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是银都市最复杂的区,银都人流行“东乱西富,南贵北穷”的说法,甚至用金庸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直接套用。“杨达万”隐藏在这个区,也是因为区内老居民楼和流动人口都很多。李爱国坐上警车,第一时间联系了侦查员,侦查员给李爱国发来信息,手机信号定位显示“杨达万”躲藏在东城区棉纺厂旧厂区周围三公里范围内。余言边开警车,边一路电话打不停,陈择秋真担心他一不留神撞倒谁,但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一路上警灯长鸣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快到厂区时,余言把警灯警报都关掉,连车灯也一并熄灭。到了厂区外,已经有好几辆警车停在厂区外,武警手握冲锋枪贴墙而立,静默在风中。余言和李爱国先下车,见陈择秋还坐在后座一动不动,余言一把拉开后车门,将车择秋扯了出来:“泥鳅,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扭扭捏捏的?首先你不像高中时的你,其次你不像在部队里当了多年兵的人。你不是害怕了吧?”陈择秋抬头看了看棉纺厂大门上的几个字:“鱼儿,我哪是害怕啊?这不是怕影响你们的抓捕行动吗?”余言将就近的一名警察叫过来:“有多余的防弹衣吗?拿一件过来。”陈择秋赶紧推拒:“枪林弹雨都钻过,我哪还需要防弹衣呢?不说别的,凶手也没枪啊。”余言不由分说,从警察身上拿过防弹衣套在了他身上:“防患于未然,我把你叫过来,就得对你负责。”他看了看手机,一个信息钻出来:“房内有人!”他赶紧手一挥,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一队队武警趁着夜色鱼贯而入。到达定位的现场,黑暗中的小楼里,仅有一间房亮着灯。余言同着陈择秋、李爱国站在墙角,看着武警兵分三路,冲上楼踢开门,对着房内高声喊道:“不许动!”过了两三分钟,一名武警走了出来,对着外面做了一个“无人”的手势。楼下的三个人顿时有点蔫了,余言嘀咕着:“怎么会这样?不会是他未卜先知吧?”又把潜伏在旁边的侦查员叫过来:“你确定他刚回来?”侦查员十分肯定:“确定!”李爱国也跟着说:“他一定在!”余言想了想,对陈择秋说:“我们上去看看。”又对着对讲机说:“所有人员后撤,对周围五十米展开搜索;外围封锁厂区,严禁人员进出。”三人上了楼,进了屋。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房间周正,房内却是乱七八糟。只有墙上一幅地图井然有序,地图上标注了各种图案和数字,余言看了一眼,便已经在心中断定这就是“杨达万”的窝点:红色圆圈将城区内所有的别墅区全部标记;蓝色圆圈也是标在别墅区上,不过上面写了3、1.2、7等数字;黑色标记也在各区不同的地方,他暂时没想到这是标的什么;银色标记倒是很清晰,是市区各公安局和派出所的分布。李爱国拿出手机,拍下地图上的标记,默契地走开,径直到了厨房。厨房很小,仅容一人进出。他从裤兜里掏出白手套,在灶台上碰了一下,手套立马变得黝黑:他从不使用厨房。穿过厨房,又到了卫生间,里面臭气熏天,大概是下水道堵了的原因,便池里堆满了大便: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活的。李爱国一手捂着鼻子,一边继续四处察看。从卫生间里钻出来时,他听见陈择秋小声说了句:“凶手还在这里。”李爱国从厨房里奔了出来,余言也走到陈择秋站的窗台边。陈择秋看着窗外的夜色:“还是这里的空气好,屋子里的气味我受不住。”他指了指窗棂上,“我敢肯定,这是凶手住的地方。不说别的,就冲着这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和在孙雯雯家的味道一样。是那种特别的汗臭味。”余言追问着:“为什么你这么肯定?”陈择秋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窗棂:“这里也有他的味道,而且很浓烈。这不让人觉得很奇怪吗?你们没有看见这上面有他的手印吗?”他用手指着其中一处,“这里是左手,我个人推断,他是趴在窗边,然后翻过去,最后跳下楼。不知道对不对?”余言和李爱国都看不见陈择秋指的印迹,却不得不相信他的话。余言对着李爱国说:“老李,是我指挥失误,应该让人包围这栋楼,而不是分散兵力。”李爱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这不怪你,百密一疏,难免。本就是突然袭击,哪知道他反应这么迅速,直接就跳了下去了。”