆不敢作声,其寂有同墟墓。有年长之两女人自病房出,一为加藤夫人、一为清子,即不动堂力拯浪子之人。清子自别浪子,久未把晤,此次浪子特以书速之。加藤夫人语清子曰:“君前日厚待浪子,老身深感盛德。此遭病中,甚欲见君,果知君至者,意思乃大惬。”清子微叹,不能答语,即亦不知所以答者。少须问曰:“彼人安在?”加藤夫人曰:“彼在台湾。”(此二字何可令中国壮士闻之。)清子复叹。加藤夫人不能更忍其泪,但曰:“彼若不在远者,浪子委顿至此,无论如何必招之使来,与浪子话别,然已至台湾,又在兵舰之中。”语声未已,繁子夫人入,千鹤子亦随入。千鹤子附加藤夫人耳作数语,意至逼迫。时寝室之中,银烛四照,中陈广榻,浪子卧焉,双目皆闭,以白布衾覆之。盖病已二年,消瘦乃不类人而类影,肤作玻璃,几通明入里,然黑发之光仍可鉴人。床侧坐一看护妇,以冷酒糊其唇令润。老妪亦坐其侧,眼眶深黑,时时拊摩其胸。屋中无声,但闻浪子气息吐翕。
浪子忽尔微叹,作声问曰:“阿姨安在?”加藤夫人曰:“阿姨在此。”因移榻近浪子之前,言曰:“尔睡酣乎?”因谓老妪及看护妇曰:“汝少出!”二人既行,夫人愈近浪子,则以手分其发,以泪眼视浪子,浪子亦静视其姨,少须自枕间出一封口之函,上加藤夫人,言曰:“儿死后,以此书授彼。”夫人泪落如绳,即纳书于胸际,曰:“如尔言,必亲授武男。”浪子以左手置夫人膝上,曰:“尚有戒指。”(余译至此,几于不能下笔。)时浪子无名指上有武男订婚之金钻石戒指,自大归后,凡川岛之物一一归之,独此戒指则宝贵不还。因曰:“此物吾携之入棺矣!”夫人复哭而点首。浪子眼闭,少须复开眼,微问曰:“彼乌在?又何为者?”加藤夫人曰:“武男乎?彼奉檄赴台湾,若父将请之归。顾汝有何言者,恣言之。此书必亲授。”浪子微哂,少须二颊皆绛,胸际跃跃作声,泪亦少出,言曰:“心痛不可忍也。”乃更攒眉,以手拊心。夫人刚欲外出呼医,浪子忽起,力把夫人之手,作数声嗽,血大溢出,遂仰而弗动。医生及家人咸集,医生及看护妇相扶,饮以止痛之药,开近榻之窗,令入夜中凉气。窗外月光适射自林梢而出。中将及夫人繁子,与加藤夫人、千鹤子、驹子及老妪,咸坐榻前。
夜风徐入,微动浪子之发,乃瞑然如逝。医生以手按脉,以目视浪子,看护妇则秉烛照之,火为夜风所袭,闪闪不定欲灭。如是者可十五分钟,闻浪子微叹,唇吻亦微动,医生又进以一匙葡萄之酒,浪子复微息,胶胶作言曰:“娘乎,与我同归,吾来矣!来矣!”则竟张目曰:“胡尚在此?”医生以目视中将,自立稍远。中将即前引浪子之手,言曰: “浪子,汝听之,我为尔父,家人悉聚是间。”浪子四顾后,则注目中将,悲不自胜,曰:“阿翁勿戚戚。”时中将执其左手,浪子徐徐转其右手,亦并执中将之手,言曰:“娘安在者?”繁子夫人亦进为浪子拭泪。浪子则执夫人之手曰:“娘,儿行矣。”夫人唇动,以手掩目逃去。加藤夫人方抚慰千鹤子,令勿哭,则自至榻前,引浪子之手。驹子亦至,跽于榻前。浪子以手按驹子之首曰:“别矣!”此时浪子气复涌发,且喘。驹子颤极,与以一匙之葡萄酒。浪子开眼四顾曰:“毅一、道子安在?”此二人已为夫人遣赴别墅,故浪子未之见。则亦点首,若不知此时为何事者。此时老妪泪被其颊,坚握浪子之手。浪子曰:“姥!”老妪呜咽曰:“姑娘,容我同行也!”家人力拔老妪之手,推过复室,屋中复无声响。浪子眼口皆闭,面作死灰之色。中将复前言曰:“浪子勿遽行,尚何言告我?”浪子闻至稔之声,则又张眼矣。加藤夫人曰:“浪子平安赴寻尔母,余事阿姨为汝了之。”浪子又微哂,眼闭而气绝矣!月光直射入门,照死者之面,然尚带笑容,人则已逝。
三日后,浪子之柩瘗于青山。中将所交游者至广,会葬者至多,即浪子同学,亦咸莅。中将扶柩而行。人知浪子身世者,咸为雪涕,即行路之人见老妪逐棺后,作断肠声,亦为之泪枇。盖死者为少年,则花圜山积,独有一家花圜,中将屏去,则花圜中有小牌书“川岛”两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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