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桃山庄经过白天那么一折腾，气压便低了很多。许端看谁都不顺眼，干脆不看，在书房待了一下午，忽然让人把许格是喊过来。他看着对面站着的许格是，忽然说道。“辛苦你了。”许格是一惊，抬头看着他。许端让自己尽量不显出厌恶的神色，每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我知道王城的事让你很辛苦，我也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你只是恰好和他喝了一顿酒而已。”他停留下，又说道。“现在王家乱哄哄的，王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等找到了，不论是死是活，我们再去王家。”许格是有些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许端今天对他忽然不一样了。许端也看出来了他的惊讶，笑道。“我平时是不是对你太严苛了？”许格是摇了摇头。“父亲也是希望儿子成器。”许端不动神色的冷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毕竟这山庄将来是要还给真正的苏家人……你虽姓许，但也是苏家人。”他停了下，很温柔的说道。“不管是许家还是苏家，你都是我最爱的儿子，你出门这么多年，一人在外，唯一的朋友还背叛了你。我虽生气，但更担心，你会受委屈。”许格是忽然心头一暖，几乎落下泪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端居然也会对他如此温柔。“阿父……”许端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断，否则自己可能就没有心情说下面的话了。他其实也很奇怪，只要是单独和许格是在一起，他无论做什么伪装都会觉得自己很假，想好的假话也会说的索然无味，完全没有之前预想的那么真情实意，所以每次都要抢先把自己所有的话说出来。“我和你的母亲早些年有些误会一直没有及时解释清楚，遗留到了现在……是我的错，和你母亲无关。你年龄也大了，如果有喜欢的姑娘，她和你之间若有什么没有及时坦诚，你应该懂我的心情。”许格是心中一动，想到了明月。许端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多希望，你的母亲能快乐起来。”许格是点了点头，想让苏莲生快乐，也是他的愿望。许端看着他。“你知道她的心事是什么吗？”许格是脑中闪过了玉簪子，但还是摇了摇头。“她的心事，是《山海经》。”许格是一愣，抬头看着许端。“阿父说的，可是尸山苍玉？”许端心中冷笑，面上不显，摇了摇头。“祭门当年和看桃山庄是好朋友，能在这江湖上走动，都是你外祖父一家做的接应，为此，武林上一些人看不惯山庄。”许格是瞪大了眼睛，听着许端接着说道。“你外祖父为了祭门四处打点，祭门也是个讲回报的门派，许给了山庄一座山。”许格是的心猛地“砰砰”跳了起来。“我从未听明月说过这种事，阿母也没有说过。”许端冷笑。“男人之间的承诺，女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明月虽然也是个掌门，那是因为那个门派的男人都死绝了。”许格是垂眼看着地面上铺的青石板，上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缝。“如果明月不给呢？”许端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便认定，他会去做这件事。“她为什么不给？这是她欠看桃山庄的。”“如果这件事被其他武林门派知道了，山庄的名声会不会受损？”许端听到这句话几乎要笑出来，当然会受损，但只有许格是会受损。“祭门当年如果没有死那么多人，整个《山海经》都会是武林的……你看看现在，明月投奔了九微堂，武林容不下她。如果她拒绝，就是连看桃山庄的情谊都要背叛。对待这种人，你应该立刻代表武林杀了她。”这些话，许端本没有必要说的如此露骨和急迫，但他现在等不及了。林钧杀人了，这次是王家的儿子，下次会是谁呢？又会是什么时候呢？他盯着许格是。“你和明月是朋友，但你要记住，我是你的父亲，你必须要站在我这一边。”许格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夜风微凉，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许格是从书房里出来，没有回房，也没有去看苏莲生，而是站在廊下，看着远方。远方是夜色，远方的远方还是夜色。在夜色的遮掩下，许格是正默默的流泪。他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更不敢相信那些话是许端说出来的。闻名天下的“剑君子”，居然要去敲诈一座金山。而且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还是让山庄未来的继承人去做。许格是又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可笑。真的很可笑。许端为什么对着自己毫不掩饰？为什么当着众人却又慈爱满满？许格是不是个呆子，当然想过，只是不敢深想。不只是他，换成谁，谁都不敢去想。“嗖”，空中传来破风之声，一支短箭穿过夜色，直冲许格是的面门。许格是侧身闪过，伸手抓住了短箭，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一个黑影正好从房顶上跳了下去，消失在夜色中。有人夜袭看桃山庄？或者，这只短箭是冲着自己而来。许格是想都没有想，抓着短箭轻身掠起，顺着风力一路追踪过去。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他们只能走房顶，想要摆脱许格是，就要向城外的树林里奔。前方的黑影颀长瘦削，在奔跑时身体微微弓着，像一个加速的虾米，虽然姿势不好看，但速度很快。一身黑色的劲装，让他几乎都要融入到夜色里。许格是心头火起，加快了速度。这两天发生的事，让他的心里积压的都是愤怒，他一定要找个人出气不可。前边的人似乎感到了他的愤怒，拼了命的向前跑。速度越快，反而他可以隐藏的一些特征露了出来。许格是追了这一路，已经知道这个人不是林钧，而是个年轻人。他们马上就要跑出这一片的房顶了，一轮圆月正从乌云中慢慢的走出来。许格是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流星锤，对着这人的后背甩了出去。但这人似乎脑后长了眼睛，在流星锤要接近他后心的时候，忽然翻身跃起躲了过去，然而他刚落地，许格是已经点了他的穴，伸手抓掉了他的帽子。的确不是林钧，但比林钧还让他吃惊。脸庞稚嫩，满头白发，正一脸桀骜不驯的看着他。白头翁的弟弟。“没想到看桃山庄的大公子居然也会出这种阴招！”许格是苦笑了一下，这个少年和所有少年人都一样，只觉得这世上自己才是最正直的。“我也没有想到，指责别人出阴招的人，会趁着夜色冲着人放冷箭。”少年看到了许格是手里的那只短箭，愣了一下，脸上泛红。“我没想到你站在那里……我是想找我大哥，想着他如果在你家，看到这只短箭就知道我来了……我很想他。”“你大哥……还没有消息吗？”少年冷哼一声，看向另一边。许格是解开他的穴位，把帽子还给了他。少年愣了愣，看着许格是。“你放我走？你难道不知道……”“我知道。”许格是点了点头。白头翁的族人还是想要杀了自己，白头翁的弟弟想要他回家，必定是要拿许格是的命来换。少年深深的看了许格是一眼，转头离开。“见到你哥告诉他，他不欠我的，六年前不欠，六年后更不欠。”月光如水，少年已经消失。许格是静静站在那里，夜风吹过，他的心却异常的平静。好像今晚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看着手里的短箭，忽然坐下了。面朝那轮圆月，想要好好的休息一下。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他在房顶上休息，脚下的小巷子里有两个人正在一前一后的走着。林钧知道自己被跟踪了。他的形象并不适合过多的在白天行动，所以晚上是他的活动时间。十九年了，这里似乎变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们都忘记了他，忘记了这个曾经和看桃山庄有过渊源的人。何止是他，人们也几乎都要忘了看桃山庄的真正主人是谁。虽然已到宵禁时间，但林钧并不在乎，以他现在的武功，想要躲过巡逻和更夫，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他也可以在房顶上行走，但他不想这么做，更何况，今晚上还有一个尾巴。这个尾巴从白天一直跟到现在，很难缠；林钧虽然知道这个人就在身后不远处，却无法找出到底是谁。但他知道，肯定是看桃山庄的人。想必是许端接到帖子开始后怕，派人来跟着。林钧心里冷笑，既然如此，那就要给许端送一份大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