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筱月满心欢喜支着耳朵听黄尧文宣读“杀人拼图案”专案组名单,见没有自己的名字,一颗期盼的心摔得粉碎。跟着离开会场的人流走出来,她自己都能感觉到此时精神恍惚,但还是强提着精神回到技术鉴定科。在她心里,能被点名参加专案组,那是一种对自己能力的证明;尤其是她本来就对“杀人拼图案”和凶手狩猎者充满着无上的兴趣。她一直想着,如果能在这样的案件中发挥作用,以后老了也有故事可讲,那应该是法医生涯里的一座丰碑。但是,就这样与这起案件失之交臂,钟筱月心中难免不甘。站在技术鉴定科外,就已经能听到里面传出欢快地口哨声,她进了门看见正在摆弄着仪器做实验的同事郑不愧哼着歌,不由得脾气冲上来:“小郑,有你这么轻松加班的吗?”郑不愧俏皮地俏皮地回答着:“筱月姐,一个人在偌大的技术鉴定科,怕啊!”钟筱月此时哪忍受得了郑不愧的小幽默:“你怕,怕就早点滚啊!做了这一行,什么没见过?在我面前还装胆小鬼。”郑不愧听出了钟筱月此时是一座火山,赶紧闭上嘴,看着显微镜。一时间,技术鉴定科连针掉下来都能听出来,安静得有些诡异。钟筱月也觉得自己脾气发够了,又和颜悦色地问着郑不愧:“小郑,问你个事儿,你觉得姐姐我做法医合格不合格?”胖得有些憨厚的郑不愧不敢不答,又不敢多说,只答了声:“嗯。”“那既然我合格到优秀,为什么我就进不了专案组?”郑不愧又回答了个“嗯”字。“专案组都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年人,我们年轻人的宏伟抱负都没地儿放。长江后浪真的推不动前浪吗?我就不相信了!小郑,你说是吧?”钟筱月鼻子里发出冷哼,倔强地说。依然只得到他的一个“嗯”字。钟筱月觉得像是在自说自话,走到他的显微镜前,好奇地看了一眼,高兴得跳了起来:“小郑,这块皮肤,是不是就是凶手拿过来的?”还连着抓住郑不愧的手臂摇了两把。郑不愧被她推得无心工作,只好放下手头的活计:“好姐姐,你就让我好好工作吧!都过了黄局长规定的时间了。”钟筱月想到汤局长说技术鉴定科全程配合,并没有只让父亲一人参加,心里又动了念头:“小郑,黄局长要你分析什么?小郑,姐姐来帮你!我保证,姐弟同心其利断金!”说完挤开郑不愧的脑袋,戴上手套自己凑到仪器面前,仔细观察着皮肤:那是一块看上去用刀和尺子比画着切出来的皮肤,七个边每一边尺寸看上去都是一样大,也就是说那是等边规则七边形。从切口看,用的是手术刀,因为只有这种刀的刀尖要比普通刀锋利;而出每条边的规整程度和刀痕看,凶手事先做过精密的计算,有一定的数学基础。她将头从显微镜的镜筒上离开,像是在考郑不愧:“你从这块皮肤上看出来什么?”郑不愧倒是老实,也不拐弯抹角:“筱月姐姐,这是从受害者手臂上割下来的,可以肯定的是前肢靠近手腕部位。从皮肤组织看,受害者年龄不超过30岁,在二十七八左右。凶手应该有几何学的基础,而且用的是手术刀。”他看着钟筱月,期望从她眼睛和嘴唇上看到肯定的表情。钟筱月点点头,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小郑,你跟姐姐说实话,局长把任务交过来,希望我们发现什么?”小郑有些躲闪,眼睛眨个不停:“局长……他,他也没说什么,就是觉得这块皮肤不简单。说希望我们能用它找到受害者。你说,这怎么可能找到吗?”钟筱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边笑边说:“小郑,你习惯了从犯罪现场通过指纹、皮肤找到犯罪嫌疑人,却不习惯从这些现场证据找到凶手是谁。咱们查一查DNA不就知道了?你说是不是?”她拍了拍郑不愧的后脑勺,“你啊,有时候就是一根筋!”郑不愧也跟着笑起来:“筱月姐,我也是故意逗你的。DNA正在分析中,不过估计一时半会也分析不出来,你也知道咱们这里的设备简陋,如果要认真分析比对,还是上级机关的设备和方法更为先进。”钟筱月看着憨厚的郑不愧,没来由问了一句:“你看过韩国电影《杀人回忆》吗?我保证,你看过了可能就有答案了。”郑不愧摇摇头:“筱月姐,我都不上电影院的。你能想象,一个男人独自上电影院,背后有多少人指指戳戳吗?像我这样的单身宅男,最适合的就是在家里捧着手机玩游戏。”