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薇霜强撑着工作了一下午,她的体力和心力已经接近透支。下班后她还坐在办公室里,她拿着那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纸条,看着“最后时光”四个字,脑袋里全是转的假如自己真的临近死亡,最后的时光该是什么样。柳一朵陪着她,又安慰了几句,两人这才出门。刘薇霜还是决定不去娘家,回到自己的爱巢;和柳一朵也说好,等余言回家后,她今晚可以不必陪她。才是立冬,银都市就已经真正进入了冬天模式,天气一下寒冷起来,单穿一件外套已经完全不够,路上多了些穿羽绒服的,年轻小伙却只是在外套里面加了件薄毛衣御寒,女孩子们则更多的穿上了五颜六色的风衣,将小腿露在外面。走出法院大门的刘薇霜和柳一朵迎风而立,等着护送下班回家的警车前往迎接。在不远处的公交站,一名穿风衣的男子在人群中朝着刘薇霜的方向盯着,他的眼睛里冒着光,狩猎正式开始,猎物就在眼前。她并没有穿着他喜欢的红色衣服,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他看着她的背影,想象着她浑身是血的样子,鲜血的红色浸染她白色的上衣,那是一种绚烂的场景。刘薇霜没有一如既往朝公交站走去,她上了早上在门口出现的两辆警车中的一辆,身边那位女性也是早上和她一同出门的女人。可以肯定,这个女人在今天之前从未出现在狩猎者的视线里,他能猜出这是公安局派来暗中保护她的女警。他知道面前这个目标下手的难度开始增大,猎杀猎物不容易。但他没有丝毫退缩,眼睛里闪过一道光,猎杀难度越大,他越喜欢。看着刘薇霜车子行驶的方向,判定她是回到和余言的住所,而不是到政府大院。旺达小区物业安保还有些严密,进出门都需要刷卡,他需要成功混进去,并且要躲避各处的摄像头。当然,这些都在狩猎者的计划内,他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他下定决心要提前对刘薇霜下手,以免夜长梦多。毕竟今天在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子,应该会让专案组加强防范。现在他料定那群笨警察还没反应过来,他之所以在那里对一名退休老警察下手,就是因为那群退休的干部一定会对在职领导施压,而这必定逼迫专案组应该在全力以赴侦办市局家属小区的案件。而刘薇霜才是他真正的目标,他只需要两个小时,便能完美作案。就在狩猎者向旺达小区移动时,余言还在银都市公安局指挥中心焦急地等着金宇京对第八起案件死者身上取下的皮肤拼图做出分析。此前他给刘薇霜打了个电话,确认她和柳一朵都很安全,两人照着他的提醒,在警车的护送下直接回到家中,房门紧锁,连晚饭都没在外面餐馆里吃,而是在家煮了两碗泡面勉强喂饱肚子。终于,钟筱月拿着一张纸气喘吁吁跑了进门,带着兴奋的语气说道:“余言哥哥,确定了,下一个目标还是公安局家属小区。你说是不是?”黄尧文接过那一张纸:“也就是说,刘薇霜真的只是凶手布下的迷魂阵,他的真正目标还是在家属小区,他这是要对公安展开疯狂的报复吗?我们必须要重兵把守,不能给狩猎者可乘之机。”余言凑过头去,看了看纸上的两张图,一张是皮肤拼图形状,一张是家属小区鸟瞰图,他表情严肃:“黄局,我左思右想,觉得不合逻辑。凶手以往的目标都是年轻女性,后几起案件是针对专案组核心成员的家属。这一次在家属小区杀退休女警,而且这名女警仅仅是负责经济案件的内勤人员,与凶手八竿子打不着。他没有任何作案动机,除非……”“你的意思是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件不一定是狩猎者所为?还是不能并案处理?”黄尧文疑惑地问。“余队的意思,应该是这可能是凶手使出的调虎离山计。也就是当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家属小区,他才有机会朝刘薇霜下手。”