陈择秋忽然说:“你不是在厂区外面布控了吗?不说别的,就围在周围的警察,都会让他慌张。如果他缩手缩脚,不敢跳出围墙,会怎么做?”余言毫不犹豫地回答:“假如是我,首先就是混在围观群众中间,这是最简单也是我认为最安全的方法。其次是趁我们搜查的时候逃脱,但现在他还没这个机会。可是以他这么警觉,难道不知道我们已经通过小区找到了他的相貌吗?”李爱国回答了余言的疑问:“他不知道,他以为在停车区域低着头就可以躲避摄像头,他并不知道只要捕捉到脸的一部分,就可以通过技术还原出整个人。”陈择秋似乎又恢复了“嗅觉神探”的自信:“鱼儿,我们比比吧?看你我谁先在楼下那群人中找到他?”他已经听到了楼下吵吵嚷嚷的声音,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余言鼻子发出一声“哼”,边走边说:“泥鳅,你输定了,看脸比闻味道来得快。谁输了,谁请吃火锅!你能帮我们快速判断出凶手所在地就功成名就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楼下已经是围满了人,碰到这样警察大规模行动,总是免不了围观,人们都在交头接耳的猜测发生了什么,但谁也不知道这里住了一个犯罪嫌疑人,甚至有人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人住。两名武警拉开警戒线封锁现场,钟筱月同着技术鉴定科的同事小郑提着工具箱在现场等候,准备随时介入。看见三人,钟筱月赶紧上前:“余队,我们没迟到吧?磨刀不误砍柴工,你说是不是?现在我们可以上去了吧?”余言点点头,眼睛已经看向警戒线外站满的人。他没想到一个废旧的棉纺厂里,居然还住了这么多人,光看攒动的人头,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叫苦:这百来号人在黑夜里动来动去,人眼识别起来确实不易。钟筱月见余言没搭话,也知道这是工作场合就没多纠缠,便和小郑一起上了台阶。不过在进到楼里时,她朝着陈择秋看了一眼,她很奇怪,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见过,却和刑警队两大侦探走在一起,不像犯罪嫌疑人,倒像是破案主力。陈择秋自然也注意到了钟筱月,这名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的女人,虽然头发剪得像个男孩子,但掩盖不住她的英气和美貌。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白皙的皮肤、深邃而原谅的眼睛,尤其嘴唇有着优美的弧度。等到钟筱月走进楼里,他这才看着人群,努力呼吸着。余言侧眼观察到陈择秋在嗅探的时候,他的鼻孔也开始张大,鼻翼不断地动着,就像是在吸收身边所有气味。他正想继续观察,却在视线中发现人群最后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浮现。他的手习惯性摸向腰间,那张脸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在他一眨眼的工夫,又不见踪影。陈择秋慢慢走近人群,绕过第一排绕过第二排,现在余言的视线集中在了陈择秋身上,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很显然已经闻到了凶手的气味,现在他在确定凶手的具体位置。余言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朝着警戒线旁的两位武警使了个眼色,左手又在身后打了个手势,两名武警也在一前一后朝人群靠拢。人们还在议论纷纷地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大案,陈择秋已经走到了众人身后,又走进了最后一排,他在人群中左右晃动、慢慢游走,最后完全被人海淹没其中。余言正担心陈择秋别出什么意外,正在努力借着楼上的一盏灯光在人潮中找出他的下落,忽然听到人群中间一声“哎,你干嘛”,所有人的嘴都在那一瞬间闭上,朝自己周围张望着。余言再一看,只见陈择秋左手拨开身旁的人,右手卡住一个瘦如纸片的人的脖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两名武警显然看见了这一情形,也极力朝人群中挤进去,却又被推了出来。人们又纷纷议论这两人是不是打架,可一看陈择秋那气宇轩昂的样子,也就断定这是一名警察,他揪出来的也就必定是罪犯,便为他让出一条通道来。等到近了,陈择秋将人的脖子抬起来,余言看都不用看,便知道就是那张脸,那个用着“杨达万”的名字杀人的嫌犯。