钟筱月知道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交代了郑不愧还需要检查皮肤上是否有其他指纹或是不属于皮肤主人的体液和痕迹,自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回忆着《杀人回忆》里的情节。那是一部韩国电影,讲的是真实故事。说是在韩国京畿道华,从1986年到1991年,一共有十名女性被强奸杀害。据说找到的犯罪嫌疑人和证人达到两万多名,四万多人接受了指纹鉴定,还有七八百人接受了遗传基因鉴定和毛发鉴定。电影正是根据这个而改编的,电影的结局是凶手被抓住,但现实是凶手至今逍遥法外。钟筱月总觉得“杀人拼图案”和《杀人回忆》里的情节相似,又觉得这个拼图很像是《人骨拼图》,而凶手留下文字,那就像与《七宗罪》的情节吻合。钟筱月知道,但凡连环杀人案都有着相似性,电影怎么可能指导现实破案呢?可她总是忍不住在烧脑电影里找到类似的情节来做对比,尤其是她开始痴迷于对“杀人拼图案”的研究后,但凡有点名气的侦探电影都被她看了一个遍。有时候她会在想,假如真的是模仿犯罪该多好,那整个案件的突破口实在是太简单。但事实怎么会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呢?“完美犯罪”,这是钟筱月脑袋里突然的钻出一个词。她回忆着自己所知道的“杀人拼图案”所有细节,总觉得凶手每次案发后寄皮肤过来不像是挑衅,而像是在故意提供线索和证据,只是办案人员不知道该朝什么方向去突破。想到这,她就想起余言,这位第一次接触“杀人拼图案”的刑侦队长。在钟筱月眼中,他虽然看上去油里油气,但一旦遇到有案件发生,会变得十分投入并且展现出有勇有谋的一面,她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自他上任以来,刑警支队破获的大大小小的案件,至少从功劳上算,他已经是银都事数一数二的警界新星。“如果能破案,非他莫属。但是,他会不会带来新的转机呢?”钟筱月嘀咕着,又哀叹了一句,“如果他没结婚,我应该能和他在一起吧?”她不禁嫉妒起刘薇霜来,觉得如果抛开她的身世而言,自己和她应该是不相上下,不过她的长相似乎要略为突出点,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要高一些。“如果自己温柔点,不这么男孩子气,会不会好点呢?”钟筱月反省着,忽然就想起了初次会面的陈择秋,自己怎么和人第一次见面就敢挑衅,而且还是比枪。如果不是他说出“比武招亲”这样扎心的话,她对他的印象还挺不错,不抽烟、不喝酒,算是新时代难得的好男人;在陈择秋开车时,钟筱月也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一路虽然飞奔,但没有闯过一次红灯,也没有明显的超速,这也很难得。但她对他只是有良好的印象,不是好感。“呸,一看就是流氓样。说不定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钟筱月暗自骂了一句。陈择秋打了个喷嚏,秋天的夜有点冷,一轮明月挂在漆黑的天上,惨白的月光照在大地上,更显得空气中温度很低。他躺在副驾驶位上,将椅子横下,从打开的天窗上仰望着天空,想着城里的月亮真还是和野外的月亮不一样,没有那么清澈,朦朦胧胧的,就像是有人在上面呵了一口气。这些年,他大多数日子都在野外,披星戴月的日子数不胜数,像这样能够百无聊赖赏月的日子并不多。多的是趴在草地上或是树丛中,架着狙击枪,对准视野前方,瞄着一切移动着的物体,分辨哪是动物、哪是敌人;有月亮的日子也不多,多的是狂风和暴雨,甚至是冰雹和大雪,越是恶劣的天气,他越要岿然不动,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让自己成为一块石头或是一棵树。多年的狙击手生涯,让陈择秋习惯了隐藏自己,他很清楚的自己从事什么事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什么人。他一直以来期望着自己能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而他对自己的塑造就是冷峻不慌张,冷静不轻浮,去适应场合而不是特立独行。他想起今天见到刘薇霜时,不由得开始反省自己还不够沉稳。虽然自己在言语上表现出不在乎,但是表情已经在泄露了内心深处的秘密。