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正是姚母,姚芸儿瞧见母亲,刚唤了一声“娘”,眼圈便红了。姚母见到女儿、女婿,先是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们还会上门,待听女儿唤了那一声娘后,鼻尖也是一酸,赶忙将姚芸儿拉进了屋子,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见她气色极好,身子也圆润了些,方才微微放下心来,还未开口,眼眶也湿了起来。 “芸儿,娘早都想去看你了,可实在是没脸去啊,你快和娘说说,你还害喜吗,每日里能吃得下饭吗?” 堂屋里,姚母拉着姚芸儿的手,不住地问着,而袁武则站在院子里,没有进来。 “娘,你放心,我吃得很好,睡得也好,这孩儿很乖。”姚芸儿说着,见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遂道,“二姐和小山去哪了?大妞和二妞呢?” 这话刚说完,姚母的眸心便浮起一抹黯然,沉默了片刻,方才叹道:“金梅和小山下田去了,大妞和二妞,娘实在没法子养活,前些日子,已经托人把这两个孩子送到了王家村,回王家去了。” 姚母的这一番话刚说完,姚芸儿的脸色便变了,惊诧道:“娘,王大春会把大妞、二妞卖了的,你怎么能把她们送回去?” 姚母想起那两个外孙女,心里便是刀割似的疼,忍不住举起袖子抹了把眼泪,道:“你爹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听说金梅被张家退婚,一气之下病倒了,这些日子连床都下不了,家里哪还有那个能耐,养活那两个小祖宗?” 姚芸儿见母亲这般说来,心里也是酸涩得紧,又听闻父亲病倒了,当下再也坐不住,只与母亲一道去了里屋,就见姚老汉瘦得皮包骨头,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竟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眼见着是要不行了。 姚芸儿瞧着大骇,上前不住地唤着爹爹,姚老汉一动不动,整个人都瘦脱了形,脸色更是蜡黄蜡黄的。 “娘,爹爹病得这样重,你怎么不告诉我?”姚芸儿心头大恸,见无论自己怎样呼喊,姚老汉都是昏睡着,偶尔睁开眼来,眼底也是浑浊一片,连人都认不出了。 “上回在你家,女婿将我和你二姐一道赶了出来,娘哪还有脸再上门扰你啊?”姚母瞧着姚老汉那副模样,泪水也滚了下来,又见女儿哭泣,上前道,“你爹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你和女婿说说,他这岳丈横竖也就这么几天,要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等到了那一天,咱家没个顶事的男人哪行……” 不等母亲说完,姚芸儿抹了把眼泪,从床前站起身子往外跑。 “相公……” 听到小娘子的声音,袁武顿时转过身子,刚进堂屋,就见姚芸儿奔了过来,差点撞在他怀里。 “出什么事了?”袁武见她一脸泪痕,眉头顿时皱起。 “相公,爹爹病得很重,娘说横竖也就这么几天了,你去城里,请个好大夫来给爹瞧瞧,好不好?” 姚芸儿心慌得厉害,眼底噙满了泪水,攥着袁武的衣襟,似乎他便是自己所有的支柱。 袁武听了这话,拍了拍她的手,抚慰道:“你先别哭,我进去看看。” 到了里屋,姚母正守在一旁抹眼泪,见袁武进来,脸上倒难免有些讪讪的,所幸袁武也不曾理会她,径自走到姚父身旁,见姚父这般模样,心头便是一凛,对着姚芸儿道:“你和岳母在这里守着,我现在便去城里请大夫。” 待男人走后,姚母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攥着女儿的手,也说不出话来,唯有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娘,你别哭了,爹会没事的。” “有女婿在,你爹这身子,总算还有个盼头。”姚母心头感慨,泪眼婆娑地开口,“芸儿,娘先前可真是偷吃猪油蒙了心,瞧你和女婿过得好,就想着把金梅嫁过去,好让她跟着你享享福,你爹知道后,只差点没将娘骂死,你爹如今病成了这样,和娘也脱不开关系啊!” 姚母说着,越发哭个不住:“娘是穷怕了,又怕金梅往后落得和你大姐一样,娘是没法子,才想着要把她嫁给姑爷,芸儿啊,你可千万甭怨娘,啊?” 姚芸儿揽住母亲,为姚母将泪水拭去,那泪珠却也一颗颗地往下掉,她摇了摇头,不断地劝慰着母亲:“娘,您别哭了,女儿不怨你,有相公在,会好的,咱家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待袁武领着大夫赶到姚家时,天色已暗了下来,金梅刚瞧见他,便无颜待下去,只得躲进里屋,再不敢出来。 