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茜香

富家女杨真,国色天香,家中豪富,父亲花钱托人,送她入宫成为宫女。但因为朝中无人,虽被选为淑媛,依然遭受排挤。十年未得见皇帝一面,在新皇即位后因此出宫回家。杨真的父亲杨甲带领全家迁往中华的邻国茜香国居住,在这里又想讨好掌握实权的监国大臣信辉,把小女儿杨眉打扮一新,送到信辉面前。没想到信辉对杨眉毫无兴趣,却看中了自称已如死灰槁木的杨真。杨真知道有权有势的男人身边其实最为凶险——要说她在中华宫廷中学到了什么,这就是头一个,于是便对信辉竭力拒绝。信辉有权有势,长得又是玉树临风,在女人方面从来没有失过手。现在见杨真竟然拒绝他,惊诧之余,对她更感兴趣,也下决心要把她弄到手。因此两人之间看似只有感情上的纠缠,其实却是奇计迭出、斗智斗勇。最后杨真棋输一招,落入信辉手中,成为他的侧室。自然也卷入了各种争斗。成为侧室之后杨真才发现自己对信辉其实很是喜欢,之前竭力避开他只是出于利害关系的考虑。现在既然已经和他成为连理,就要真正拥有他,因此深陷女人的争斗。然而令她感到困惑和苦恼的是,信辉对她喜欢是喜欢,但是由于身份特殊,对身边所有人都怀有忌惮,见杨真如此聪明老练,又有猜忌她的意思。杨真渐渐开始腹背受敌。

第十九章 在劫难逃
离开芦苇湖之后,他们又面临无处可躲的境地。杨真当初觉得信辉肯定会在各个港口设卡,所以没有考虑逃往其他岛。但现在走投无路,只好又大家一起变装,到港口碰碰运气。然而竟然非常顺利地通过了港口。于是杨真便思忖他们下一步该去哪里,最终把目的地定在了碧螺岛。
这是她最初的目的地。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而且信辉说不定还派人到那里去找过她。所以他绝对不会想到她又去了那里。信辉已经注意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这个理论,会再去碧螺岛找她?绝对不会。因为信辉一定会以为她既然已经让他注意到了这类计谋,自己就一定不会再使用,否则就等于自投罗网——想到这里她在心里轻蔑和苦涩地笑了。说不定信辉不会费心费力地找她呢。这次他也只是碰巧才找到她呢。也许她在他心中,根本不是志在必得的。而她另一个崇拜者(也是个不成话的崇拜者),燕如飞应该也在碧螺岛吧。杨真也想避开他。也许还不用特意避。这个岛这么大,他有没有顺风耳千里眼,也不可能知道她到了岛上。
到达碧螺岛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很饿了。在港口边有个饭铺,杨真他们便去那里买饭吃。然而饭铺的老板因为今天来买饭的人很多,对杨真他们就有些怠慢。家丁因为是男人,之前又出了力,尤其饿,见老板久久不给他们上饭,不禁心头火气。找老板理论,没过几句理论就变成了争吵,然后就打起来了。杨真赶紧喝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饭铺的伙计见老板挨打,全部上来帮忙。杨真和秋霜害怕家丁受亏,赶紧求老板娘出来讲和,老板娘却说自己家男人如果发起火来,即便是她,也是劝不了的。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走过来,对着饭铺老板轻轻说了几句话。饭铺老板立即停手,接着竟然对杨真他们点头哈腰起来。杨真立即有了不详的预感,朝那个男人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对刀裁的眉毛和精光四射的星目。
好吧。杨真在心里懊丧地冷笑。来的还真巧,刚到港口就碰到燕如飞了。碰到就碰到吧。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借坡下驴,接受饭铺老板的殷勤,点了几碗面条和麻辣豆腐、炒青菜,先安排秋霜和家丁吃饭,自己也点了碗菜粥填肚子——富贵人就是富贵人,旅途劳顿后反而胃口不好,只能吃点稀的和清淡的。燕如飞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地坐在她的对面,“护卫”他们吃饭。
“您终于来这里拜佛了啊。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燕如飞半晌后才开口,满含笑意地盯着她的眼睛。
杨真舀粥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但依然泰然地舀粥入口,“路上遇到些波折,幸好顺利到达了。”
燕如飞忍不住低笑出声,把声音又压低了些,眼睛还在闪闪发光,“我已经听说了,您真有本事……把信辉大人晃得无可奈何啊。”他那天虽然落荒而逃,但心里还是对杨真十分记挂。逃出一段距离后又悄悄地折了回来,找自己在那个县相熟的人,问杨真的情况。他当时觉得杨真十有八九是被信辉“抱走”了,已经毋须再问,但就是想问——现在想来,那其实是种不愿接受。没想到情况大出意料,那个人告诉他杨真那天溜走了——那人是他同行,目光敏锐,分析能力也强,听完燕如飞说完些许前因后立即明白了那天发生的事情。燕如飞听到之后又惊又喜,不禁幻想杨真会再来这里,于是每天查案之余,总要来港口逛逛。没想到今天一来就碰上了——当然了,这句话他是不会对杨真他们说的。
杨真眼珠一转,并没有说话。
燕如飞又调皮地一笑,“您来碧螺岛,是不是觉得信辉大人不会找到这里来?他认为您一定不会再来,对么?”
