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还是留?去往何处去,留为何事留?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一直混过了入秋。700txt.com 京城,表面里还是大灾之前的风平浪静。有人在起朱搂,有人在开宴席。 八月桂花香,方耀祖自东南回来了。 如今处事圆润的他,还有一直默默无闻,不露反心的袁螭,成了李成器不得不仰仗的肱骨之臣。 令月难得见到这风口浪尖上的带兵大都督一眼,突然一见,也有些发怔。 “怎么了,不开心的样子?”方耀祖的心情不错,眉目中多了几分意得志满的豪气在内,“这几个月瞧着你都闷闷不乐的,也没时间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令月只需一个眼神,殿内的宫娥太监就退到了一边。 “我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用了。”她干干的笑着,“不知道活下去为了什么。” “你胡说些什么?”方耀祖马上肃了颜色,“你若是能唤出前梁黄金国藏来,如今大齐国所有的内忧外患,顷刻就平定了!” “呵呵……”令月知道他理解错了意思,当下掩袖大笑。 “别乱想了。我说过,万事有我。”谈话间,方耀祖熟练的揽上了身来。此时的他竟也不避讳有人窥视了,在殿外之地就敢公然呵护之。令月心下一颤,看来如今的兵患,真是朝廷所控制不了的了…… “耀祖。”她突然话从口出,“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的失踪了。你会不会难过?” “你要去哪里?”方耀祖拧眉。 “我不想做这个神女了。”令月的视线很平静,“我也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留下来,着实没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方耀祖利落的截住了她的话,“我说你这几个月为何魂不守舍……”他感慨的摇头,“我说过,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人。你就算为了我,老实的待在这里,可以吗?” “如今局势将乱,天下起了兵戈,到处都是屠城、兵火,你一介女流,去了神女的光环,就算是有武功傍身,如何在乱世独善其身?”方耀祖的口才很好,“朝代更迭之机,谁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杀神女。当年先帝攻占建阳神女宫的时候,也是打着要戳穿梁帝妄图替换神女阴谋的旗号。” “可是,两代神女加上所谓的替身,不都不见了吗?”令月恻恻的笑。 “你不是已经出现了吗?”方耀祖答的一阵见血,“当时的真相如何,早晚会大白于天下。先皇可以把责任推卸到梁帝的头上,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是神女,就是安全的,谁也不敢杀害神女,任是谁人上位,都会尊护神女的!” “你如今的地位很稳固,留在京城神女殿里,是最好、最安全的选择。”方耀祖继续劝解着,“你现在头脑很乱,原地不动是最好的行为,不要做傻事。不要让喜欢你的人担心。可以吗?” 令月木然,缓缓抬头,望见了一双坚毅、自信的眼眸。她觉得她应该很感动,心室却起伏不起来…… ******** 这一夜,令月又要来了酒坛。满殿都是月桂的香气,可她却觉得心烦意乱。 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想到袁螭。今日与她说这些话的,如果是袁螭,该有多好…… “你怎么又喝酒了?”突然,一个悦耳的男声不请自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她痴痴的笑着。头都不必回,就知道是谁。“吴班主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再也不喝酒了。”吴丽人径直在石桌对面坐下,“如今食言而肥,看来是遇到了非一般的烦心事。”他自行取了杯子,举止自然,“这是个表示忠心的好时机,属下自然不能错过。” “呵呵……”令月摇头,这家伙真是个能读人心的妖孽。