陈择秋边回答着,边焦急地等待余言的回应,他从自己的话里得到的答案就是刘薇霜现在有危险,“他给刘薇霜的第三张纸条,是‘享受最后的时光’,并没有第几天的倒计时,这句话很反常,很有可能代表着要提前对刘薇霜下手。”余言手握成拳,撑在嘴边:“不,狩猎者就想着调虎离山,如果我们抽调警力去保护刘薇霜,那公安局家属小区就彻底空防。黄局,我建议,我们必须重点保护公安局家属小区。我担心,之前杀的是毫无还击之力的退休警察,这次可能要杀在职警察,甚至是我们局里的高级官员。”黄尧文立即将市公安局所有警力全部召回,封锁线拉到了两条街外。市公安局家属小区内,警笛长鸣警灯闪烁,小区内外都被警车围了个结结实实,荷枪实弹的警察一栋栋家属楼仔细巡逻着。黄尧文带着余言正要现场指挥时,这才发现陈择秋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指挥中心。余言也没太在意,他现在一心想着一定要让家属小区绝对安全才好,心中也以为陈择秋可能去上厕所去了。不知何时,陈择秋趁余言不注意悄悄拿了车钥匙,他坐上余言的车,打开导航驶出公安局大门外。虽然是按照导航有些生疏,但他还是鸣着警笛开着警灯一个油门踩到底,用自己最好的车技朝着旺达小区全力驶去。陈择秋已经完全不相信余言的判断,他认为公安局家属小区的案件本就是狩猎者的一招声东击西,目的是将专案组注意力转移,真正目标其实已经很明确,那就是刘薇霜距离危险越来越近。但余言和黄尧文的固执,让他毫无发言权,情急之下,他只能自己前往刘薇霜住处。他如坐针毡,在车上想给刘薇霜和柳一朵打电话,却发现自己从未记过他们的电话号码。这让他更是心慌意乱,他提醒着自己别慌乱要镇定。他想起自己曾经和西坡派出所所长朱含光交换过电话号码,又立马拨打了他的电话,希望他能伸出援手。接到陈择秋的请求时,朱含光正在所里审讯一个小混混,这个混混专门欺辱周边的小商贩,每天比城管队员都到得及时,见到有推三轮车、摆地摊的人,便拿着一把蝴蝶匕首走过去,在人前晃几下,说是收摊位费,一个摊位一天十块钱。平常人大多息事宁人,知道这是地头蛇,也就忍气吞声给了钱,偏偏今天又一个不服气的,对着小混混大打出手,最后胳膊被扎了一刀,这才引得周围人报警。对这种欺软怕硬的小混混,朱含光虽说是见怪不怪,却又无可奈何。人们似乎将这类人视作习以为常,该忍让的就忍让,也并不觉得特别;只有在遇到反抗时,大家才会群起攻之。朱含光有些犹豫,为什么不是余言或黄尧文通知,而是陈择秋?但他也从陈择秋的语气里听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果确实如他所说,刘薇霜又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如果出了意外肯定脱不了干系。将事情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他还是带了两名荷枪实弹的值班干警前往旺达小区。陈择秋的预感没错,柳一朵和刘薇霜确实已经遇到危险,回到家中就是卸掉防备,无人觉察到此刻一个黑影就在门外,侧身将耳朵靠紧铁门,听着房间里的声音[???]。柳一朵关在浴室里正洗着澡,原本她不打算做这样的事,只管贴身保护刘薇霜。但见到刘薇霜家里一尘不染,柳一朵知道面前这位女主人好整洁,便只好把自己收拾一遍,她想就这十来分钟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何况这还是在房内。过于乐观往往会将结局引向相反的方向,谁知道就是这短暂的洗澡时间,给了狩猎者有机可乘。刘薇霜正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意按动着遥控器。电视声音开得很大,她丝毫没觉察到未反锁的防盗门已经被悄悄打开,危险即将来临。[???]门开了一道缝,一双运动鞋首先进入门内,紧接着一个黑影一闪而入。当一名穿着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子走到刘薇霜身后时,对危险的第六感让她不由自主站起身来;他却已经走到了背后,戴着手套的右手拿着一把刀,对着她的背,小声说道:“不要动,也不要叫。”