刘薇霜于他而言,是少年时代的梦想,当年正因为可望而不可及,才让他涌动起征服的欲望,才会有写情书那样荒唐的举动。可时过境迁,其实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年的自己,如果现在彼此还是单身,陈择秋对自己能否追到她也是心存疑虑,依然会大打问号。这次重新见到刘薇霜,陈择秋依然能感觉到她言语之间暗含着一种巨大的阶层和等级差距,虽然可能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种骨子里的高傲会在无形中显露出来。她对自己的话语,表面上是一种关心,实际上语言中间所带的情感并不多,甚至把当年的那一丁点情分都抛诸风中。有月亮没有星星的夜晚,总会让人心生出一种孤独感。孤独是人注定终身无法摆脱的情绪,人孤独时就会有一种想倾诉和发泄的感觉。此时的陈择秋特别想要发泄,尤其是从边疆生活回来,那种落差感不是自己想控制就能控制住的。如果不是遇到余言,也许他还不会这么想,在这座城市独立打拼,慢慢寻找着自己父亲的线索,也许一直到老到死都找不到,但毕竟自己努力了。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初福利院院长没有告知身世,他现在是否已经大学毕业,在某一个地方安心工作,娶妻生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但这种想法他很快就否定了,以自己的性格,更多的可能是不断跳槽不断在一座又一座城市间辗转。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无脚的鸟,只能一个劲朝前飞,飞到飞不动的那天,从空中落下来死去。胡思乱想中,车窗突然响起了声音。陈择秋觉得自己不够警觉,外面有人敲着车窗,样子有些急切,料想应该是站了有一阵,但居然没有被他发觉。他怀疑自己从部队回来,敏感度在退化。车外一个身穿破军大衣胡子拉碴的男人,蓬头垢面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男人见车里的人回过头来,又继续敲窗。陈择秋倒不怕这夜里敲窗是要抢劫,他见到男子脸上写满了真诚两个字,也便把前车窗打开:“有事吗?”男子将头凑了过来,陈择秋很警觉地将手伸展开来一点,以防对方从身上拿出什么凶器。孰料男子悄声说道:“小哥,要碟吗?欧美、日韩、港台,应有尽有。”陈择秋笑了笑,心里想着这家伙在公安局门口卖盗版碟,也真还是胆子不小。他本想直接将他轰走,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也是没事,正好来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嘿,你有苍井空的吗?”“有,苍井空的现在都是绝版了,前一阵网上说她结婚了,这片源都不好弄。”说完伸手就在军大衣上破开的口子里面掏,陈择秋的手已经摁在车窗按钮上,眼睛盯着男人的手,随时预防着危险的到来。男子不慌不忙,一面小心谨慎地四处张望,一面在军大衣里面掏弄了老半天,拿出一张光盘,光盘上用记号笔写了CJK三个字母,正要递到陈择秋手上,又缩了回来:“小哥,苍井空刚出道的,清纯水灵,光看那张脸,都值十五块一张,你要不要?”陈择秋眉毛挑了挑:“不说别的,空口无凭。拿过来,我得先验验货,万一是假的,那多不值。”男子觉得面前这个人想买,于是继续说:“小哥,小本生意,咱实诚点。你还要别的吗?我这里可多了,还有男男、女女、人兽,重口味的,你要得多,我算你便宜点,十块钱一张。”陈择秋一听这些,嘴角一撇,指着男子手中的光盘:“我先要这张,十块钱,你卖不卖?”他原本就只是抱着调侃的意思和男子多聊两句话,哪知道自己居然动了心。也难怪他不动心,在部队里就是做和尚,出了部队也没接触过这些,心想街边那些挂红灯笼的地方自己是不会去,现在看一部色情电影应该不犯法。他本来只是下意识的讨价还价,谁知道男子居然答应了:“好,十块钱就十块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拿到光盘,男子正要走,却被陈择秋伸出的手一把揪住衣领:“别走啊,你还没等我验货呢?”陈择秋作势就要把光盘插入车载播放器里。