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术还在凄声哭嚎,朱祁镇也不阻止,径直走向探头探脑的小太监。小太监见朱祁镇向自己走来,怯怯低头,打颤的双腿眼看就要跪倒,双臂却被人平平托起。朱祁镇定定地望着他,不知怎地对这小太监竟有些许好感,脸上不禁泛起柔和笑容:“你是谁?”小太监噗通红了小脸,手忙脚乱从行囊中掏出一道折子:“皇上,这是太后给您的!”太后?听他嗓音细腻,再见他面泛红晕,羞羞的如同少女,朱祁镇猛然醒悟过来:“你不是太监?”那身穿太监服饰的女子娇嗔一声,转过头,不再理睬朱祁镇。朱祁镇没有打开折子,只觉得这份折子沉甸甸的,似乎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径直问道:“朕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景福宫吗?”景福宫是太后的寝宫。“皇上记性真好!”身穿太监服饰的女婢欠身道:“奴婢是太后身边新入职的夏茳,去岁您进宫向太后请安,奴婢有幸服侍过您。”朱祁镇有点记不大清之前发生的事情,未免在夏茳面前出了纰漏,他晃了晃折子,笑道:“你怎么到这里了?太后差你来的?”夏茳含羞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连连摇头道:“也不全是!奴婢是跟随何大人的和亲使团来此的,算了,太后说这些事没必要跟您说,她让您一定珍重才是。”和亲使团?朱祁镇脑子里面嗡的一下,像是炸开了锅,旋即怒目望向鬼哭狼嚎的阿术,厉声喝道:“有完没完?似你这般窝囊,还能将盛楚才哭死不成?朕会给你机会报仇,你想明白就来将军府找朕。”说罢,朱祁镇瞥了眼被吓得小鹿乱撞的夏茳,低声道:“你随朕走一趟!朕有事问你。”夏茳却花容失色道:“不行的,奴婢私自会见您已经惹了大麻烦,要是被何大人和郡主他们发现,奴婢难以活命了。”朱祁镇怒气上涌,挽起夏茳的胳膊,冷笑道:“不怕!有大明天子在此,你此后谁也不必怕了。”夏茳望着如此气盛的朱祁镇,一颗芳心怦然而动,身子更似火烧难受,一时间所有的惧怕尽皆消散,任由朱祁镇带她离去。到了将军府,朱祁镇正自为夏茳挑选住处,偶遇正在榕树下思考问题的谢凌,偶遇之后,两人情不自禁怔住。短短几秒后,谢凌嘿地一声冷笑:“又从哪里搞来的美人儿啊?要本姑娘说,你干脆别回京城了,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你的三宫六院,哪里当皇帝不是当。”朱祁镇听她语气满是嘲讽,苦笑道:“谢姑娘这是要走?”谢凌拍了拍手,索然无味地起身:“要不然了?留着看你带来多少妃嫔?抱歉,本姑娘没兴趣。”见她言出即行,朱祁镇慌道:“姑娘误会了!这夏茳只是来给朕送信的,朕也只不过留她住一晚,问清楚些事情。再说,这里除了姑娘之外,姑娘可曾见过别的女人进出?”谢凌哼道:“你眼瞎吗?厨房的张婶、刘婶还有扫地的小芳,可不都是女的?”朱祁镇顿感头疼,指了指收拾干净的闺房,对夏茳苦笑道:“你路途辛劳,先去休息会,朕处理完一些事,立马来找你。”夏茳白了眼谢凌,似乎很不看好此人,不过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既然皇上怎么要求,她便怎么做。等夏茳进了闺房,朱祁镇连连叹息走到谢凌身边,低下身子拍了拍谢凌鞋上的尘土,埋怨道:“谢姑娘,你这一天天查案走那么多路,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何必因一些没必要的事情徒增烦劳?”谢凌从没有让男子如此亲近过自己,她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次会让朱祁镇这个废物皇帝亲近,正自内心交杂间,忽听朱祁镇最后那句“没有必要的事”,瞬间火大,转身怒道:“滚开!本姑娘不想与你说话。”朱祁镇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截住谢凌去路:“邝老刚才险些被人暗杀,朕想摆脱姑娘查明是何人所为!这小小的居庸关当真卧虎藏龙,朕这点本事有时候无济于事,多时还需姑娘相助。”谢凌正要赌气拒绝,但转过身与朱祁镇对视的刹那,心里不知怎么突然一跳,杏眼急速转动,问道:“你当本姑娘是什么人?”朱祁镇神情落寞,转身离开:“这问题有点难回答。但是,朕从未遇到姑娘这么好的人,所以姑娘应该算是个很好的人。”留在原地琢磨朱祁镇话外之意的谢凌,忽然嘴角挑起微笑,埋头揉起了衣角。进入夏茳的闺房后,朱祁镇径直坐到桌旁,就着灯光打开了折子。夏茳有点不知所措,她从未和皇帝如此近的接触过,后宫不是传言皇上很是不孝,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总是气得太后在景福宫独自跳脚,可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觉得朱祁镇会是这样的废物。啪!朱祁镇将折子重重叩在桌案上,剑眉皱起,怒道:“泯王监国理政?朕带着十多万人为大明背水一战,太后从不提只言片语,却让什么事都没做的泯王取代朕的位子,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夏茳哆哆嗦嗦跪倒在朱祁镇面前,颤声道:“皇上,奴婢不知晓啊!”“没问你!你起身说话。”朱祁镇悻悻转过头,心里竟有一万个不爽。难道他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难道此次出征的二十万将士当真要白死?难道自己当真要承担后世的骂名,亲眼看着满手鲜血的朱祁钰登上帝位?不!朕绝不能让他逞心如意。“本朝似乎没有符合和亲条件的公主,泯王这是让谁担任此次和亲大任?”朱祁镇长吁了口气,向夏茳问道。夏茳起身轻声道:“是中山王之后徐念阳郡主自愿和亲,据说泯王只是从中引荐。”徐念阳?残存不多的记忆里,朱祁镇胡乱拼凑了一阵,哑然道:“朕若没记错,徐念阳应该和泯王有段感情啊,他们......”夏茳听到这里不禁露出崇拜之色:“太后也称赞他们为国之大器,更赞郡主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我朝女子定要效仿。”朱祁镇嘴角泛起冷笑,什么国之大器、巾帼不让须眉,分明就是狼狈为奸,背后搞些不为人知的勾当,为了大明,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惨死的二十万将士,朕岂能让你们如愿?和亲?和个屁的亲!他轻轻举起折子,就着灯火将折子点燃。火苗吞吐下,朱祁镇的脸色开始变得异常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