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金链松开。” “你可别耍什么花样……”白敏君极聪明,阴阴盯了眼百里流衣。 百里流衣淡而不语,收了伸缩拐杖,慢慢挪动过来。 轻萝瞥见百里流衣眼底滑过的一丝异光。 不知为何,就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轻萝暗中,慢慢撑住自己的身体,悄无声息握回了地上的相思,百里流衣靠近时,飞出袖中的天蚕雪银丝,那银丝射出极快,一下子缠住了白敏君的两只脚,轻萝举刀一斩,断了那条金链子,白敏君怒气大涨:“往哪里去!” 轻萝已和百里流衣相互搀着,借墙急飞,那雪银丝一拉扯,白敏君双脚不平衡,一时间摔在地上。 跃出一段距离,雪银丝到了头,百里流衣摁了下袖中机关,银丝梭地一下收回来,白敏君在身后穷追不舍,轻萝强忍住一口气,同百里流衣在弯弯曲曲的通道里疾飞,拐过几个口子,两人支撑不住,双双摔在地上,竟遇一个下坡,百里流衣双臂搂紧她,用他的臂弯挡去大部分的力量,尽力不让她肩头的金钩撞到地面,两人不断往下翻滚。“嘭。”只听什么东西被撞开,两人跌了进来。 一阵阵钻心的撕裂之痛袭来,凭她再强大的内心,也扛不住这荏弱的残躯。 面具在翻滚中摔得粉碎,两个人脸贴着脸,唇碰着唇,四下幽暗,惟有彼此的呼吸,温热的喷薄在对方的脸上。 “刚才,抱歉,并非有意轻薄姑娘。”百里流衣语带歉意,却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想法。 “云中公子不必道歉,能否放开我?”轻萝淡定大方,即使她的呼吸已经很虚弱。 “别动。”百里流衣却摁住她,自己挪了下身体,紧密贴合的两人才稍微拉开些缝隙,他费力半卧着,借着微光仔细看着她肩头的金钩,“忍着,得拿出来。” “刀,借我用一下。”只见她肩头血肉已和衣裳粘连在一起,血淋淋模糊的一片,为了不拉伤她,得先用刀划开衣裳。 谁知轻萝定定看着他,倾美绝伦的乌眸里透出一束坚韧的寒光,她猛然伸手抓住那金钩,咬着唇,当着他的面,残忍决绝地拉扯出来,一线鲜血飙出,她闷哼一声,倒在他身上。 百里流衣微微眯了下眼眸。她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也从没有见过,对自己如此心狠手辣的女子。 小小的身躯里,仿佛藏着无穷的力量。 微一敛神,莹白如玉的手指在她伤口疾点,封住大的穴位,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倾倒了一些黑色的粉末,便又掏出一条白色汗巾,将她的伤口紧密包扎。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沉香味道,混着一缕清冷药香,飞入她的鼻端,竟让她无比舒心。 百里流衣平静垂眸看着她,她稍微易了容,但还是能看出一点原来精致的轮廓,一对纤长柔密的睫毛,静谧地闭合着,小脸上透着薄如蝉翼般冰凉的莹光,她轻轻喘息着,额上渗着一排密集的汗珠。 他抬起衣袖,轻微擦拭,举止自然,然而轻萝闭合的双眸,猛然间冷冷睁开,瞳孔如乌黑清透的玛瑙,眼里散发出一股寒光,冷洌逼人,透着浓浓的杀气。 “我,没事。”轻萝用力坐起,自然而然避开身子。 这是她的习惯,一点陌生的碰触,都会引发她的敏感,进而发出攻击。 “先离开,白敏君这个疯子找上来,不知会做些什么。”轻萝站了起来,嘴唇苍白,身躯微晃,似乎永远也猜不透她内心有多强大的力量。她掏出一条手帕,将脸蒙上。 百里流衣也缓缓支撑起身子,袖中那根拐杖灵活地滑出来,咚地一下落在地上。 “你先走。”他淡淡道。 轻萝瞬间了然。他有他的自尊和骄傲。 她扶着石壁慢慢往前走,绕过一堵石墙,她呆在那里,一线犀芒射过去,白敏君长发飞散,面如白鬼,阴狠狠地站在那里,嘴角扯着残忍笑意:“小冤家,你要往哪里去?” 真没想到,这个疯子这么快就找来了。 下一瞬间,她的脖颈一紧,人已被白敏君牢牢钳制。 “敏君姨,莫做孽。”百里流衣急迈两步飞出来。 白敏君哈哈大笑:“连你也紧张她。”她的唇贴在轻萝发鬓后,“香君,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勾三搭四的,你就是想离了我是吧。你别忘了,父侯把你带回来,给了我,你得一辈子陪着我,陪我说,陪我笑……你要是真想男人,我可以让相公收了你做填房。我们日日待在一起,岂不好吗。” 疯子。十足病得不轻。 轻萝嗤道:“白敏君,你真是条可怜虫。” “你说我怎么可怜了。”白敏君淡淡的笑了,五指却越掐越紧,轻萝的嘴唇渐渐的发紫,眼前天旋地转。 