男子赶紧说:“小哥,你敢在公安局门口放毛片,我佩服你!”说完还朝他比出大拇指。陈择秋反唇相讥:“兄弟,你敢在公安局门口卖黄片,还是盗版的,我更佩服你!你敢我就不敢吗?”他又问道,“你就不怕我是警察,把你抓进去?”男子嘿嘿一笑:“你坐在警车里,就是警察了吗?小哥,看你样子就知道,你也就是个给领导开车的司机,而不是混进局里的败类。我没见过有警察到了公安局门口都不进去坐坐的,倒是见多了像你这种给领导开车百无聊赖的人;而且像你们这种人,对毛片还特别感兴趣。不过大多数都跟你一样,开始都喜欢假正经。”陈择秋突然对面前这名男子感兴趣起来,觉得像他这种游走于法律边缘的人,也是有着过人的本领,至少刚刚的交谈里可以看出,这名男子察言观色能力还不错,而且很能分辨哪些是他的客户。他便有了交朋友的念头:“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怎么找你买这个?”男子又从身上摸出一张卡片,卡片上还印了一个妖娆无比的女人像,上面写着“老五看片 欢迎拨打电话189xxxxxxxx”,递给了陈择秋后说:“这一片的人,都叫我老五,这是我的电话。小哥,你啥时想看片,打我电话,只要是这附近,五分钟我包管能赶到,送货上门。”[后文应该要用到这个人,不然就成了闲笔,要删掉]陈择秋刚想问为啥一张大男人的名片上还要印上个美女,老五又看了看周围,转了个身,侧身对着他说:“巡警的车过来了,我得去别处。小哥,咱来日方长,以后有需要,记得照顾我的生意。”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公安局围墙范围。陈择秋握着那张光碟,将车窗门关上,正想要把光碟插进车载系统里看看是不是正如老五说的那样,想了想自己在一名警察的车上看着这样的影片,还是有些不妥,万一被人发现了,那不是丢了余言的脸。宁坑自己不坑朋友,他便把光盘放在了车门旁。他也没心思看月亮,正要把座椅调回正常,余言的短信发了过来。陈择秋一看,便知道大概又是什么紧急任务,这下便让他骑虎难下,留在车上也不好,不留在车上又无处可去。想了想,还是把车还给余言的好,不然车钥匙在自己手上,他也开不走。这么想着,就给余言打了个电话,电话里传来好听的女人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不在服务区?他只好写了条信息:“鱼儿,我把车开到公安局里面停着,钥匙就交给门卫,可以吗?”短信发出去快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余言回信息或电话过来。陈择秋一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他心想要是还不赶紧把车还给余言,自己找个旅馆住下,今天估计就真只有公园住了。这深秋寒气逼人,真要在公园座椅上躺着也还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陈择秋的军用行李包里也没装冬装,任凭体质再好,他也不敢冒险一试。想了想,他还是发动了汽车,朝着公安局门口开去。车刚到门口,才发现公安局大门紧闭,车开不进去。一名执勤武警握着枪,走在车前侧,对着陈择秋吼道:“请将车后退五米,禁止在院内停车。”陈择秋看见武警的表情很紧张,知道冒犯不得,却还是解释着:“我这是帮余队开车。”见对方岿然不动,又生怕他不知道“余队”是谁,又更详细地说,“刑侦支队长余言,你知道吗?我这是帮他停到院子里,钥匙还要麻烦您交给他。”执勤武警依然不理会陈择秋,嘴里机械化般说:“请在一分钟内离开大门,否则我开枪。”当过兵的陈择秋知道这句话的利害,赶紧将车倒了出来,停在大门旁,这才探出头来:“战友,我也当过兵。不说别的,我把车停在门口,车钥匙你帮我转交给余言,你看可以吗?”武警战士站在门口值班岗亭上,目视前方,对陈择秋的话充耳不闻。“唉,这还真是衙门难进。”陈择秋感慨道,他不曾料到公安局门口的警卫也会这样不近人情纪律森严,堪比当初他在边疆时站岗执勤的哨兵。只是他不知道,这也是突然提高的警卫级别。自从在经侦支队长办公室发现了那一块皮肤后,整个市公安局的警卫级别便上升到了黄色警报,尤其岗哨处对进出车辆、人员严格管控;如果是开车进入局里,一定是人车对照,缺一不可。如今陈择秋无法进去,也就只能坐在车上耐心等待,直到余言开会结束。