她是需要人陪着喝酒,需要人陪着聊天…… 秋风送爽,高台纳凉。 吴丽人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令月,一杯又一杯的饮酒。 “丽人,你真是孤儿吗?”令月望着他的俊脸,吃吃的笑开了。 “是的。”吴丽人淡淡的笑着,“诅咒父母亡故的话,好像没几个人能编造的出。做我们这一行的,几乎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吧。” “是啊,可能连为仇人卖命都不知道……”令月心下感慨,“但……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却发现平淡的很……有力量无处使……”她吃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感觉。 “想那么多干什么,就接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呗。”吴丽人面无表情的耸肩。 令月一愣,“你喜欢做这一行?”她着实有些惊诧。 “没什么奇怪的吧,”吴丽人拣了一颗葡萄入口,“我想让一个人开心。就做了。” “谁?!”令月突然有些头皮发麻,赵真是为了青鸾,这个吴丽人难不成…… “不是为了女人。”吴丽人瞅了她一眼,“你别想的那么狭隘。” 令月愤然。她最恼火的,就是吴丽人这副将她当白痴的神态了! “无非是知遇之恩,救命之恩,养育之恩。或是江湖意气。”她一口气总结开来,“是恩是义,吴班主让我开开眼也好。” “无关恩情。”吴丽人摇头,“咱这一行的,忘恩负义、认命令不认人是必修之课。”他抬手,替令月将空杯满上,“我只为我自己开心而做事。人生苦短,想那么多做什么,用这么多条框来束缚自己做什么?管什么仁义道德,天理伦常,只要自己想,自己高兴,就去做。” “呵!”令月有些失笑,“你这是入了道家,还是皈依了佛家?听这些话,倒像是悟出了什么大智慧。” “我什么也不信。”吴丽人继续摇头,“佛家不问生死,道家厌死重生;佛家讲究万物在心、超脱今世;道家讲究无牵无挂、修行今生;到最后,不还是佛家想着涅磐,道家想着白日飞升,不都是有所‘求’吗?这修行,与活在当下有何区别?” 令月闻言哑然。过了半晌,才由衷的叹了一句,“我佩服你。你才是最最超脱的人……” 吴丽人灿然一笑。坦然受之。 月华成璧,清辉耀人。 令月望着他那绝世俊美的侧脸,突然间觉得似一阵清风拂过,浮躁的心被熨帖的平和而恬淡。 “丽人,”她轻声换了称呼,“你那天唱的那个曲子,我很喜欢。” 吴丽人只是一顿,便想到了所指,“是《夜雨》吗?”他轻轻的笑着。 “是啊,‘枕上十年事,都到心头’……再唱一遍给我听吧。”令月寂寂的趴在了案头。 吴丽人直了身子,起了唱腔,却变了曲子。同是元曲,却是乔吉的一首《双调?折桂令》。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 “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 令月听着,入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结尾处是我最喜欢的元曲。乔吉《双调?折桂令》: 风风雨雨梨花,窄索帘栊,巧小窗纱。甚情绪灯前,客怀枕畔,心事天涯。 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蓦见人家,杨柳分烟,扶上檐牙。 悲了些,尤其是最后一句,那是非一般的心酸对比。在本文中,我却用了另一种意境,就是在情节的推进中,唱的人和听的人从悲歌中表达和悟出的是另外一种感觉,就是悟出,而放弃…… ps,百度上全文没有解释,我胡乱做个注解吧。 这是个清明时节的感怀之曲。窗前的梨花,被无情的风雨摧残得几乎全都凋零了,在窄窄的、阴暗的房子里,在昏黄的油灯下,我这个游子啊,有甚多心绪,不知从何说起……五十年走过的人生,仿佛就像做了一场繁华的春梦,然而梦醒了,我却是两手空空,一无所成,我的忧愁啊如白发三千丈。突然,看到了窗外人家,这家门前的杨柳如含烟雾一般,长得与屋檐相齐,一片生机,我还看到了有准备团圆饭的炊烟冒出。此情此景,让我孤独在外漂泊的游子情何以堪? 总之,都想开吧。太执念了,若得不到,空余惆怅。 ps:民意调查。我完稿了。下一步,是抽空全部发到断更点,然后断更,再到出版后三个月再更? 