姚母将大夫迎进屋子,姚芸儿见袁武风尘仆仆,一路显然都没歇过,额上也布满了汗珠,她瞧着,便心疼起来,赶忙为他端来茶水,趁着他喝茶的空当,拿起汗巾子去为他擦拭。 袁武见她那一双眼睛哭得犹如小小的桃子,黑眸便浮起一抹无奈与疼惜,箍住她的腰肢,令她靠在自己胸膛,轻声安慰她别怕。 未过多久,就听里屋传来姚母与金梅的哀号,姚芸儿一震,赶忙从男人的怀里抽出身子,一转头便见那大夫已走了出来。 “大夫,我爹爹怎么样了?”姚芸儿双眸满是惊恐,对着大夫言道。 那大夫摇了摇头,只道了句:“你爹这身子,早已经熬透了,别说是我,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他,你们还是为他准备后事吧。” 姚芸儿一听这话,眼前顿时一黑,幸得被男人稳稳抱住,那大夫甚至似是嫌晦气一般,也不多待,刚说完这句,便匆匆离开了姚家。 夜深了。 姚家的烛火依旧燃着,姚老汉昏睡了许久,终是睁开了眼睛。 “他爹,你醒了?”见他睁开眼睛,一家人顿时围了过去。 姚老汉看了妻子一眼,眼瞳环视一圈,最终落在了姚芸儿身上。 见爹爹似是有话要告诉自己,姚芸儿赶忙上前,跪在床边,刚握住父亲的手,泪水便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姚老汉虚弱到了极点,口中沙哑难言,姚母见他紧紧地凝视着姚芸儿,知晓他定是要将十七年的事告诉女儿,便站起身子,对着金梅与小山道:“你爹有话要和芸儿说,咱们先出去。” 待母亲与姐姐弟弟走后,姚芸儿望着躺在床上的父亲,一颗心仿佛被人攥在了手心里似的,捏得她难受到了极点,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爹爹,您有话要和芸儿说吗?”见姚老汉颤抖着嘴唇,姚芸儿将耳朵贴了过去,就听姚父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着她说了几个字来:“箱子里,有个盒子……你去……拿出来……” 姚芸儿循着老汉的眼眸望去,就见床头摆着一只木箱,那还是姚母当年的陪嫁,早已破损得很了,姚芸儿起身,将那箱子打开,就见里面全是些衣衫鞋袜,翻了许久,才在箱子的底部寻着个小盒子。 那盒子并不大,拿在手里却又觉得沉甸甸的,盒盖上刻着花纹,雕工甚美,形态雅致,不知是什么料子做成的,竟散发着一股隐隐的香味儿,十分好闻。 姚芸儿虽没什么见识,可一见这盒子,却也觉得这定是件极其珍贵的物什,家里向来贫寒,又怎会有这般精致的东西? “爹爹,您说的盒子,是这个吗?”姚芸儿将盒子递到了父亲身边,姚老汉浑浊的眸子在瞧见盒子的刹那,便透出一抹光彩,他缓缓点了点头,喉咙犹如风箱一般,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吃力:“芸丫头,将盒子打开……” 姚芸儿按着父亲的嘱咐,将那沉香木的盒子打了开来,顿时觉得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愈加明显,而盒子里则安安静静地搁着一块白如羊脂般的玉佩,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温温润润的。 见父亲示意自己将玉佩拿起,姚芸儿伸出小手,只觉这玉佩触手柔润,滑如凝脂,仔细一瞧,便见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字,姚芸儿认识的字少,也瞧不出那字念什么。 “爹爹,这枚玉佩……”姚芸儿秋水般的瞳仁中满是不解,只望着姚老汉,心跳却莫名快了起来。 “芸丫头,爹一直没告诉你,你不是咱家亲生的闺女……” 姚老汉话音刚落,姚芸儿的脸色顿时变得如雪一般的苍白,她怔在那里,脸上满是不敢相信,姚老汉瞧在眼里,却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怕自己再不说,往后便没了说的机会:“你是我十七年前,从云尧镇抱回来的,所以,爹给你取了个名字,叫作芸儿。” 姚老汉喘着粗气,这一段话说得稍微长些,便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当年,我从荆州城赶货回来,途经云尧时,瞧见一个老婆子躺在地上,被冻得奄奄一息,我下车一瞧,才看见那人已经不行了,在她怀里,就抱着你。” 姚芸儿眼瞳满是错愕,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父亲,甚至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恍如一场噩梦。 