杨真心头一紧,没有理他,继续吃粥,只是舀粥的动作快了些。
燕如飞不以为忤,只是微笑着端详她,之后忽然露出了敬佩和迷惘相混合的神情,语气也是如此,“您为什么要一直拒绝信辉大人那样的人呢?我就是想不明白。”
杨真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她忍无可忍了,微笑着看向他的眼睛,泰然地回应,“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感到奇怪。”
她这个回答很妙,燕如飞颇有些尴尬,失措了片刻,苦涩地一笑,“看来我失礼了,不好意思……我只是不知道,在您心目中,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您呢?”
杨真一怔。燕如飞这句话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她心里最迷茫的部分——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这部分的存在。她拒绝信辉,倒没有什么不对劲。因为她知道自己给了信辉后绝不会幸福。但是除了信辉之外,她也在拒绝其他男人。她已经立志不再接受任何男人?没有。已经有了准备等待一生的人?更没有。那她这是在做什么呢?
杨真这样想着,脑中几乎要迷乱起来,还好尽早地截断了思绪。她在宫里还学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人总有心里打结的时候。如果心里打了结,千万别急着结它。就在这里放着,过一段时间,它就会自己打开了。
吃完饭后燕如飞要替她安排住处,杨真婉言谢绝了——她说与公务无干之人不能占公门的便宜,其实是不想和燕如飞多打交道。燕如飞也没有什么异议。杨真便带着秋霜和家丁到一家客栈住下。这时离掌灯还有一段时间,杨真便坐到柜台前的桌子边,点了一杯清茶,和老板娘闲聊。
她隐约记得,信辉派燕如飞是来调查“积案”的。既然到了这里,她就应该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和老板娘攀谈之后,她赫然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小。
原来几十年前,这里发生过一个“夜叉杀人事件”。据说有两船人,一前一后在海上漂流。忽然海天之间闪起异样的光,从水里冒出几十个夜叉,当着后面那船人的面,把前面那船人叉死了。当时这件事震动朝野,上代茜香国主曾经派人细查过这件事,却没有查出什么。似乎除了夜叉杀人,没有其他任何解释。这件事也作为“恐怖异事”,一直流传到了现在。燕如飞来这里就是调查这件事的。
杨真波澜不惊地听着,心里却大为活动:这件事一定不简单。历来方外之地发生凶案,如果以鬼神之说作为定论,就基本可以结案。而茜香国主不仅当时派人彻查,之后还一直无人销案,证明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文章,当初“被夜叉”杀死的人,十有八九身份不同寻常。她似乎又误入了一个是非之地,真令人哭笑不得。不过这也难怪,边境历来多怪事。山高皇帝远、便于躲藏的地方,历来都是各类人士玩把戏的舞台。她这才来到这里,一定不能再卷入无妄之灾,所以便照原来的计划,住进了普庆寺——只要施舍足够,他们可以在这里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里的香房很是干净,就是茶饭粗陋了些。他们少不得下山去打牙祭。为了表示对佛寺的尊重,杨真少不得嘱咐秋霜和家丁一定要守规矩,千万不可以把荤腥之物带进寺院。然而就在他们第二次下山打牙祭的时候,他们赫然已经有人在山下的饭馆给他们订好了一桌菜肴。虽然订菜的人没有留下姓名,但杨真不想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燕如飞。看来他们的行动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下啊。
杨真对此颇不痛快,但也没有说什么。那桌菜也毫不客气地吃了。这个时候最需要表现得泰然。否则就像被撩动心弦一样。吃完饭后她带着秋霜和家丁上街闲逛,竟然和燕如飞不期而遇。她以为燕如飞是故意制造偶遇,正要和他说话,却忽然发现他神情不对,便没有造次——还好她没有造次。燕如飞其实是在盯一个人——全神贯注地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看到这个景象后杨真不由得笑叹:其实信辉把他弄到这里,等同于变相流放,他却依然尽心尽责地查积案,还真是个忠臣——也许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国家忠诚吧。任何一个对自己还有希望,对这个世界还有希望的人都会这么做。
