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耸耸肩说,“你们肯定以为我耍了什么花招,其实我对他说,大爷,我拉肚子,想借里面的厕所用一用,马上出来的,你行个好吧。”钟翼和齐盈一都笑起来。毕竟这是校园内外,大爷也得文雅点,总不能粗鲁地说你自己到外面树林子里解决。现在这一招不管用了。但钟翼不走,白雁和齐盈一就相信,他一定在找办法。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人来。此人身穿浅蓝长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头上是淡灰礼帽,看起来是个老师模样。白雁上前问道:“先生,你是大学里的教授吗?”“不是教授,在教育厅工作。”“你是厅长?”“不不,厅长不是我,我只是科长,负责课程管理。”“你贵姓?”“本人姓杜。”白雁很高兴,“杜科长,你在教育厅工作,一定认识大学里的教授,老师了?”“那肯定的,我负责课程管理,就是要管他们每个学期给学生用哪些课程,教授也好,老师也好,我都认得。”“那你一定清楚,威坛大学里,有没有姓叶的和姓赵的教授?”杜科长思索起来,想了想说:“叶和赵,肯定是有的,你们想找的是什么系的?”“建筑系。”“那没有姓叶的,也没有姓赵的。”白雁有些失望。杜科长又问她,你们要找的叶教授叫啥名,赵教授又叫啥?“叶恺之,赵寻虎。”“咦,你们怎么知道,这两位是在威坛大学里的?”“其实我们也不清楚,是来打听的。”“我可以告诉你们,叶恺之,赵寻虎,确实有,但他们不是在威坛当教授,是在怀江大学的。”白雁又高兴了,“这么说你知道这两个人?”“当然知道,他们是建筑工程系的教授嘛。”一听建筑工程系,更合乎两位的身份了。“可是,你们找叶赵两位教授,有什么事吗?”杜科长问。齐盈一赶紧上前接过话:“我们都是做工程的,施工遇上点难题,要向两位教授请教。”“原来是这样,但威坛大学里就有建筑系,你们怎么不找里面的教授,而偏要找叶恺之和赵寻虎呢?”“因为我们去参观过两位教授负责施工完成的工程,觉得他们水平很高,威坛大学里的教授,我们不熟,没看到过他们实际的项目,所以觉得找叶和赵两位教授比较稳当。”“那你们去怀江大学找吧。”白雁拉住杜科长,“可是我们对怀江大学一点不熟,说不定到那里还进不去,杜科长,你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带我们过去?”“带你们过去,那怎么行?我很忙啊。”“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车由我们来叫,车费由我们负担。”杜科长似乎被打动了,和蔼地说:“那这样吧,看你们也挺有诚意的,车就不用叫,正好我在等车,会有一辆车经过,接我的,你们也乘这辆车过去吧。”白雁高兴地鼓起掌来,好像恨不得在杜科长脸上亲一口。“怎么样,这才是咱们的好运气对吧?”白雁向钟翼夸耀着。连齐盈一也含笑地看着钟翼。钟翼扬扬眉毛没说话。“看,车来了。”杜科长招呼道。钟翼抬头望去,大路上确实开来一辆车。但那是一辆闷罐车。白雁也看出来了,质问道:“杜科长,那是运货的吧,还是全封闭的,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杜科长说抱歉,这是教育厅用来给各家学校运送书簿的,书簿你们知道吧,不能淋雨,所以用闷罐车才保险,但平时空闲多,也会出租给一些需要用车的公司或个人载载货,现在里面是空的,你们觉得可以坐就坐,不行的话那你们只能自己叫车去了。白雁连声说:“空车就行,只要里面不脏。”“运书簿的车怎么会脏?”“那好,我们就坐吧。”白雁看着齐盈一。齐盈一问钟翼,坐不坐?钟翼说好,坐就坐。他们前往大路,车停在那里。闷罐子里出来两人,将后车门打开。三个人近前一张望,里面黑古隆咚,一阵一阵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白雁立刻捂住鼻子,“哎呀呀好臭,这是运死鱼的吧,我不想坐了。”杜科长突然脸色一变,喝道:“说好了要坐,怎么不坐了,快给我进去!”“怎么,难道你想强迫我们坐这车吗?”齐盈一也有点生气了。“随你们怎么说吧,反正你们得进去,老实点!”白雁大声问:“你不是个科长吗,到底想干什么?”杜科长却狞笑起来,“我确实是杜科长,但我跟狗屁的教育厅无关,现在我命令你们上车,谁敢违抗,决不轻饶!”从闷罐子里跳下六七个汉子,倒都没有蒙面,他们不由分说就扭住三个人,一个一个往闷罐厢里推。