姚老汉缓了几口气,又开口道:“她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这块玉,也是她交给我的,要你长大后,凭着这块玉,去寻你的生身父母……” 姚父的话犹如惊雷一般,炸在姚芸儿耳旁,姚芸儿蒙住了,只轻轻摇了摇父亲的胳膊,眼眶中满是泪水,摇头道:“爹爹,你骗我的,我是你和娘的孩子,我是姚家的女儿!” 姚老汉叹了口气,眼角也湿了,沙哑道:“你打小就和咱村的女娃不一样,你生得俊俏,个子又小,当年那老婆子也曾说过,你们是从京城而来,她在临终前也口口声声地叮嘱我,说你身份贵重,一定要我好好照顾你,带着你身上的玉,去边疆找凌家军……” “凌家军?”姚芸儿听着这三个字,全身都是一震,轻轻地默念出这三个字来。 姚老汉点了点头,道:“爹也曾想过要带着你去边疆,可一来路途太远,二来没过多久,滇南暴乱,爹打听到凌家军已从边疆赶到了滇南,没过多久,又听说东海那边有倭寇生事,凌家军又从滇南赶到东海,这些年来,凌家军东征西讨,家里事又多,爹实在是没法子带你去啊。” 姚芸儿瞧着父亲的声音越来越小,心头顿时慌了,只揉着父亲的手,惶然道:“爹爹,您快别说话了,您歇息一会儿,我去喊娘过来。” “芸丫头……”姚老汉却是攥住了女儿的手,竭力睁开了眼睛,望着女儿雨打梨花般的小脸,道,“自打你来了咱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为了小山,爹和娘还想着要把你送去,给刘员外做妾,爹娘对不住你啊!” “爹……”姚芸儿哽咽着,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姚老汉最后看了她一眼,低语道:“好在你嫁给了一个好男人,往后,就让他领着你,去找你的亲生父母,啊?” 姚芸儿见姚老汉已是合上了眸子,顿时伸出小手,去推父亲的身子,一面推,一面唤道:“爹,你别睡,你别睡……” 姚老汉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最后道出了一句话来:“爹这辈子,太累了……” “爹,爹爹?”姚芸儿见父亲再无反应,忍不住哭出声来,听到了她的哭声,姚母与金梅、小山一道赶了过来,姚母上前探了探姚老汉的鼻息,顿时扑在姚老汉身上,呼天抢地起来。 金梅与小山也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号啕大哭。 姚老汉的身后事,自然全担在了袁武身上,按姚母的意思,只道姚老汉苦了一辈子,若能走得风光些,自然更好。 男人请来了周边的四邻,一切都按村子里最好的来,就连那流水席都是有酒有肉,唢呐班子接连吹了三天三夜,热热闹闹的十人大抬,将姚老汉送到了姚家的祖坟地里,一切都是有模有样,村里的人在背后但凡提起姚家的三姑爷,莫不伸出个大拇指,夸赞其会办事。 姚芸儿这几日都如同怔忪了一般,只随着母亲与姐姐一道哭灵守夜,家里家外人来人往,她却惶然不可终日,想起姚父临终前的话,只让她的心头一阵阵地发紧,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直到将姚老汉送下了地,请过街坊们吃过丧席,姚家方才安静了下来。 姚母支撑不住,被金梅扶上床歇息,姚小山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一般,将姐姐姐夫送到门口,道:“姐夫,你快带着姐姐回去吧,姐姐如今有了身孕,姐夫往后要多多费心了。” 袁武看了他一眼,倒是言了句:“往后这个家,就靠你了。” 姚小山唇线紧抿,一言不发,用力点了点头。 袁武收回眸子,见姚芸儿犹如一个木偶一般,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他揽紧了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家赶去。 回到家,袁武将姚芸儿抱在床上,拧了把汗巾子,为她擦过脸后,又为她擦了擦手,而后则将被子替她掖好,温声道:“什么都别想,快睡。” 姚芸儿的眼睛动了动,转过头看向男人,刚唤了一声相公,泪水便滚了下来。 “我没有爹了……”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身子埋在男人的怀里,声声泣血,让人听着心头不忍。 袁武轻抚着她的后背,犹如哄着婴儿般的温柔,他没有说话,只由着她哭泣,直到她哭累了,方才为她拭去泪珠,低声道:“就当为了孩子,别哭了。” 姚芸儿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滞,小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想起自己的身世,心头却越发酸涩。 “相公,爹爹说,我不是他的亲生闺女。”姚芸儿昂起脑袋,望着眼前的男子,颤声道,“我是他从云尧镇捡回来的……” 袁武闻言,脸上却并无诧异之色,将她揽在怀里,姚芸儿身子哆嗦着,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冷,那股冷仿佛从骨子里冒出来似的,让她情不自禁地往男人的怀里依偎得更紧。 袁武伸出胳膊,将她整个地靠近自己的胸膛,瞧着她那张苍白如雪的小脸,不住地轻声抚慰,姚芸儿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渐渐踏实了下来,她攥着男人的衣角,小声地开了口:“相公,我只有你。” 男人眸心微微一动,默不出声,在她的发顶上落下一吻。 姚芸儿实在累得很了,临睡前,将自己怀里的那只木盒子取了出来,递到了男人手心,道:“这是爹爹给我的,说是当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就带着这个盒子。” 袁武一眼便瞧出这盒子乃是沉香木,此木历来比黄金还要贵重,袁武不动声色,将那盒子接过,另一手则安顿着姚芸儿躺下,直到小娘子睡着,他方才将盒子打开。 稀世的美玉握在手心里仿若小儿的肌肤,待看见那美玉上雕刻的卧虎时,男人的神情微微一凛,继而将玉身转过,细瞧下去,就见玉背上雕刻着一行小字,“赠吾结发妻”,而在这一行小字的后面,则是一个篆写的大字,“凌”。 凌! 袁武的瞳孔瞬间剧缩,脸色唰地变了,但见他眉峰紧皱,鼻息粗嘎,抬眸看向自己熟睡中的小娘子,握着那玉佩的手竟抑制不住地轻颤。 他识得这玉,知道这并不是寻常的玉,而是能调动天下百万兵马的虎符! 这玉年代久远,一看便知是百年前的东西,而大周朝在百年前,的确曾出过一位惊世骇俗的人物,那便是大周建国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异姓藩王,南陵王凌远峰。这玉想必是凌远峰所有,依背后所刻的那一行小字,想来这便是他与结发妻子间的定情之物,为后人代代相传。 姚芸儿,她竟是凌家的人! 上天竟这样捉弄于他,让他阴差阳错,娶了凌家的后人为妻!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暗幽幽的眸光深邃阴戾,攥着玉佩的手指骨节处根根分明,甚至已泛起青白之色,似是要将那块玉捏碎在手心里一般。 他与凌肃多年来历经数次血战,凌家军与岭南军之间更是血海深仇,若自家的小娘子当真是凌家的人…… 袁武眸光暗沉,周身透着一股淡淡的森寒,似是在竭力隐忍。 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终究,那手还是缓慢而无望地垂了下去。 姚芸儿醒来时,天刚麻麻亮,听见她的动静,袁武自窗前走了过来,姚芸儿睁着惺忪的双眸,轻声道:“相公,你怎么还不睡?” 袁武没有说话,只在她的身旁坐下,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 “你怎么了?”瞧着袁武脸色不好,姚芸儿伸出小手,有些担心地抚上了男人的侧颜,她的小手柔若无骨,抚在他的脸上,当真是说不出的温柔,而她那双秋水般的杏眸中,亦是满满的心疼与柔情,袁武瞧在眼里,心头却是百味纷杂,终究将她扣在怀里,道了一句:“我没事。” 姚芸儿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顿时就是一安,将脸蛋靠在他的胸膛上,乌黑柔顺的长发尽数披在身后,依偎在他的怀里,乖巧得如同一个孩子。 袁武伸出手,抚着她轻软的发丝,两人依偎良久,姚芸儿方才开口道:“相公,爹爹临终前,曾说过要你带着我,拿着玉佩去找凌家军。” 男人的手势微微一顿,一双眸子更是黑如浓墨,道:“你想去吗?” 姚芸儿眸心浮起一层氤氲,从夫君的怀里轻轻抽开身子,小声道:“我不知道,爹爹说,我的亲生父亲就是凌家军的人,他还说,说我身份贵重……” 袁武闻言,凝视着她的小脸,沉声道:“若你当真出身高贵,嫁给我,更是委屈你了。” 姚芸儿一听这话,当即抬起眼睛,摇了摇头道:“不,能嫁给你,我一点也不委屈,相公,其实我根本不想去找他们。” “为什么?”袁武眸心深隽,问道。 “我们清河村有一句老话,叫养恩重于生恩,爹娘好容易将我养大,我虽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爹爹刚走,我若是现在就去找亲生父母,那娘亲一定会很伤心……” 姚芸儿说起来,便觉得心头酸涩,再也说不下去了。 “你想好了吗?”男人开口。 