因为对积案有印象,杨真便多看了燕如飞盯着的那个人一眼。只见他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穿着青缎衣裳,唇上有两撇小胡子。杨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有点怪,却说不出他哪里奇怪。算了。管他哪里奇怪呢。反正和她没有关系。
杨真没有惊动燕如飞,和秋霜他们往回走,意外地看到一个小沙弥从肉铺里出来,手上拿着一个荷叶包,包得紧紧的,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肉。杨真认识那个小沙弥,知道他是普庆寺的,不由得摇头叹息:看来这世上没有完完全全的净土啊。
回到普庆寺后,杨真叫秋霜和家丁尽早休息,以免惹上什么事端,自己则拿了一卷佛经来看,希望能平定心神,不料越看心头越是拥堵,只好弃之不看——看来她心里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通达。
她便舍了经卷,拿出一枚珠钗来看。这枚珠钗是中华宫廷中的一位老太妃送给她的——那是她在宫中的时候,唯一纯洁的一段友谊。她和其他人,哪怕是最要好的姐妹,都有那么一点相互利用的关系。而这位老太妃,却是实实在在地欣赏她。即便如此,杨真也没和她倾心以交,相信老太妃那边也是有所保留。不过她们二人从没有谋算和利用过对方,在宫里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这位老太妃也算得上是命运多舛。她十五岁时刚进宫就被当时的皇帝封为嫔,一时间风头无两。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刚成为嫔不到三个月,一向壮硕的皇帝忽然中风而死,她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妃。之后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虽然日日心中苦闷至极,只图早死,再度投胎——过这种孤寡的生活,不郁结而死也不大可能,但硬是活到了七十高龄,而且身子骨健旺,似乎还能活很久。
杨真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虚岁七十一了——即便已经如此高龄,她的美貌依然还有痕迹。她美丽的轮廓依然在,只是已经白发胜雪,皮肤干瘪,布满了皱纹。杨真很感震惊和怜惜,目光中不小心流出了此种情绪。一般的太妃看到这种神情都会怒的——这等于提醒她们自己有多可怜。而这位太妃却不以为忤,仔细朝她打量了一眼,然后温和地一笑。
仅凭一个眼神就判定对方是否可信,这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但杨真就凭这个眼神,觉得这个太妃可以信任。事实也证明如此。之后她一有空就去找老太妃闲聊,在一起作针黹。老太妃的针黹技艺很是高超,在为人处事上面,也教了她很多——老太妃刚进宫就被封为嫔,手段也是了得的。就算手段不了得,她在宫里旁观了这么多年,光阅历就够杨真学的了。
到杨真离宫的时候,老太妃已经七十六岁了。在杨真离宫之前,她把杨真叫去,翻遍了首饰盒,找出一根最昂贵的珠钗——那是极品和田玉、东海的珍珠配上赤金打成的,是她当嫔时皇帝赏赐给她的。叫杨真把这个珠钗收下来。杨真不愿收,老太妃便说这不是礼物,只是个念物,叫她无论如何都收下来。杨真没有办法,只有答应了。老太妃便亲手把珠钗戴到她的头上,看着她笑,脸上红扑扑的,眼中也有泪星儿,“我喜欢看你戴着,你戴着好看……我已经用不上了。”
杨真对此只是心酸一笑。她不仅仅是为老太妃感到心酸。当时,虽然已经离宫在即,但之前出过一些变故,使她不敢相信自己真能出宫。甚至灰心地以为,自己十有八九会终老宫中。而且还觉得,就算自己能平安出宫,似乎也不会和老太妃有什么差别,十有八九会冷冷清清地老到老太妃这个岁数……
杨真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在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宫廷,和老太妃坐着叙话,一个老太监笑吟吟地给他们摆茶果……
“啪!”珠钗忽然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砸到了桌面上。杨真猛地惊醒,回想梦里的情状,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她想起白天那人的奇怪之处了!那人虽然有胡子,但是皮肤过于白嫩,不像普通男人,脖子上也没有喉结……他应该是个变装的太监!