余言和在场挑选出来的杀人拼图案专案组成员都将手机关机,仔细聆听这黄尧文局长对“人体拼图案”的介绍:“情况是这样的,这是一起积案,一直以来都因为证据缺乏、无目击证人等多方面原因无法找到凶手。该案到目前一共有六起,所有受害者被害时都有同一个特征,就是身穿红色衣服,一般是红色上衣或红色连衣裙。”第一起杀人拼图案发生在15年前,案发后,警方在受害者家里,发现了受害者死前有反抗行为,但法医并未能从受害者身体表面和体内都未曾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相关证据,只是受害者手部皮肤缺失一块。在发现受害者后的第三天,公安局收到凶手寄来的一封信,信里面是一块长条形皮肤,用白色小塑料袋包着;塑料袋外贴着一张纸,纸上的话是用报纸上的字剪下来拼凑着,写的是‘我们玩一场游戏吧’,署名便是‘狩猎者’。此后每一起案件发生后的第三天,局里都会受到凶手寄过来的包着皮肤和署名狩猎者的一句话信件……”黄尧文讲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把六起案件的案发和侦破进展完全讲完,实际上他是专门讲给余言听。因为自“拼图杀人案”第一起案发,黄尧文、李爱国和钟明都是亲历者,更何况李爱国的妻子胡元春还是第六起案件的受害人。大体案情余言听明白了,但是他不明白的是,第七起案件怎么在还没有找到受害人时,凶手就留下了皮肤和信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或者想了解的详情,大家可以先看看资料,或者现场发问。”黄尧文拧开保温杯盖子,喝了一口茶。静了一会儿,余言翻看了所有案件的详情,问道:“我有一堆问题,先问三个吧。一是凶手这次是怎么把皮肤和信件放进经侦支队长办公室的?二是凶手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再作案?三是受害者究竟是谁?”“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昨天晚上,据值班民警反映,公安局院内停电十五分钟,经查是变电箱短路所致。凶手在这段时间,避开了我们内部监控摄像头,进入了经侦支队。”黄尧文回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浩然一眼,“由于经侦支队发现证物太晚,现场没有提取到脚印、指纹等证据,在变电箱附近,提取了半枚脚印。经过比对核查,与‘狩猎者’在第四起案件留下的半枚脚印基本一致,这才并案调查。我调看了市局附近所有的摄像头,因为我们局地处市中心,流动行人特别多,也没有发现可疑人物。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凶手不会从前门或后门进,只有西边小巷子可以进入。至于凶手是从哪家店铺进入,目前还在排查中;包括他作案后,怎么出去的,也是我们需要侦破的方向。不过这些,我们专案组就不要负责了,我安排了辖地派出所经办,毕竟他们比我们更了解周边的情况。”“为什么这次嫌犯会打破以往的规律,在我们还没发现受害人时,就来挑衅呢?呵呵,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李爱国捏着一根烟,在手上玩味着。“有两种可能。”余言对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第一种可能,是嫌犯故意改变他的习惯,混淆我们的视线,误导我们的侦查方向;第二种可能,嫌犯不是杀人拼图案的同一个人,他是模仿犯罪,所以并不知道规律和习惯。”“嗯,我看,十年了这个狩猎者都没有作案,突然这个时候作案,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模仿犯罪。不然,谁会这么蠢,本来可以安然过一辈子,自己还主动撞到枪口上来。”陆浩然今晚一直烟不离手,而且看上去精神有些恍惚,只是他不说,别人也不会唐突地问,也许他有其他心事。“还有一种可能,受害人其实已经出现,只是家属并未报案,或是案情并未上报到市局。我已经安排当地派出所或是区局查看近一个礼拜的出警和报案纪录,对女性受害者都重新进行排查。”黄尧文说道,喝了口茶,又补充说,“我希望大家认真对待,摒除杂念,找到案件的突破口。