姚芸儿望着眼前英武魁梧的夫君,小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点了点头道:“我想好了,有相公在,还有咱们的孩子,我已经很知足了,无论他们是谁,我都不稀罕。” 袁武听了这话,深邃的瞳仁微微一动,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姚芸儿身量娇小,身孕尚浅,还未显露,一张小脸清透无瑕,看着他时,眼瞳是盈盈的信赖与依恋,他终是一语不发,大手一伸,将她揽在了怀里。 姚芸儿伸出小手,回抱住他的腰身,糯糯地开口:“相公,无论我是谁的女儿,你都不会嫌弃我,也都不会离开我的,是吗?” 袁武闻言,双瞳迥深黑亮,他轻抚着女子的后背,声音低沉而轻柔,只道了一句:“无论你是谁的女儿,你都只是我的芸儿,这就够了。” 自姚父去世后,姚家更是塌了天,全家没了个主心骨,里里外外的事,少不得要多多依靠女婿,单说那家里的田地,便全是由袁武帮衬着在种,姚母心头过意不去,在家为姚芸儿腹中的孩子做了好几件小衣裳,就连些棉袄、虎头鞋,也全做好了。 这一晚,姚芸儿倚在男人的怀里,小手中却握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这自然也是姚母为孩子做的,大红色的布料,图个喜庆。 “相公,娘说我爱吃酸,这腹中的孩儿一定是个儿子。”姚芸儿喜滋滋的,把玩着那布老虎,眉眼间俱是甜美的笑意。 袁武看了她一眼,也是淡淡一笑,俯下身子在她的脸庞上亲了亲。 姚芸儿说完这话还没过多久,又道:“若这腹中是个女儿,就更好了。” “先前是谁说要生个儿子来拴住我的,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又变了?”男人唇角微勾,大手抚上她柔软的小腹,沉声笑道。 姚芸儿被他说得羞赧起来,在他的怀里拱了拱身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我昨天见到叶嫂子家的小女儿了,才一岁多,扎着羊角辫,穿着花衣裳,可爱极了。”语毕,姚芸儿抿唇一笑,将小脸低垂,又言道:“我瞧着,也想生个女儿,成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多好。” 袁武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这一胎若是儿子,那咱们下一胎再生个女儿,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姚芸儿脸庞一红,唇角噙着浅浅的梨窝,在男人的怀里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瞧着她娇羞动人的模样,男人的眼瞳一暗,只觉一股燥热袭来,他微微苦笑,只得强自按压下去,合上了眸子,道了句“时候不早了,快些睡吧”。 姚芸儿答应着,在夫君的怀里睡得格外安稳,一直到睡着,却还是攥着那布老虎,舍不得撒手。 袁武瞧着,便觉无奈,待她睡熟后,轻轻地将那布老虎从她的手中抽出,刚放在一旁,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动静,男人听着,眉心便是一蹙,顿时凝神戒备起来。 他将被角为姚芸儿掖好,方才起身下床,摸黑握住长刀,刚走进院子,便见谢长风已是等在了那里。 瞧见他,谢长风刚欲拜倒,便被男人单手扶住了身子,耳旁只听得袁武开口道:“不必多礼,发生了何事?” 谢长风抱拳,道:“大哥,属下这次前来,是要提前告知您,官府已经掌握了咱们的行踪,荆州已不再稳当,孟先生与李壮、子沾等人均已离开了荆州,孟先生一再嘱咐,命属下劝您快快离开这里,去和烨阳的兄弟们会合。” 袁武闻言,眉头顿时紧锁,谢长风见状,又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双手递与袁武手中,道:“这是数日前从诸州传来的信,乃汪督师亲笔,还请大哥过目。” 袁武一语不发,将信纸接过,借着月光,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看完后,男人脸色一沉,将那薄薄的两张纸攥在手心,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若等官府那帮狗贼一到,委实凶险得紧。”谢长风焦急不已,哑着嗓子劝道。 “你们先走,切记要快。”袁武转过身子,对着谢长风吩咐。 “大哥,那你?”谢长风惊愕道。 “我有家眷在此,你们不必等我。”袁武淡淡出声,浑厚而深沉。 “大哥……”谢长风还欲再说,却被男人出声打断:“速去告诉孟余,让他带着兄弟们先入河梁山,再到正林渡口乘船赶往烨阳,千万不可与官府正面对战,一切都等到了烨阳再说。” “属下还请大哥三思!您若不走,怕是孟先生与兄弟们也绝不会走,恕属下斗胆,大哥不妨将夫人留在清河村,日后再派人来接,也未尝不可。”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男人的声音干脆果决,谢长风听着,见实在劝不动他,只得道:“那长风便留下,助大哥一臂之力。” “不必,我娘子怀有身孕,赶不了远路,你留下反而惹眼,去吧。” “可是……” 不等他说完,便见袁武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语,男人转身前,只留下一句话来:“没有可是,这是军令。” 谢长风再不敢多言,冲着袁武抱拳行了一礼,继而转身消失在茫茫夜幕中。 在他临去前,为袁武留下一匹骏马,那马通体乌黑,极神骏,袁武趁着夜色,亲自将马鞍改良,在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让姚芸儿坐上去时不会太过颠簸。 而后,直到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他方才走进里屋,去将姚芸儿唤醒。 姚芸儿睁开眼睛,就见自家相公站在床前,还未等她回过神来,便被男人从被窝里抱了出来,并将衣裳为她披上。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姚芸儿睡眼惺忪,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袁武望着小娘子娇憨的小脸,黑眸中浮起一丝怜惜,道:“芸儿,这些事往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眼下咱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姚芸儿一听这话,睡意顿时变得无影无踪,眼瞳中亦是满满的惊愕,“为什么要离开?咱们去哪?” 袁武也不多话,大手揽着她的腰肢,另一手拎过包袱,作势便要带着她走。 姚芸儿慌了,紧紧攥住夫君的衣袖,小脸上满是惊惶:“相公,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袁武停下步子,回头就见姚芸儿惊慌失措地站在那里,当下,他上前将她揽在怀里,道:“别怕,咱们去烨阳,等到了那里,就没事了。” “烨阳?”姚芸儿怔住了,轻声道,“那咱们这个家呢?” 袁武眸心一滞,道:“等到了那里,咱们还会有新家。” 姚芸儿鼻尖顿时酸涩了起来,她打量着这座农家小院,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房檐下还晒着咸鱼腊肉,还有家里养的那些家畜,到处井井有条,花了她无数的心思。 “那家里的这些东西……咱们都不要了吗?”姚芸儿声音发颤,只觉得没法子接受。 “全不要了,等到了烨阳,咱们再重新置办。”袁武见她眼瞳中噙满了泪水,心下也是不忍,却也没有法子,只得揽着她向院外走。 “那白棉儿,还有春花、大丫它们……”姚芸儿满是不舍,紧紧地抱着铺子的门栏,就是不愿意撒手。 袁武无奈,只得道:“自然也不要了。”顿了顿,见姚芸儿泫然欲泣的一张小脸,不免又叹道:“你放心,等咱们走后,你的这些小羊、小鸡,岳母他们会帮着照料。” 语毕,再也不顾她的不舍,狠下心来将她一个横抱,带着她上了马。 这是姚芸儿第一次骑马,碍着她腹中的胎儿,袁武让马一路小跑着。夜间风大,袁武将自己的衣衫解开,让她整个地靠在自己怀里,高大的身形将怀里的小人笼罩得密不透风,姚芸儿望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心里不免怕得慌,忍不住将身子往男人的怀里依偎得更紧,小手亦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小声道:“相公,你还没告诉我,咱们为什么要走?” 袁武沉吟片刻,见姚芸儿一双瞳仁里满是惶然,纵使自己将她抱得再紧,那张小脸上都透着害怕与惊惧,他怜她孕中本就多思,唯恐将实话告诉她会吓着她,要她这一路上更担惊受怕起来,如此一想,便只得将实话压了下去,打算等平安赶到烨阳后,再将这前因后果与她说个清楚。 当下,男人避重就轻,道:“我之前在老家时有个对头,如今打听到我在清河村落脚,怕是会找上门来滋事,我在烨阳有个朋友,咱们先去他那里住上几日,只等事情一了,咱们就回来。” 听他这样说,姚芸儿脸上恢复了一些血色,袁武瞧着,又道:“好了,再寐一会儿,等到了喊你。” 