她能感觉到身后的刀,锋利地刺在脊柱上,刀尖已经戳穿了皮肤,她没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发出声音,他的刀就会戳得更深。她看着浴室门,期待着柳一朵能及时跳出来。狩猎者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几乎是压在了客厅的墙壁上。一手将刀继续抵在她的尾椎骨前。他也时不时头望向浴室,更多的时候是透过她的白色外套,他看见她穿着红色的胸罩,这让他更加兴奋,整个身体不由自主朝着她贴紧。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极力扭动着想摆脱这种恶心的感觉,她知道自己今天很有可能难逃厄运,但不想受到他的侮辱。她猝不及防地大喊了一声:“救命!”这一声,让浴室里的流水声停了下来,狩猎者知道女警察被惊动了,刀直接刺进了刘薇霜的尾椎骨。狩猎者刺了刘薇霜一刀时,陈择秋的车已经来到楼下,他似乎也听到了那一声“救命”,车还没停稳,他拉开车门便跳了下去,像箭一样冲进楼里,冲进刚刚打开门的电梯。到了门口,一见到门大敞四开,陈择秋已经是方寸大乱,他闻到了空气中有狩猎者的味道,而躺倒在地的刘薇霜第一个进入他的视野。她面朝着地板,背上满是鲜血。紧闭着眼睛,嘴唇嗫嚅着,腹部和胸口已经满是鲜血。他三步跳到她身边,停了下来,不及细看,边一遍一遍喊着“刘薇霜”、“刘薇霜”,边脱下衣服按在她伤口上,刘薇霜的脸色已经惨白,她的腰部正汩汩朝外流着血。而浴室门口,柳一朵赤裸着躺倒在地,脖子上明显一道刀痕。。抱着刘薇霜,陈择秋脱下衣服盖在柳一朵身上抱起了她,毫无半点拖泥带水赶紧跑下楼。也许是救人要紧,心急如焚的陈择秋都未曾发觉,狩猎者并未远离,他就躲在楼顶。刘薇霜的那声救命,让他原本打算慢慢作案的可能被打消。他没想到面前这位女人这么不怕死,这是以往不曾遇到过;更何况卫生间里的女警随时会冲出来。他正要对刘薇霜捅第二刀时,卫生间的门打开,一条白花花的腿踢了过来。狩猎者一个闪身,刀在腿上划了一道,紧接着整个身体撞了上去,将女警撞倒在地,他一刀划在了柳一朵的喉咙上,这一刀足够让她失去性命。他成功将两人撂倒后,来到窗边,看着楼下:楼下警灯闪亮。“时间不够了。”他嘟囔了一句,赶紧从房间里撤了出来,顺着楼梯跑上楼。陈择秋几乎是将刘薇霜丢进车里的,他熟练地发动着车,车鸣着警笛极速朝着最近的西城区医院驶去,一路上车辆纷纷避让。陈择秋开着余言的车,边通知朱含光赶紧将柳一朵带到医院,又给余言去了一个电话告知情况。他的眼泪未曾停止过,心中一直在责怪自己:“陈择秋啊陈择秋,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为什么不一直跟着刘薇霜。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以死谢罪都不够。”他后悔自己早没想到狩猎者在通缉令的压力下,可能会提前对刘薇霜下手,可自己就是存着侥幸心理,以为还能等到明天。如果刘薇霜和柳一朵任何一个人因此而离开人世,陈择秋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他处在深深的自责中。陈择秋前脚将刘薇霜送进就近的医院急诊室,朱含光后脚抱着柳一朵也来到了医院。余言闻讯赶到时,两人都在手术中。他几乎崩溃,双腿已经在逐渐变软,眼睁睁地看着关闭的急诊手术室门口亮着“手术中”的红灯,他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久久不能恢复。陈择秋和朱含光来不及安慰余言,两人赶紧对秘案组和专案组的王舒婉和黄尧文简单的汇报案情。此刻余言手上握着电话,他想通知刘薇霜和柳一朵的父母,可又有些犹豫:该怎么给她们的父母交代?他想起一贯严厉的岳父岳母,能预想到假如他们知道了这件事,该是如何震怒。他也想到事情的前因后果:自己真的适合做刑警吗?连凶手对自己妻子下了死亡通知都不警惕,怎么能做刑警?