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平常工作都很辛苦,但是别忘记,这个狩猎者,在我们的扑克牌上是黑桃A,这一张牌打不出来,憋屈!”现场又短暂地安静了一会。钟明半天没说话,这时候打破了沉寂:“树欲静而风不止,关于拼图,人尽皆知,凶手每次作案得手,都会明目张胆寄一块不同形状的皮肤到局里。先有长条形、两块长方形、三角形、正方形、五角星和六边形,如今是七边形。起初,我们形状组合拼接,未能发现任何有规律的图形或文字;此后,我们对拼图各种数值都进行过计算和测量,经纬度、电话号码或是别的相关的数据也都进行过核对,不过也都是没有能够符合的数据。如今,凶手寄来拼图,岂止是炫耀或挑衅?这其中扑朔迷离,意味深长。此为我困惑之处。”钟明捏了捏额头,他的表情显露出疲态。李爱国关心地看了看钟明,接着他的话,眉眼含笑:“呵呵,也没必要沮丧,这个案子,没有人比我更沮丧。这么说吧,杀人拼图案一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完美杀人案。现场提取不到指纹,也没有皮屑、皮肤、毛发的线索,现在这六起案件中,只有第四起案件的半枚脚印和第六起案件的半枚指纹。”说到第六起案件时,李爱国的眉毛跳了跳,声音也变得低了起来,“但是大家都知道,指纹库没有能比对得上的。我觉得钟教授的判断有道理,凶手给我们提供的,拼图也好、拼信也好,都是带有指向性的线索。”“能制造完美杀人案的凶手,其智商不会低。现在我们从六起半案件中,可以看出凶手思维缜密、滴水不漏,而且他自称‘狩猎者’,明显是把受害人当作猎物,可能我们也是她的猎物。这么说吧,这次局里成立专案组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够集聚我们全市最优秀的警力,全力侦破此案。首先我们的突破口,就是凶手自己提供给我们的线索。我自己给上级立下军令状,但对你们,我就不下了,不说我们一定要或者一定能侦破此案,破案这种事,有时候有决心不一定能做到。但我不是不给你们压力,我希望专案组至少能够解开凶手给我们的谜题,即便这可能是他对我们的误导,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方向可以走,就先朝着这个方向去摸索,说不定也能摸出点凶手的门道来。”黄尧文总结道。“黄局,我一直在想着,凶手怎么能进到局里面的。首先,咱旁边小巷大家都熟悉,凶手如果通过民宅或商铺,跳入我们局里,他还是要有一定的身手。其次,有这样身手,不像是普通人,是不是可以判定他的职业或曾经从事过的?比如说健身教练或是当过兵、退休警察?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如果凶手是直接进入到我们公安局,那么是不是还存在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来就在我们系统内部。”余言拿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再把眼镜戴上,看到在场几个人一脸惊愕,他心知这种推测确实有点吓人,不过不排除可能性,为了缓和气氛,他又说道,“黄局,指挥中心有没有咖啡,或者泡一杯浓茶也好,你看都半夜两点了,光抽烟提不了神了,老李和钟教授这身子骨,熬不住啊。”黄尧文立马叫人送过来两大罐咖啡和一大包茶叶:“我呢,也不是故意要让大家熬夜,我们是在与时间赛跑,今晚我们要是想不出头头道道,明天省里专案组就会来接手。我们银都市公安局,因为这桩杀人拼图案蒙羞,曾经是连续五年各种评比表彰都没份儿。这几年好不容易攒了点劲儿,有了点进步,现在又要毁于一旦,我心里过不去。”他从包里拿出一包烟拆开,散给现场的几位老烟枪,“不说别的,官位什么的我不在乎,但是,今晚我们要是不思考,明天凶手又可能拿一名无辜群众开刀。这件案子不破,银都市民人人自危,社会稳定难以维持。想起十年前,银都市没人敢穿红衣服的场景,走在街上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那感觉真让人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