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兰鬼魅一笑，低声道：“都说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你方圆枉为英雄，面对一个等你二三十年的女子，始终畏首畏尾不敢正面面对，我若不用这般手段，你能与我相见？”方圆暗道女人果然深沉，但同时心里也好过了许多，这几十年他凭借修为在江南打出了一片天，活的非常尽兴，细细想来唯独对不起的就是眼前只为自己空度几十年的女子唐兰，那日得见唐兰容貌苍老的模样，谁又知道他的心如千刀万剐一般难受，可哪又能怎样了？三十年前，京城一场等会，方圆邂逅了名官家女子，从此为其倾心，如今美人作古，他的心也追随而去，再也难说情情爱爱。“姓方的！我知道你喜欢她，从那次你去京城赏灯回来就性情大变，整日里魂不守舍，就连自己的佩剑也不再擦拭，要知道你以前可是爱剑如命的。”唐兰不顾方圆心中波澜起伏，仍自不依不饶翻旧账：“后来多番打听之下，我也得知那女子姓傅，名叫婉竹。你一定不知道我这么疯狂吧，为了你，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在你远赴江南后，我独自上京城会见了傅婉竹，初见时心里满满的不服气，论姿色、能力，我哪里输她了，为什么你总是放她不下？”唐兰的声音压得很低，没有大动肝火，直看得方圆一愣一愣不敢插嘴说话。谢凌怯怯躲在一边，静静聆听他们的故事，暗暗想起了自己和朱祁镇的纠缠不清，也是伤神不已。“我原以为傅婉竹要不是名动天下的美人，要么就是江湖奇女子，可见到庐山真面目，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刀。她除了出身名贵一些，简直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一身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甩脸色，心情阴晴不定教人难以琢磨。”唐兰偷瞄一眼方圆，见他面无表情，当下愤然说道：“本想着一刀了结了她，然后我便去江南寻你，没曾想她说自己已是有夫之妇，我当时更是惊讶，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会娶这么一个长不大的精灵，直到我有天在相国寺见到他的丈夫徐公明，他一身白袍格外儒雅，任由傅婉竹闹腾，闹完之后乖乖听令，那一时间，我就明白你方圆到底输在哪里了。”方圆回忆往事，苦笑不已：“是么？这些年，你们甭看我杀伐决断、豪气干云，可每到夜深人静总会想起那么一个人，然后一想就是整夜，整夜的想不明白。在他和徐公明相见之前，我二人就相识了，按理说我们才是最有缘的，我带他见了当时文武双全的好友徐公明，结果他二人便.......”唐兰见情郎为别的女人如此伤神，心里猛地一酸，道：“你错了！傅婉竹跟我说过，她曾为一个剑客一见倾心过，我当时听得心都要死，可听她又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随心所欲，一心扑在江湖，不肯回头。你还记得那年元月底梅花树下的约定么，她孤零零站在寒雪中等了你一晚上，可你约了江南道的几个武林高手又是比武又是喝酒，直到第三天才想起她。”“那一夜，她对你的心彻底死了。”唐兰不顾方圆怎么去想，径直说道：“她原本动了轻声的念头，可结果遇到对她一见如故，日夜买醉的徐公明，徐公明见到她立在雪下面无血色，忙将她带到客栈，据说那一天徐公明上下楼不断为她寻找被子，最后多达五十床。试问哪个女子不为这样的有情郎感动？”方圆瞪大眼睛痴痴望着唐兰，眼泪不自主地开始滑落下来，如果唐兰不说这些，他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现在知道结果，方圆原以为心如止水，不会有所影响，没想到此刻的内心突如其来的纷乱：“抱歉，我......抱歉！”见他慌不择路，唐兰一个箭步跨出拦住去路，双手一伸，道：“你又要逃避？”旋即，她撕住方圆的衣领，一个劲拍打，道：“我们已经荒度了五十年的光阴，人这一生恐怕也就一个五十年吧。你已经对不住傅婉竹了，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这些年你对徐念阳那小妮子百般听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赎罪，可你这辈子对傅婉竹的罪赎了，我的了？”方圆心神一乱，望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子，心酸异常，脑海深处更是翻来覆去重复着唐兰的那句“那我了”，他眼神渐渐迷离，眼前依稀出现了曾经那个动不动就对他撸袖子抄起菜刀就砍的掌柜的，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双臂微微伸出，但忽然像是定格在当场，一动不动。唐兰痛苦涕零，忙拥抱住方圆，呜咽道：“我只要你一点点喜欢，我喜欢你不离开我。”方圆听着痴爱自己一生的女子，不禁低下了曾经傲世江湖的头，两颗白头相互依偎在一起，此刻就连外面的雨声也似乎变得温柔了些。“糟糕！”冷风袭来，方圆不禁打了个哆嗦，神志恢复了过来，急忙道：“小凌了？”唐兰也是失色，但旋即笑道：“她的心不在这里，就算你我修为盖世能留她一时，留不住一世的。”方圆嘿地一声苦笑，道：“我知道，当我看到你们关系如此好的时候，我早已知道我关不住她了。可是如今瓦剌贼子初退，这居庸关危机四伏，说不定就要贼子的眼线伺机而动。另外，朝廷那边也对当今的皇帝不满，不少大臣都希望他回不到京城。打不了胜仗倒也罢了，眼下大明胜了瓦剌，我怕......”唐兰猛地跳脚道：“走，你我好久未曾联手了，这次就去为他和那个皇帝赌一赌。”说着，便要拉起方圆的手。方圆却微微避开，形容十分忧伤：“你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念阳已经对朱祁镇有好感了，朱祁镇好似对她也颇有些意思，他们门当户对，更何况朱祁镇这人还算靠谱，我实在不忍拆散。”唐兰这次没有吃醋，只是呵呵笑道：“你总是这么为她们母子着想，可你怎么不动脑筋呀？朱祁镇是皇帝，哪个皇帝老儿不是坐拥三妻四妾的，大不了两个都被朱祁镇占了便宜就是，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保护好她们才是重中之重。”一语惊醒梦中人，方圆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是大姐你聪明，原谅我笨了，咱们这便走吧！”大姐？唐兰任由方圆牵着她的手，两人撑伞出门，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但远远看去还似年轻的恩爱情侣。江湖风雨飘摇，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但有些深刻的东西始终不曾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