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热孝在身,赶着李瑞婚期将近,以李家的意思,陆婉百日之内还是住在娘家的好。祥子把这层意思转给陆婉的时候,她只觉得啼笑皆非,欲哭无泪。一瞬间,再一次有了那种被抛弃甚至是被嫌弃的感觉。但她无话可说。倒是晓波,闻听此言相当的不满,冷笑着对祥子说:“姐夫,那照这样说你也该住在我们家了,你老丈人新近过身,按道理你不也是热孝?”祥子红了脸,僵着脖子辩道:“那也是我妈的意思,再说妈这阵子伤心,陆婉住在家里陪陪她不也很好?”话是这样说,理由本也可以早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但是有了先前的铺垫,后面再说什么都成了狡辩。陆婉心情奇差,懒得和这家人一般见识,更何况她自问近期真的也无法投入到李家娶媳的快乐当中,能住在家里陪陪陆母也是好的。因而挥挥手,哑着声音跟晓波说:“你姐夫说的也有道理,晓波你去烧些开水吧,我渴得很。”她一身都淋湿透了,只觉得累而困,就想着能洗个澡然后捧一杯热开水坐在床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让她一个人待会就行。晓波看了看她的脸色,硬生生压了下面的话,气呼呼往厨房里去了。陆婉扶着桌子坐下,因为陆父去的仓促,什么都是临时赶制,以致家里到处都翻得乱七八糟的,她都不想动,闭着眼睛躺了好一回儿才想起应该去房里看看母亲。换了衣服出来,发现祥子仍是颇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只得叹一口气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把我的衣服送过来。”他说了声好,然后转身走了。自始至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陆婉怔怔地摇头失笑,胃里一阵一阵地泛酸,扶着门定了好久的神这才有勇气迈入房里。陆母仍旧像前几日那样,整日整日地面墙而睡,一动也不动。屋里门窗紧闭,空气压抑浑浊,桌上地板上到处是凌乱的纸屑和破旧衣服。陆婉稍稍收捡了些才多少有点可以踏脚的地方。“妈。”她轻轻推了推她。没有反应。叹口气,她走过去推开一扇窗户,秋风微凉,夹着零星的雨点吹进来,却有说不出的清爽。她不知道该和母亲说什么,于是索性陪着她枯坐了半晌。晓波来叫她们吃饭,陆母依旧不理,最后无法他只好撒娇使赖地跪在床前说:“妈,你还有我们呢,你这样是不是想我们也陪着你饿?”她到底疼儿子,僵了好一会只好半推半拒地由着两姐弟扶出了门。她几日未下床,身子已是相当虚弱。晚饭是晓波做的,他长到二十岁,堪堪也就学会怎么烧开水,论做饭实在有点为难了他。但他硬是做得有些像模像样,简单的菜式,两菜一汤,一份荷包蛋,一个小炒肉,再加上青菜汤,味道暂且不论,就这已算是他用尽全力的了。陆婉想笑,最后却只扯了扯嘴角:“辛苦你了,晓波。姐今日累了,明天再给你做顿好吃的。”晓波爱怜地揉揉她的头发:“姐,你也辛苦了,这几日就好好休息,我来当主妇。”想想又转过头去看着陆母笑:“妈,我炒的菜还可以吧?”陆母抬起头,他长得和陆父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十足十还是那个样子。可是,他居然就那样悄没声息地去了。最后一次同他讲话,还是吵架似的,他累极靠在椅背上说:“好吧,你总是要我死了才甘心。”然后他就真的死了。有泪水落下来,一滴一滴像没有止境。她不敢大哭,有多少年了?她从来就没有对他好过!她的眼泪有谁会信?甚至于他,到死也是认为她恨他的吧。可其实她只是已找不到爱他的方式了,他的背叛就像一把刀,一直一直只要他一出门就自动自发地架上她的头,让她崩溃也让她绝望。陆婉放下碗,她的心也很重,可是却找不到任何安慰的语言。晓波坐过去搂着陆母的肩,为她轻轻擦泪:“妈,不要想太多了。”她回头看着他,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的辰光。那时候他们新婚,也曾有过你侬我侬的岁月。但那些,已经永远永远地流走了,她连回头都来不及。生活一下子变得相当简单。送晓波去上学后,陆婉因还是丧假,整日里除了做饭就是叫来各色亲朋近邻上家里陪陆母说话。她情绪已明显好转,因为陆婉说准备开春要个小孩,她还拉着别人一起给织BB的毛衣和毛袜。有一天晚上甚至反过来劝她:“小婉,你还是早些去上班吧,家里也没什么事了。”“没事,我还有几天假。”“我也没事。”陆母笑笑,“我发现他死了也好,他死了就只能永远留在这个家里了。昨晚上我做梦还梦见他,他就坐在这房子里,哪也去不了。”陆婉闻言几乎不寒而栗。那段婚姻,竟让她如此的缺少安全感。她心怀忧虑但又一筹莫展,明知道陆母如此下去精神状态肯定不好,但一时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念父母争吵打骂的日子,偶而睡醒过来会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可是,家里只是一片死寂。转眼过去月余,日子似乎终于恢复了平静和原态,陆婉上班下班宛若又回到未嫁时。她最近一次见祥子还是在李瑞的婚宴上,她去得有些早,他在休息室里要了她,害她不得不另开了房做一番整理。陆婉很不喜欢那种感觉,好像她于他,只有发泄。因而虽然贾秀芬几次三番要她叫祥子过去,她反越发地提不起兴致,像个驼鸟一般想能躲多久就躲多久。只是她以为那么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却居然陪着别人在名店城的三楼内衣专区购置女性内衣裤。她能遇见算是纯属意外,那天下班后临时起意想去给陆母买件时新的冬衣,却在电梯上远远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其实可以躲开的,但那会脑子瞬间有点短路,偏巴巴地又坐电梯追下去,笑着站到他们面前问:“祥子,你怎么也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