他对着陈择秋说:“就知道你是我的福将,我的直觉没错。咱先把他押回局里,我再请你吃火锅!”陈择秋盯着余言看了一秒,不无得意地一笑:“我赢了!等你吃早餐都行!”他看向李爱国,老警察朝他竖起大拇指:“嗅觉神探,名不虚传。不过,还是要确定一下,这个人就是那个出现在碧云天别墅小区的快递员。”刑侦支队,灯火通明,在岗的刑警举起手中的可乐,一齐欢庆又破获了一起要案。余言正在办公室接电话,正是他老丈人打过来的:“余言,恭喜你,破了这么一件大案!赶紧请功吧!做完手边事,赶紧回家。你不知道,我那宝贝女儿今天给你丈母娘抱怨了一天,回家路上记得买一捧鲜花哄哄她。这事儿,不用我教你吧!”余言等老丈人把话说完,从他话里听出来高兴的情绪,觉得这时候该提出来陈择秋的事情,于是没来得及征询意见,便把事情先向岳父报备:“爸,有个事情想给你说,求你帮忙。”“说吧,只要不违反原则,不违反组织纪律,我可以帮。”“首先这次破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幸亏我一个高中老同学帮忙;其次这个案子不算大案,还达不到请功的标准。爸,我长话短说吧,没有他,这个案子不说破不了,至少今天不可能。我在想,能不能让他破格?”“你想把他拉进警察队伍?你也知道,这很难。做协警倒是可以,这样不违反规定。”“那好,先当协警,等合适的机会,再给他一个正式编制。”“我也再想想吧,你首先问问你同学,同意不同意。协警肯定无法成为你的马前卒,只能为人作嫁衣,放在哪个派出所你也想想。”“好的,爸。我听到妈在咳嗽,你们多注意身体。我先挂了,他们还在审讯犯人。”余言说完这通电话,忽然倍感轻松。他撩了撩额前的头发,又挠了挠耳朵,走出支队长办公室。陈择秋正和李爱国说着话,从表情上能看出两人相谈甚欢,甚至连余言走近都似乎毫无察觉。李爱国正说自己在部队里的历史,说做了两年的坦克兵,到现在一坐车就晕。为什么?因为坐在坦克里面完全感觉不到东南西北,只觉得整辆坦克在东南西北转圈圈。这转圈圈谁受得了?一帮人除了开车的,剩下的全部吐得稀里哗啦。李爱国话停下来,余言插嘴进去,证明自己的存在感:“我最遗憾的,就是读大学时没应召入伍,都说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上过床肯定是‘老铁’,我就只剩下一起同过窗的泥鳅了。”陈择秋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敢情你还要和我一起上床吗?这有点吓人哦。我性取向还比较正常,这种事我干不来。”面色潮红的他还处在协助余言一同破案的兴奋中,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已经穿上了余言身上的那一身警服,威风凛凛地在银都市大街小巷穿行。余言呵呵大笑,他明知道陈择秋领会错了意思,也不去纠正,只是想趁这个机会,该多开心一下也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有什么大案又要让人愁眉苦脸叫苦不迭。收起笑容,他问着李爱国:“审讯员安排的是陆浩然吗?怎么还没见出来?”李爱国朝着审讯室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呵呵,余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才进去多久啊?半个小时,才刚起了头。陆浩然再广大神通,也不可能现在就拿到口供。再说了,又不止问这一起案子,还有几起抢劫案还等着他自己主动招供呢。”余言抠了抠脑袋:“也是,瞧我这急性子,要改!老李应该多敲打敲打我。话说他窝里的那幅地图取回来了吗?我总感觉地图上有一些值得深挖的东西,不会是抢劫这么简单。”李爱国也表示赞同:“那上面有几处标记,还需要搞清楚。现在可以明确的是红色、蓝色和银色,黑色似乎是快递公司的点位分布,还有几个地方有待核实,也许是他的其他窝点。刚刚技术鉴定科的钟筱月来电话,说在上面还发现了荧光笔标注的地点。”“荧光笔标注?够隐秘的哦,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撬开他的嘴了吗?”余言摸了摸耳垂,拿出一包烟,抽出两根,一根递给李爱国,另一根正要往嘴里放,看了看陈择秋后又缩了回去,重新插回烟盒里:“不过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李爱国也没将烟点上,只是拿在鼻子前嗅了嗅,对着余言回了句:“老陆还没活动开,估摸又是一晚上。”又对着陈择秋说,“小陈,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啊。别误会啊,我没一点贬低你的意思,就是佩服。