杨真平定心神,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那个人就是变装的太监。燕如飞虽然是名捕,但没有接触过太监,所以看不出。而杨真之前在宫里天天见太监,所以一看就能看出问题。杨真仔细盘算着这件事,越盘算心里越发毛:燕如飞来这里是调查积案的吧。那这个太监一定和积案有关……岂不是说那群“被夜叉插死的人”和茜香国皇族有关,而且说不定他们自己就是皇族?!
想到这里杨真骇然失笑:自己还真是个招是非的人,竟然来了这种案件的案发地……之前信辉应该不知道这个案子有如此内幕,否则燕如飞不回来查。目前燕如飞也应该不知道。但是他们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不会知道。她藏在普庆寺,估计也可能被卷入是非,看来还得收拾东西逃。
一想起“逃”杨真颇有些丧气,也颇有些迷茫——这逃逃逃的,哪一天是个头啊?而且她现在不仅仅是要逃避信辉的纠缠,还要避免被信辉灭口。当初她出宫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此番出宫,至少可以拥有安宁的下半生,没想到又卷入这种麻烦,这到底是个什么命运?
但是不逃又不行。杨真弄来了茜香国的地图,寻思下一步该逃亡何处——这个地点相当难找。她逃往别处,固然可以逃离这里的是非,却极有可能和仍在寻找白如霜的信辉撞个正着(如果他还没抓到白如霜的话)。正在难以决断的时候,秋霜又来汇报了一件事,让她的神经更加紧绷。
秋霜来说的是,她发现有个老和尚在偷偷吃肉。那个小沙弥带肉来就是给他吃的——他吃肉的方法比较诡狡,是把肉放进新尿壶里(既然没用过就和普通的砂锅之类的没两样),再加上酱油和各类调料,把壶口封死,用蜡烛偷偷烧。烧好了之后一开封,那个香味就别提了。
秋霜因为被杨真禁住,不许在寺里吃肉,因此对不守清规的和尚十分愤恨。反正她也闲着没事,就盯着那小沙弥,结果发现了这个事情。发现真相后,她又顺带打听了这一老一小两个和尚的来历,得知他们原来不是在寺里土生土长的和尚,两个都是外面来挂单的。
秋霜说这件事,只是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愤愤不平而已,杨真却听出了问题。不守清规,又是挂单的……会不会他们根本就不是和尚,而是装成和尚来这里避祸的呢?!
有了这种猜测的时候,杨真便佯装无意,到那两个和尚活动的地方看了一下。那老和尚看起来倒是慈眉善目,拿着一卷经文在念,杨真却发现他的左手食指上有一道很很厚的老茧。杨真心头一跳,飞也似地离开了。类似的茧子,她见到过。当时在中华宫廷里有个侍卫,擅长弓术,手指上这有这样的茧子。换言之,这个老和尚之前是练武之人,而且是行伍中人——一般的绿林中人可用不上弓箭。而且茧子如此清晰,证明他不久之前仍在用弓箭——如果长久不用弓箭,老茧绝不会这么清晰。如此看来这老和尚的来历一定不清白。杨真得赶紧带着秋霜他们离开——且不管他和积案有没有关系,君子不可立危墙之下。任何人查案,都会把所有可疑的人抓来看一遍。如果普庆寺因为这个假和尚遭到搜查,她要是还在这里,肯定会遇到无妄之灾。杨真叫秋霜和家丁收拾东西,当天就离开了普庆寺。他们离开时是黄昏,走到半山腰时已是夜里——为了不被人注意,她叫大家从后山的小路下山。后山的小路最是崎岖,路况也极度差,因此他们走了很久才到半山腰。然而就在这时,杨真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把老太妃送给她的珠钗落在了香房里。按理说她这种人不应该在意这种小物件,但它是她在宫中唯一一段纯洁友谊,也可能是她一生之中最圣洁的友谊是唯一念物,她不可以就这样把它丢掉。再说她是一发现异常就撤离了,追查的人应该没来得这么快,所以她现在回去找,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于是她叫秋霜和家丁在这里等,她回普庆寺去拿珠钗。因为心里着急,她上山上得比较快。然而就在离普庆寺不远的时候,杨真猛然看到路边站着一个人。杨真乍一下只觉得这个人比较眼熟,再一想顿时觉得全身都僵硬了。
信辉。他竟然已经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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