砰,后车门关上。闷罐车厢里一片漆黑。车在开动,晃动着。黑暗中钟翼听得她们的喘气声,但都没说话。过一会儿白雁叫道:“钟翼,钟翼!”“喊什么,我活着呢。”“你说,这是什么人哪?”“他不是说教育厅的什么课程管理科长吗?”“后来又说不是了,看样子根本不是的。”“可你是相信他的。”“起初相信他了,现在当然不相信了,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钟翼嘲笑道:“你一会儿那么精明,一会儿那么犯混,是不是因为这家伙长得挺有型,你挺欣赏的,他说啥你就信啥了。”白雁根本不在乎钟翼的尖刻,仍很认真地说:“还是快点猜猜,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会对我们怎么样。”“如果你们都说不知道,那我更不可能知道了。”“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跟齐小姐应该比你知道?”“是呀,至少你们认为,教育厅确实有个课程管理科。”白雁不说话了。一会儿齐盈一柔声问:“你是说,教育厅没这个部门吗?”“有,但据我所知,课本作业簿都是各校自行编辑,找印刷厂印的,就是买来了外国洋书,也是要经过翻译后再印出来,教育厅哪管各校上什么课,用什么书,他们掌管经费倒是真的,但往学校分发经费用闷罐车?”“你既然知道他在撒谎,怎么不早戳穿他?”钟翼懒洋洋地说:“我很好奇,倒想看看,他们要把我们弄到哪里去。”“肯定不是好地方,钟翼,我好害怕……”白雁的声音抖抖索索的。“那齐小姐害不害怕?”“我也怕呀,我怎么不怕。”齐盈一的声音不高,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钟翼,你呢,你怕不怕呀?”有一些悉悉索索声,好像白雁在向他移动。钟翼在黑暗中悄悄地挪动,躲开白雁挨近。都这个时候了,你又粘乎乎的干啥,想钻到我怀里来?但不料,在黑暗中挪动时,一下子又碰到另一个人身上。是齐盈一吧。齐盈一没有动。钟翼赶紧又挪开一点。这个时候要干点啥真是太便利了,但他们被扔在闷罐车里,前途未卜,生死不知,怎么还有心思玩其他的。白雁可能触不到钟翼,在黑暗中叫道:“钟翼,你在哪里呀,你过来呀,我们三个人,还是坐一块儿吧。”钟翼不吭声。白雁又问道:“齐小姐,你说好不好?”“好。”齐盈一轻轻地说。然后,一阵悉悉索索声,钟翼的两侧就坐了两个人。一左一右,她们都把头靠在他肩上了。各伸一只手挽住他的腰。钟翼确实有一种幻想,希望三个人能紧紧地靠在一起,他并不想拒绝白雁,也想挨近齐盈一。现在真的做到了。梦想成真,有时候还真那么简单。可是那个滋味,并没有幻想中那么喜不自禁,而是五味杂陈。齐小姐你不是常笑白雁会施美人计的,那你这个样子,算不算美人计?不过也许不是吧,她们只是感到害怕,无助,说到底她们是女孩子,性格再勇武也总有软弱的时候。这次先是白雁进威坛大学遭了朱其重的毒手,被点穴昏死,差点小命丢掉,现在又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扔进了闷罐车,也不知往哪里送,如果车开到半途,司机跳出去,让车坠下山崖,那么她们和他就彻底完了。从这方面来讲,她们此刻的行为还是可以理解的。三个人就这么紧偎着,谁也不说话,汽车的一颠一簸会让他们松开,但她们会又紧紧地靠上,始终保持这个姿态。钟翼想,难道这就是生死与共,同赴地狱?隔了一会,齐盈一忽然低声问:“如果我们真的要死了,你们感到最遗憾的是什么?”白雁立刻说道:“我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怎么?”“因为我跟钟翼在一起。”“你是说,你跟钟翼一起死就无所遗憾了?”“对。”钟翼心想你拉倒吧,上次在铁皮屋里,眼看要被蒸死,你不是号啕大哭,你说舍不得我,那明明指死了不甘心,怎么现在又说跟我一起死没遗憾,甘心了。自相矛盾的说法,总有一处是真话,一处是假话。齐盈一又问钟翼:“你呢,钟翼,你有什么样的遗憾?”“我的遗憾太大了。”“是年轻轻就被杀了,太不甘了吧?”“不,我倒不怕死,我曾经对王满说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你们两位大美女给我陪葬,我不仅不憾,还深感荣幸哩。”“啊……陪葬?”白雁惊叫了一下,显然被这个词刺激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