还是我一章一章慢慢发,拆分上中下章节是周更,不拆分是俩月三更……亲们,哪一个比较好? 全文45万字+。某蛊鞠躬询问。 (乃们要对我负责……) 77 诚岛岛主 作者有话要说:诚征出版用评论啊!! 长评短评不限,采用奉上样书一套,请亲们帮忙啊! 方耀祖说的对,她现在又没有去处,山雨欲来之时,躲在这神圣巍峨的神女宫也好。 吴丽人说的对,如果心内犹豫不决,那就是还有“不舍”。想要放弃,也先得找到她的“不舍”之处。 令月思前想后,慢慢有些淡然了。 如今之天下,非盛世,少安宁。道有匪患,夜有飞贼。无钱难立命,怀璧又丧身。安家置业都非良时,她想要自由简单,但自由后的舒适日子,那就只能是妄想了。还不如在这儿静观其变,待天下初定,再做打算。 这几个月朝政芜杂,对令月来说,也是好事。 无论是摄政王还是太后青鸾都没有心思来试探她了。 令月悠闲自得、游刃有余的扮演着神女的角色,无欲则刚,她现在已经无欲无求了,也无畏无惧了。世间争斗,权力倾轧,她只当看戏就好。反正,不管最后是谁做了皇帝,她这个刚刚即位显灵的神女的生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渐渐多了刺骨的味道。 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开始向民间扩散了开来——梁帝灭国前将国库黄金全部隐藏,如今大齐国国库空虚,根本支付不了军费补给…… 兵部照例拖欠着军饷,驻外的都督府开始了半推半就的公开割地自立。 同时,另一个消息也在快速蔓延着: 年关祭天之时,神女将会有神兆昭告。此预告事关梁帝的黄金藏地,那北斗七星中的最后一颗,守墓人摇光,就是宝藏的看护者。 初听到这传闻的时候,令月以为是李成器万般无奈才抬出她神女名号来稳定军心的。殊不知,摄政王李成器在一个秋夜突然出现在神女殿,满腹狐疑的跟她探讨起这流言来源。 没有人会好心的帮他治国的。这一点李成器比谁都明白。 摇光星在这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偏偏以拨乱反正的姿态呼之欲出,让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令月也是个被动的接受者,对此,她帮不上李成器半毫。两人心事重重的在神女殿对视,终归散于一声长叹。 摇光星的出现,会是个很大的阴谋,令月甚有预感。 方耀祖说的对,魁死杓生之中,总感觉走向篡位。尤其是最后这几颗星的出现,给人一种被支配,被设定的感觉…… 她光是细细想一想,脊背上就隐隐发凉。方耀祖口中的幕后人,又想做什么呢? 十月十五,下元节。 这一日传为水官大帝的诞辰,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朝廷是日会禁屠及延缓死刑执行,民间在此日则是祭祀亡灵,祈求下元水官排忧解难。清晨令月到神台主持祭祀完毕后,竟听闻宫娥来报,右军大都督,袁螭觐见。 袁螭突然登门了。 在这样的时刻,袁螭主动来找她?令月心里先是一惊,后是一惧。 她愈加倾向于方耀祖的判断,这袁螭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手,在慢慢的左右着局势演变……幕后人吗?! 果然,袁螭来寒暄了不到三句,就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 ——“我师父想见你。” 令月一震,但仍极力保持着平稳镇定的面相。 “你师父?”她微微弯起了嘴角,“是何方神圣?” “他是前梁的遗老,”袁螭云淡风轻的接话,“地位卓然。” “他为什么要见我?”令月面对着他,口气还是好不出来,“有什么见的必要吗?” “他知道你的身世。”袁螭挑眉,话语悠缓。 “呵!”令月顿觉好笑,“这个?我已经知道了。”她的表情很漠然,“无须人锦上添花、事后诸葛了。” “师父说,他知道赵真所不知道的,”袁螭的话语没有丝毫的停滞,“他是十年前那场变故中知道最多且活下来的人。” 袁螭绝对是有备而来! 令月一个闪念,突然想到了吴丽人就是他们一伙的!对啊,她怎么没想到,他们怎能不知赵真已经和她碰面了的事啊! “赵真所不知道的?”令月冷笑着重复着,“呦,这么大的秘密,他想在我这里交换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