姚芸儿丝毫不疑他,听夫君说起日后还会回来,心头自是安稳了不少,她本就睡得正熟时被男人唤醒,此时心里一松,困意又侵袭而来,眼皮也越发重了。 “可是相公,咱们也没和娘说一声,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我怕娘会担心。” “没事,等到了烨阳,让人捎个信回来,也就是了。”袁武温声安慰,这一语言毕,姚芸儿便是点了点头,终是合上眼睛,倚在他的怀里,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袁武望着她熟睡的侧颜,抬眸看了眼天色,眉宇间的神色越发沉重起来。 由于担心她动了胎气,虽有宝马傍身,可脚程依旧极慢,待两人赶到云藩镇时,已是晌午时分,寻了家客店,随意吃了些饭菜后,袁武又要了一间客房,要姚芸儿好好睡了一觉,一直待到天黑,两人方才继续赶路。 从河梁山经过,赶到正林渡口,是去烨阳最近的一条路,但河梁山地势陡峭,路途坎坷,又加上正林渡口地势险要,袁武念着姚芸儿身子羸弱,又怀着孩子,自然无法走这条路,只得选择地势平坦、不易颠簸的官道。 而官道往来人多,极易暴露行踪,袁武只得白日里歇息,晚上赶路,这般过了几日,姚芸儿已憔悴不堪,一张小脸纤瘦不已,露出尖尖的下颚。 袁武瞧着实在不忍,寻了一处客店,要姚芸儿好好歇息。 午夜,就听一阵马蹄声隐隐传来,袁武倏然睁开眸子,一把将大刀握在手心,起身离开客房,将耳朵贴近地面细细聆听起来。 越听下去,男人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一次,袁武只得策马飞奔起来,后面的追兵越来越密,马蹄声也越发清晰,姚芸儿从未见过这阵仗,刚将眼眸往身后一瞧,便见后方黑压压的全是人影,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粗粗望去,竟不亚于数百人。姚芸儿慌了,小手握住丈夫的胳膊,颤声道:“相公,后面有很多人,他们是不是在追我们?” 袁武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听得小娘子的声音,也只是将她的身子一把扣在怀里,沉声吩咐道:“将眼睛闭上。” 姚芸儿听话地合上了眼睛,只觉得未过多久,那身后的马蹄声越发紧密,身下的骏马也越跑越快,耳旁的风声还伴着利箭破空的声音,嗖嗖嗖! 接着便是男人挥起大刀,将羽箭一一击落,但听得刀箭相击相撞,清脆声络绎不绝,就在这一片嘈乱中,隐约有男人的声音响起:“袁崇武,死到临头,还不束手就擒!” 袁武一记冷笑,胳膊揽着姚芸儿的身子,大手则攥紧缰绳,另一手握着砍刀,于千军万马中亦不见丝毫惧色。 耳旁惨叫连连,姚芸儿骇得小脸雪白,双眸紧闭,不时有温热的东西洒在她的脸上,她颤抖着,刚想着睁开眼睛,就听男人喝道:“别睁眼!” 她吓得一惊,只得重新倚在他的怀里,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就听袁武一声怒喝,接着便是数声惨叫,身下的宝马亦发出一声嘶鸣,而后便狂奔起来。 身后追兵不停,袁武挥舞刀背,不断地向马臀上抽去,待将身后的追兵甩开,天色已是微微亮了。 袁武将姚芸儿抱下马,将她送到一处山洞中,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将自己的外衫脱下,一把笼在了姚芸儿的身上,低声道:“我去将追兵引开,便回来寻你。记住,千万不要乱跑!” “相公……”姚芸儿见他满身的血,不等她说完,就见袁武从怀中取出那只盒子,递到她的手中,吩咐道:“芸儿,你听我说,如果到了天黑,我都没有回来寻你,你拿着这盒子去官府,要他们送你去浔阳,凌家军如今便驻扎在那里,清楚了吗?” 见自己的小娘子依旧睁着剪水双瞳怔怔地看着自己,袁武心口一疼,将她抱在怀里,俯身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亲,低声道:“等我回来。” 姚芸儿见他要走,小手慌乱地攥住他的衣袖,眼泪顿时落了下来:“相公,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袁武狠了狠心,掰开了她的小手,最后道了句:“听话,千万别乱跑!” 说完,再不理会她的祈求,将山洞旁的枝蔓一扯,将那洞口掩住,而后飞身上马,清啸一声后,策马远去。 身后追兵已至,就听马蹄声疾,向着袁武追赶而去。 姚芸儿攥着那木盒,独自一人蜷缩在山洞里,透过枝蔓,就见无数道人影骑着马从自己眼前经过,向着自己的夫君追去,她怕极了,也担心极了,小手紧紧地捂住嘴巴,呜咽地唤了一声相公,泪水流个不停。 却说袁武将追兵引开后,终因对方人多势众,于沫河一带被人团团围住,袁武本就是行伍出身,又兼得多年领兵作战,于千军万马尚不足惧,更何况如今,这些年他深居简出,心头本就郁闷难平,再加上姚芸儿不在,更是未有牵绊,此时手起刀落,大开大合,却是杀得兴起,等闲人压根儿近不了他身。 