余言站起身来,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室里来回踱步。除了白文和陆浩然正在看守所审讯碧云天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叶志高,秘案组和专案组成员都悉数赶到,一群人挤在手术室外大眼瞪小眼等了两个小时后,一名中年女医生才从抢救室走出来:“谁是家属?”余言两步并作三步靠了过去:“我是,我是……请问……”女医生摘下口罩:“病人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余言一听赶紧要闯进急救室:“是哪一个?”女医生一把将他拦住:“一个还在抢救,一个虽然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还处在深度昏迷中,你不能进去。”余言自然不会硬闯,他停了下来,声音颤抖着问:“是哪个?”“头发长的那个,现在在呼吸机上,监护室里监护。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不代表没有危险。”医生看了看等待的一群人,其中还有警察,他也心知肚明这是刑事案件,“刀伤很深,出血过多,有可能造成部分器官衰竭。”“那另一个呢?还要抢救多久?”黄尧文问道。正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又开了,一位老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满面肃穆地摇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现场所有人都垂头丧气,又一名警察牺牲了。余言眼睛红通通的,眼角滴出泪水来;黄尧文握着王舒婉的手,又迅速松开,低着头。等到盖着白布的担架从手术室移出来时,现场已经是一片哭声;陈择秋则躲到了楼梯口,他最怕看见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哭了一阵后,余言捏紧拳头,朝着自己脸上左一拳右一拳打过去,黄尧文在身后抓住他的手:“柳一朵牺牲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我们也不该崩溃,不该在这个时候崩溃。”见到余言稍稍平复了点,他抱歉地对着女医生说:“对不起了,家属有些激动。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刘薇霜,或者和她说话?”女医生摇摇头看着面前这名身穿警服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说我们会尽力抢救她们。她尾椎骨一刀刺中神经,创口流血过多,能抢救过来已经很不容易。如果她足够坚强,三天后应该会醒过来。这三天,她都是在鬼门关徘徊。”“三天,我一天都不能等。”余言红着眼睛说,“转院,我要把我老婆转到更好的医院去!”黄尧文知道此时的余言已经失去理智,他摇摇头,对着女医生说:“谢谢医生,您先继续去忙吧。我们会在这里等着的。”等到医生们重新返回了手术室,黄尧文这才放开余言的手,余言捏着的拳头一直没松开,稍稍冷静下来便拿着拳头捶着墙:“是我太不小心,害了刘薇霜。”黄尧文劝着余言:“你再小心,也躲不过别人的暗箭。”他再次拉住他的手臂,“现在我们尤其要冷静,柳一朵牺牲了,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刘薇霜已经抢救过来,这是万幸。这或许也是上天给我们抓住凶手的机会,不是吗?”余言听着黄尧文的话,彻底冷静下来,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黄尧文:“刘薇霜应该是唯一见过狩猎者的人了。”黄尧文认真地点着头:“希望她能渡过难关,早点醒来。”见到余言没有冲动的举动,王舒婉也走了过来:“余队,秘案组和专案组不应该有嫌隙了,此时我们真应该同仇敌忾,联合起来一起找出真凶。