说说,那么多人的气味,你怎么就那么精准,一下就闻到他了?”陈择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就不细说了,感觉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不自在。长话短说吧,应该说打小就这么灵敏,受不了刺激的味道,而且能记住所有闻到过的味道。比如你们抽的烟,我能根据烟味分辨出是什么牌子;还有你们喝的酒,我也能闻出不同的酒气味不一样。这个事儿余言早知道了。”其实陈择秋隐瞒了一部分,他感觉自己能闻到罪恶的味道,对于死亡的味道更是敏感,但并不确定。“那就是老天爷赏饭吃,你这本事,不做警察真有点可惜。不过你要是到烟厂当品烟师或者是酒厂做品酒师,肯定一大堆人都抢着要你。那行当,比当警察好,至少荷包要厚很多。”李爱国有些惋惜这大好人才怎么就进不了公安队伍,又忍不住提点他可以找类似的工作。他本想说认识银都市卷烟厂厂长和几个酒厂老板,可以给他做个引荐,不过看到余言板起脸,也就把舌头含在嘴里。余言借机岔开话题:“老李,明天晚上我在锦绣山庄请择秋吃饭,你作陪,有空吧?”李爱国也不客套,笑着说:“呵呵,余队请客,怎么不去!我先答应你,明天钟教授应该回来了,今晚就到了首都,顺便给他接风,把筱月也叫过来?”余言没有拒绝:“陪客你说了算,人多热闹,但有一点,择秋不抽烟不喝酒,所以不能灌他酒,我们都随意。”又看了一眼陈择秋,“你自己决定,喝可乐还是牛奶,但也要满杯满杯的喝。”陈择秋已经从幻想中回到现实,他看了看面前两名警察,摇摇头:“鱼儿,我是开玩笑的。不说别的,和警察一起吃饭,还一群警察,我真有点慌张。要不我们现在去吃夜宵好了。”余言脸上含着笑:“这有什么怕的,泥鳅,刑侦队的都是你的朋友,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不是吗?这样,我帮你请一个重量级的嘉宾过来,你就不怕了。”三人又聊了一会天,为了不耽误余言的工作,陈择秋客套了几句后离开了市公安局。他还是选择在旅馆过夜,尽管余言再三邀请他到家里住一宿,可他还是以不打扰小别胜新婚的夫妇为理由婉拒了。实际理由其实他和余言都知道,就是处女座的洁癖,尤其不习惯在他人家借宿,不是怕被子脏就是怕弄脏被子,总之有诸多不便。但陈择秋倒不怕睡大街或是睡旅馆,难道是选择性的洁癖吗?也不是,当逼不得已时,睡大街就是件决定生死的事情,在生死面前洁癖已经可有可无;而睡旅馆没有弄脏被子的担心,能勉强将就。对陈择秋而言,最好是有一张自己的床,干净整洁且每天有太阳的味道。躺在旅馆的床上,陈择秋觉得自己这一天像坐过山车一样,有些刺激:先是被当作犯罪嫌疑人,后是帮着抓了犯罪嫌疑人,剧情是180度逆转。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最为重要的是,也许新的机会就要来了,无论是当协警还是做品酒师,对他而言都是好之又好的事情。闭上眼,陈择秋不断在脑海中模拟以后的生活线路,他谋算着怎样才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寻那个一直在寻找的谜团。狙击手的生涯,让陈择秋学会的就是藏住自己的气息,利用所有条件伪装自己。从懵懂无知的少年到不苟言笑的青年,他把所有心思都憋在心里。当初毅然拒绝进入名牌大学,选择入伍,他给福利院院长的理由是:祖国养育我十八年,是该到我报效祖国的时候。福利院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院长自然不会轻易放弃,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方法用尽也劝不动他,只能任其走向自己选定的道路。退伍回来,陈择秋第一站就是回到福利院,给院长鞠躬道歉。陈择秋有非去入伍的理由,只因他听说招兵是前往边疆。去边疆并不是凭着文艺青年的冲动,而是因为听说父亲在那出现过。陈择秋的父亲名叫陈宇峰,曾是断头港镇远近闻名的能人,年轻时也在部队里干过,转业回来原本安排在索县民政局,他却毅然拒绝了公职,选了自主择业的道路。陈宇峰靠着一把猎枪,硬是成了断头港镇第一个万元户,还把镇花娶了回家。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如果生活能够沿着所想的轨迹发展,陈择秋也成不了孤儿。就在他刚出生一个月,他的母亲去世了,准确地说是被谋杀,更准确的说法是被一把狙击枪击中胸口当场死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陈宇峰,可就在公安实行抓捕的时候,陈宇峰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他从未出现在断头港一样,唯一证明他存在过的证据,就是陈择秋的存在。