参将见此人了得,遂命弓弩手准备,一声令下,箭雨齐飞,袁武周身顿时笼罩在细密的箭雨之下,男人眼眸微眯,眸光中杀气大盛,提气一纵,足尖在几个官兵身上一点,身子凌空,生生将箭雨避过,而后一个起落,猛地一个回身,将手中的砍刀往参将身上招呼了过去。 参将见袁武如此悍勇,顿时一惊,还不等他将佩刀拔出,就觉颈中一凉,已被男人自颈处斜劈两半,顿时五脏六腑,就连那肠子都散落了一地。 众人见状俱是大骇,眸中更是露出惊恐之色,一个个只将袁武围起,却三三两两,皆不敢上前。 袁武双眸漆黑,凌厉冷冽,对着周遭诸人一一望去,砍刀在手,身形魁伟挺拔,沉声开口,道出了几个字来:“一起上吧。” 正厮杀得难分难解,恰逢一支人马呼啸而来,当先一人正是谢长风。 “大哥,这里交给属下,您快走!”谢长风护在袁武身旁,一面挥着手中的砍刀,一面对着袁武道。 袁武颔首,道:“你带着兄弟多多小心。” 语毕,也不再耽搁,翻身上马后,作势便要往回赶。 谢长风百忙中回眸一望,顿时大惊失色,厉声道:“大哥,追兵源源不断,您不可回去!” 袁武也不理会,双腿一夹马腹,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谢长风焦急得厉害,冲着一旁的手下喝道:“快,带几个人去保护大哥!” 袁武马不停蹄,一路疾驰,待赶到姚芸儿藏身的山洞时,天色已阴暗了下来,他飞身下马,一眼便瞧见那洞口的枝蔓有被人拨开的痕迹,当下心头便是一紧,而当他闯进山洞,只见洞里空无一人,哪还有姚芸儿的影子?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只觉得心口大恸,他环顾四周,终是沙哑着唤出妻子的名字:“芸儿!” 四下里寂寥得可怕,只有男人的回声不断地响彻着,袁武在方才那一场大战中,身上本就受了重伤,此时只觉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手中大刀深陷于地,自己则倚着大刀俯下身去,大口地喘着粗气。 初见姚芸儿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她在灯下为自己缝制了那一件衣衫,抑或是羞赧地垂下眸去,抿唇一笑间,两个小小的梨窝…… 袁武从没想到,自己的心会被她拴得这样紧,若是她按着自己的吩咐,拿着玉佩去了官府,若是她被追兵发现了踪迹,被人掳去,若是她…… 男人拳头紧握,磊落的容颜上,却是一片惊痛似的绝望。 蓦然,男人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一抹轻响,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袁武倏然站起身子,就见一抹温婉纤弱的身影自一旁的丛林里钻了出来,那一张白皙如玉的脸蛋上满是灰尘,身上依旧披着他的衣裳,已脏得很了,手里攥着一只盒子,在看见自己的刹那,杏眸中顿时滚下泪来。 “相公!”姚芸儿见到他,便不管不顾地向着他奔了过去,袁武一动没动,任由她紧紧地抱住自己。 直到那抹温软的身子真真切切地倚在自己怀里,他深吸了口气,手一松,那刀则落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而他终伸出胳膊,将姚芸儿紧紧地箍在怀里。 “不是和你说过,让你不要乱跑,你去哪了?”男人的大手扣在女子的腰身上,他用了那样大的力气,甚至恨不得要将她扭碎在自己怀里,失而复得令他失控,只狠狠地抱着她,头一次对着怀里的小人厉声喝道。 见他发火,姚芸儿的泪水落得越发汹涌,她动了动身子,可终究还是没法从男人强悍的臂膀中抽出身子,只依偎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乱跑,洞里太冷了,我实在受不住才会跑出来的,我一直在林子里,好等相公回来……” 袁武呼吸沉重,听了她这番话,这才察觉到怀里的小人儿全身冰凉,顿时从那一片不可控制的怒意中清醒了过来。 他松开她的身子,见她那一张小脸因着寒冷与恐惧,早已毫无血色,许是因为冷,那身子不住地哆嗦,就连嘴唇也是苍白的,念起她这一路吃的苦,男人乌黑的眼瞳中便浮起一抹深切的痛意,让他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只伸出粗粝的大手,为她将脸上的泪珠与灰尘拭去,继而大手一勾,又将她揽在了怀里。 待谢长风的人马赶到,袁武将姚芸儿抱上马背,一行人未过多久,便消失在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