我现在问你,你还能撑下去吗?”余言眼中含着泪点着头。王舒婉又看向黄尧文:“秘案组一对一配合专案组,白文配合陆浩然,金宇京配合钟明,许方配合李爱国,陈择秋配合余言,黄局,余队,你们觉得如何?”余言虽然静了下来,但还是心乱如麻,也看向黄尧文等着他点头同意。黄尧文眉毛向上一挑:“好吧。”眼睛朝余言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王秘安排得好,这么说吧,化悲痛为力量,下定决心把凶手找到。白文和陆浩然搭配做审讯,争取要从叶志高那里拿到一部分线索;金宇京和技术鉴定科的同志负责第七、八、九起案件的证据分析工作,争取从刀伤、狩猎者的纸条上找到突破口;许方和李爱国继续他们的走访工作,也希望能找到疑犯的踪迹。陈择秋跟我回指挥中心,分析案情,看能不能再从这些案子中找到线索;至于余言,你先暂时不回专案组,守着刘薇霜,等她醒来。”黄尧文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捏在手上没打开,看向朱含光,“之前我们开会,抽调各分局人手进专案组,我点了你的名,但是后面因为安排大家重新开展常住人口登记和排查工作,所以就没让你们来。现在刘薇霜和柳一朵是在你们辖区遇害,你去调用辖区所有的监控,我就不相信没有一个摄像头能拍到他!还有,让你的手下在旺达小区挨家挨户走访,寻找目击证人。”等黄尧文发号施令完毕,余言这才说道:“黄局,你这是在停我的职。这个时候,我不能离开专案组,我要为柳一朵和刘薇霜报仇。”黄尧文并没有否认,只是说道:“余言,仇恨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你要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柳一朵也是我的下属,刘薇霜也是我们警察的亲属。你以为我不心痛吗?这么说吧!光是愤怒有用吗?你留在这里,守株待兔。我会叫公安局宣传科的同事放出假消息,让新闻播报红衣谜案受害者苏醒,逼他露脸。你们想想,如果你是凶犯,听说受害者没死,会不会过来杀第二次?”许方并没有黄尧文这么乐观:“如果我是凶手,听到这个消息,也许我会选择逃亡。”又一群人从电梯走了出来,担架上抬着的是一位满头大汗的孕妇,黄尧文停下说话,等担架太近手术室,这才小声说着:“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回指挥中心说吧。”他又拉着朱含光站在一旁,对着他说,“朱所,你先派警力过来保护刘薇霜,市局待会派人来接班,余言也待在这里,朱所你给我看紧他,我怕他急了乱来。”朱含光点头示意可以,黄尧文这才带着众人离去,只剩下他和余言两个人守在手术室外。等到众人走了之后,余言安静很多,他给岳父和岳母打了数个电话,却是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他奇怪自己岳父母从来都是晚睡早起,今天还没到半夜,怎么电话就关机了。他不曾料到,就在刘薇霜遇难时,岳父母也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在公安局指挥中心,红衣谜案专案组所在地,秘案组和专案组成员除了余言外一个不落全到齐了,钟明把钟筱月也叫了过来,对黄尧文的解释是年纪大了脑袋转不过来,还是让年轻人在前线,自己在后面做幕僚便好,黄尧文没有反对也便是默许。黄尧文叫大家都落座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照例拿出保温杯,拧开杯盖,却是没有端起杯子,直接说道:“我们再来汇总一下所有的线索吧。我先说,没说到的大家补充。”他便一个个线索梳理起来:十年前的专案组提取到犯罪嫌疑人的半枚指纹和鞋印;钟明通过心理画像专家画出了三张嫌疑人的画像;金宇京电脑分析出上一个受害者身上被割取的皮肤形状时下一个受害者遇害地点,还得出了嫌疑人给的字指向“超市”;钟筱月分析出嫌疑人的提示纸条是来自于大学城;第七起张妮遇害案的目击证人提供了嫌疑人身穿风衣秃顶的口供;第八起公安局家属小区退休女警察遇害案,分析的结果是下一个受害者是在南城区绿草小区;第九起刘薇霜遇袭案,刘薇霜应该目击到了罪犯的真面目;陈择秋提供的嫌疑人身上带有酒、药和辣条的味道可供参考。