十八岁那年,陈择秋高中毕业,福利院院长特地做了一顿饭,庆祝他考上大学。两人坐在桌子对面,院长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他手上:“来,干了!”陈择秋从未沾过酒,从小到大他都是在福利院的呵护下长大,没干过任何坏事包括调皮的事,对喝酒更是不在行。他端起酒杯,院长主动碰了一下杯子:“从今天起,你就长大了。”院长一饮而尽,陈择秋也依样画葫芦把酒倒进喉咙里,立马呛得满脸通红双眼流泪:“这就是酒?太难喝了。”院长乐呵呵看着他:“酒是难喝,可很多人喜欢喝,为什么?因为杯酒人生,会喝酒的人能从里面品出辣、苦、甜、香,就像人生一样百味居陈。”陈择秋摇摇头:“人生本来就那么苦了,还要去尝这么难喝的酒,我可不愿意受罪。”院长给他夹了一筷子菜:“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能尝到的苦,会更多。”看到陈择秋迷惑的样子,院长继续说,“今天呢,就是给你庆祝,我送你一份礼物,祝你以后学业有成,成功后别忘了断头港福利院是你的家。”院长的礼物有些特别,是一个文件袋。陈择秋接在手上,正要放在屁股下面。院长使了个眼色:“怎么不拆开看?”陈择秋讪讪答道:“当着送礼物的人拆礼物,是不礼貌的。”想了想,还是把文件袋上捆绑的绳子拆开,“不过你允许了,我还是可以看的。”院长隔着桌子,伸出大手摸了摸陈择秋的脑袋:“你看了,要么铭记,要么忘记。”陈择秋奇怪着院长为什么这么说,这时从文件袋里掉出一张照片,他瞥了一眼,照片上一位看上去十分英俊和时尚的年轻人映入眼帘,那眉眼和脸型和自己颇多相似。陈择秋瞬间明白,这是自己的父亲。他匆忙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股脑拿了出来,有一块梅花牌手表、数张照片,还有一叠文件纸,纸的抬头上写着“索县公安局”五个红色大字。陈择秋将手表戴在手腕上,大小刚刚合适;又拿着照片一张张看,有父亲的独照、母亲的独照、父母的合影,还有父亲搂着母亲的腰,母亲怀里抱着他的照片。他的手有些发抖,抬头看了看正在自饮自斟的院长:“我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为什么抛弃我?”院长抿了一口杯中酒:“无论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都是爱你的,这点你要记住。”他便将与陈宇峰从相识开始说起,说到陈宇峰将陈择秋抱到福利院那晚,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我到现在,始终不相信是你父亲杀了你母亲。他们爱得很深,连架都没吵过。”陈择秋听得呆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满是泪水。他望着院长:“我要找到我父亲,问出真相来。”院长摇摇头:“以后你有本事了,再去找。现在的你,就是好好学习,加强本领。”他再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吃菜吃菜,今晚主题是庆祝,怎么变这样了。”又给陈择秋夹了一筷子。陈择秋哪有心思吃菜,翻来覆去看着那些照片,想象着自己父亲的样子和生活。良久,他抬头问道:“院长,不说别的,这么多年,我父亲就没有回来看过我吗?或者,就没有什么关于他的消息吗?”院长摇摇头:“以你父亲的性格,他不可能放下你。也许他回来过,但谁也不会知道。你父亲当过多年的侦察兵,反侦查能力也很强。只是他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出现在断头港镇或索县。”院长盯着陈择秋的眼睛,“如果你将来想要去找他,我听说有人在边境看到过他,说他现在是东南亚的大毒枭。但也只是听说。”这一夜,改变了陈择秋的人生。从打开文件袋开始,陈择秋就已经魂不守舍,整个人全部扑在了对父母的猜想中。当他听说父亲在边境时,恨不得立马就去边境看个清楚。但他知道,那里不是自己想去就能去的地方,边境那么大,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到。驻防边境十年,陈择秋没有找到陈宇峰,只有那么一次,他从边防军抓捕的毒贩口中,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姓陈的大老板,但并没有机会见到他,所以也不确定长什么样。父亲,对陈择秋而言,就是一个谜,一个可能需要用一生时间去寻找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