最后他总结道:“现在我们可以基本锁定嫌疑人是在大学城附近居住,常年身穿风衣,秃顶是他最明显的特征。这么说吧,案件需要一个突破口,我想问问在座的同事们,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突破口?”大家都没说话,王舒婉说道:“目前的突破口有几个,一个是叶志高,我和余队一样,怀疑他应该和红衣谜案的真凶有过接触,最大的可能是他培养的徒弟;二个就是我觉得技术鉴定科应该进一步对受害者的伤口做出分析;三个就是从李爱国同志、陆浩然同志以及余言同志这里,我得出的结论是嫌疑人现在的目标是公安干警的亲属,那第八起案件直接是退休女公安,所以我建议先对住在公安家属小区的公安家属、退休公安和公安干警都做一个筛查,集中保护起来。”陈择秋一路都在想着凶手身上的味道,方便面、辣条、酒、药,方便面和辣条无处不在,酒也是,倒是这个药味,似乎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他站起身,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凑到每个人身边闻了闻,闻到第三个也就是许方时,他忽然跳了起来,像只龙虾缩了半步:“老许,你身上的药味哪来的?”许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药瓶子:“我随身带着啊,高血压的药,药店里都有卖。早先做娱记,每天都是拍明星各种隐秘传闻,血压升得快,这药都吃了好几年,一天一颗。”陈择秋走近许方,拿过瓶子左看右看,喃喃自语:“是这个药,就是这个药。”他又问着许方,“高血压的药有几种?”许方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大概都是这种,至少成分差不多的,只是厂家不同。”钟筱月没有直面陈择秋的问题:“一般50岁以后高血压的比较多,当然,像他这样瘦的人,只有喝酒才能喝出来高血压。”陈择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狩猎者有高血压,他的药和许方用的一样。”黄尧文总结道:“这也就符合了他的年龄特征,第一起案件在15年前,他的年龄不会太小,而且从他第一次作案的手法来看,不会是毫无经验的人,所以他的年龄……”黄尧文喝了一口一次性杯子倒的茶,“这么说吧,狩猎者的年龄至少40岁以上,这也符合他秃顶的特征。”“那我们可以走访药店和医院,排查患高血压的人群,也就是说凶手同时具备了几个特征:身高170以上,年龄40岁以上,秃顶,喜穿风衣,有高血压,超市或许是其常去的地方,或许是工作地点。呵呵,我提个建议,领导决定。”一直沉默着的李爱国说道。黄尧文立即给北城区公安局下命令,按照以上特征对北城区进行一次全面排查,不漏掉一个人。刚部署完毕,白文和陆浩然带着疲惫地身躯回到了指挥中心。大家对这两人报以期盼的眼神,白文自己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一饮而尽,直接就开始说道:“我们经过了轮番鏖战,终于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又取出一个杯子,两个纸杯都倒满了水,一杯递给陆浩然,陆浩然接过纸杯,拿在手上:“叶志高确实和狩猎者有过接触。”白文和陆浩然一起审讯叶志高,陆浩然每问一句话,白文便负责判断叶志高的回答是真还是假,当问到杀人拼图案时,叶志高眉毛一动,眼珠向上望,白文便知道他必定和杀人拼图案有关;陆浩然心领神会,刻意将叶志高作为杀人拼图案疑凶来审,还故意摆出了几样莫须有的证据对叶志高“栽赃”。对年轻的叶志高来说,这无异于毁灭性打击,他原本还盼着自己不被判死刑最多是无期徒刑,如果被警方栽赃陷害,让自己刻意背上一个杀人拼图案凶手,千刀万剐都不够,赶紧倒豆子一般倾盆而出。叶志高是2005年2月28日南城金源小区1栋2单元201死者袁小囡案件的目击者,那一天他亲眼看见了袁小囡被狩猎者杀死,并且见到过他的样子。叶志高是袁小囡的表哥,这天他刚巧来袁家做客,袁小囡的父母也便放心去上班,将叶志高留下来照看年仅9岁的袁小囡。两人在家没事做,便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叶志高躲在柜子里,看着穿着风衣的狩猎者敲开袁家的门,将袁小囡一把捂住嘴巴,然后用绳子将她捆在椅子上,再一刀刀扎在她身上,他也目睹了被蒙住嘴的袁小囡脸色如何从发红到发青最后到惨白,在狩猎者捆绑袁小囡时,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衣柜,哪怕最后一眼也是看着衣柜里,希望叶志高能蹦出来救自己。但叶志高早已吓坏了,身体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起初他不敢看凶手如何一刀刀刺向袁小囡,后来慢慢从遮住眼睛的指缝里看着他在袁小囡身上一刀一刀割着。他朝她割了数刀后,她还在椅子上挣扎着。凶手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门,笑眯眯地看着蜷缩在衣柜里的叶志高:“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到底是怎么把叶志高揪出来的,前后行文不统一,相互矛盾]“你杀了我妹妹!”叶志高扑向男人,却被他一脚踢翻,他的脚压在他的胸口上:“我没杀他,是你杀的。”叶志高这才看到,妹妹的身体抖动着,朝着他投来乞求的目光:“求求你,放过我们吧!”狩猎者冷笑道:“你们都见到了我,我放过你们,警察会放过我吗?”“求求你放过我吧。”叶志高哭着说道。狩猎者弯下腰冷酷的面孔几乎贴在他面前:“放过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只要你能放过我们。”叶志高问道。“杀了你妹妹!”狩猎者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要,我不要做杀人犯。”叶志高在狩猎者脚下扭动着身体。狩猎者将叶志高从地上扯起来:“你看你妹妹多可爱,长大后就不一定可爱了。你不杀她,我也会杀她,而且会杀了你。”“我不要杀人!”“那好,我让你看我杀人。”狩猎者走向袁小囡,在她手上划了一刀,“你看,这一刀,是杀不死人的,因为没有切到大血管。”叶志高实在看不下去,对着狩猎者说:“放了我们吧,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只有两种人不会说出去,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杀人的人。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你选择哪种。”狩猎者朝叶志高伸出刀,将他的手放在刀柄上,“刀上有你的指纹,杀没杀她,你都是死。”叶志高像是下定决心,手用力地握了握刀:“你教我!”白文和陆浩然将情景再现在众人面前,等到两人表演完,沉默很久的李爱国才说道:“难怪当初抓叶志高时我总觉得他有点面熟,原来以前我真见过他。”李爱国记得当时叶志高从外面回到袁家,对袁小囡的父母跪着痛哭流涕道歉,说自己出去玩没有照看妹妹的事。只是他既然不是目击证人,加上年幼,李爱国和其他警察才没有对他进行盘问,连他的名字也没有问起过。“也就是说,叶志高在13年前见过狩猎者一次,而且被逼着杀了人?”王舒婉问道,“然后他就开始关注他所犯下的每一起血案?”“不,13年后他还见过狩猎者一次。”陆浩然回答道,“就是在碧云天杀人案之前。”“碧云天案件的受害者孙雯雯,其实是被狩猎者和叶志高同时盯上。叶志高遇到了跟踪孙雯雯的狩猎者,他请求他把机会让给自己。”白文补充道。“叶志高其实一开始就是想要杀孙雯雯,劫财劫色劫命,他想全都做了。”陈择秋推断着,“他有没有提供出狩猎者的特征?”“有,除了秃顶,黑色风衣,还有就是三角眼,眼睛不大,常常是微闭半闭的样子。此外还有不少外貌特征。”白文回答着,又再次喝光杯中的水,“对了,据叶志高的说法,13年前见到的狩猎者大概在35岁左右,最近一次见到是在50岁左右。”“三角眼,符合心理画像的第一张画,我们现在可以以第一张画为基本模板按图索骥。”钟明说道,“我让心理画像专家根据我们现在的线索,对画像再修正一下。”白文也顺手将自己记下叶志高的口供递给了钟明。金宇京双手托着胖乎乎的脸,看了看钟筱月:“美女姐姐,你会不会电脑画像?”钟筱月看着金宇京可爱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发笑:“不说每个法医都应该会,至少我会那么一点点,大学时学过。”“那不如我们自己也画一个吧?”金宇京天真地看着钟筱月,说道。“心理画像我不会,还是让钟教授请专家吧?”钟筱月眼睛看向钟明。“你猜狩猎者现在在做什么?”陈择秋突然问白文,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自己的话说道,“他很失落,因为没有战利品。他在擦拭着自己手上的刀,正在谋划下一个目标。”陈择秋眼睛看着指挥中心的黑暗处,仿佛在看着狩猎者,“他应该会想办法打听刘薇霜是不是已经死了。”“黄局,我不建议公布刘薇霜的任何消息,这件事最好就只是我们在座的人知道。”王舒婉似乎从陈择秋的自说自话中得到启示,对着黄尧文说道。“哦,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黄尧文饶有兴致地看着王舒婉,实际上一晚上他都看着她,眼睛很少从她身上离开。“要让凶手自投罗网,就是要让他不知道受害人的生死,这样他才会好奇,不是吗?”王舒婉说道。“如果狩猎者要继续挑衅警方,他确实要有足够的道具来挑衅。”白文说道,“第九起案件,他来不及割皮肤,也就无法通过固有的方式将下一个线索给我们;他不知道余言妻子的生死,也就无法判断我们是不是已经在暗中布控。”就在专案组和秘案组联合办公分析案情的时候,狩猎者正悠闲地躺在自己的租住屋里,他并不觉得自己就是被银都市公安局通缉的罪犯。从他看见电视里公布的通缉令上的画像,就料定银都市公安局对他依然是一无所知。他将身体放在被子里,双手枕在后脑勺上,悠闲地看着天花板。这是一间单间房,床对面是电视,电视旁是衣柜,衣柜旁是窗户;窗户下是一个简易的桌子,桌上放了一把雪白的刀,刀下压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着他在银都每次作案成功的地点,和叶志高钉在墙上的地图如出一辙;地图旁是一张凳子,凳子上放着他的风衣。电视打开着,定格在银都电视台上,狩猎者等了一晚都没能看到播出想看的新闻,比如“刑警队长妻子遇害”,或是“法院书记员惨遭杀害”等。倒是今天滚动播出的新闻是“银都市政法委副书记严重违纪被立案调查”,这样的新闻,更让他觉得警方无能甚至整个公安都是腐烂的机构。虽然有这样的认为,他却对刘薇霜是死是活还很关切,他猜想是不是警方刻意隐瞒了消息,如果不是那就是刘薇霜没死。他对自己的刀法很自信,不过他后悔的是,没有如往常一样,对着刘薇霜的喉咙来上一刀。回想着被追踪的情形,追在自己身后总和余言在一起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难道真是传说中的秘案组来到了银都?还是只是余言请来协助办案或是抓捕的人?他早已记住了陈择秋的那张脸,他决定在确认刘薇霜死亡后,就对他的女朋友或妻子下手。夜里有风,租住屋的窗户玻璃被吹得哗啦响,狩猎者将自己捂在被子里,似乎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么寒冷的天气,“今年应该会下雪吧?”他朝着空气问了一声,伸出手将床头的开关按了按,整个屋子进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