猛然一道玄力击在白敏君的手腕上,白敏君的手腕立时剧颤,五指松开,下一瞬间轻萝便跌在一堵结实的胸膛里,嘴里一丝药香苦涩蔓延,是楚非寒及时喂了颗药丸给她。 “白敏君,你这是自己找死。”楚非寒的嗓音说不出地阴狠冷酷,又淡淡的像是在宣布着众生的生死,一种惊人的杀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轻萝倚在他身前,他紧紧搂着她的腰肢,她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止了他的杀机,对着满脸戚然的白敏君,虚弱的冰冷道:“白敏君,香君她不欠你什么,真的,欠她的是你。她深知自己受白家大恩,而你曾也待她亲如姐妹,否则,你出嫁那日提出既歹毒又无理取闹的誓言,香君为何真的在你面前发誓了?香君深知侯爷带她进白家的目的,她那么聪慧善解人意,岂会不明白?她用她所有的一切,来感化你,改变你,你说她从来只有笑,那是因为你从不见她人后伤心。可你,还是白白浪费她一番真心,将她糟蹋至此。因为——你至始至终,都无法战胜你内心的邪恶,妒忌!” 白敏君惨然地晃了几晃,楚非寒与百里流衣同时深凝着轻萝。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可怜虫。” 轻萝冷睨着白敏君越来越惨白的脸,白敏君一拂姑子袍,在那里仰头痛笑,呛人的泪水从她美目里源源不断地淌出来,凄声悲痛,目光迷茫,一下子又跌回曾前:“香君不见了……我也很心痛,我茶饭不思,浑浑噩噩,过去的那些姐妹欢笑的日子不断浮现在我面前,每晚每晚我不断问着自己,为何要将香君逼迫至此,这是为何,为何呀!” “终于……大约在香君临产之后,也就是十个月后。我白家传来了一个惊人的噩耗。父侯在剿灭乱贼中不幸身亡了。” 白敏君在那里飘来飘去,仿佛灵魂也跟着飞走了,“可是,当我回到白家,却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大哥说,父侯每日吃的茶叶里有慢性毒药,长年吃下来,能令人神智昏聩,头脑犯晕,正是因此,才在和乱贼的战斗中摔下马背,被乱贼乱刀砍死。而那茶叶……” 轻萝隐隐猜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香君心灵手巧,父侯最爱吃她烘焙的新茶,香君还制了一只玉罐子,用秀囊包着,里面装着父侯爱吃的茶叶,父侯视为珍宝,随时都带在身边,每日必喝。这个消息传出来,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不信,我不信香君会做出这种心狠手辣的事情。可我又一边惊疑不定,以为香君是想离了白家……就在此时,消失的香君,她回来了……” 白敏君满脸的凄婉哀伤:“那日,是父侯入殓的日子。香君她回来了,回来看父侯最后一眼。她一步三叩,脸上满满都是哀恸。我们欣喜若狂,香君指天发誓,说她绝不会做出弑父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哥哥站出来,一力护着香君。我也相信香君。可是,可是香君说,她生了个儿子,她只是回来看看父亲。我恨她绝情,果真要离我们而去,当场又指着她痛骂。最后大哥站出来,让香君离开家之前,再住满七七四十九天,当是为父亲守灵尽孝。香君流着泪,点点头,允诺了。” 楚非寒一边掌贴轻萝后背,为她渡真气,一边狠戾地看着白敏君,面无表情地说道:“白家,还真是病得不轻。” 轻萝心情复杂地靠在楚非寒身上,随着她渡入的真气,她的气息也慢慢平稳,血色亦渐渐回到脸上。 而她,似乎也越来越自然的依靠他。 敛了心神,轻萝又漠然的看向白敏君,冷淡道:“我猜你那大哥,早已生了歹心。香君留下,便是她一生悲惨的开始。” “小冤家,你猜得真准啊。”白敏君幽幽道,“父侯下葬后,香君每日披麻茹素,为父侯守孝,当时,我那嫂嫂又怀上了,是家里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我借探望嫂嫂为由,隔三差五回家看香君,我发现香君变了,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逼问香君消失的日子去了哪里,她心上人是谁,儿子在哪,香君什么也不肯说,我因此又恨她不拿我当姐妹,捡最难听的话来羞辱她,我用父侯的恩情来压迫她,盼望着她能够留下来,她却反劝我回夫家不要留在白家,我怒不可遏,第一次重重打了她。开心的是,她答应留下了。那时我不知道,香君是被大哥要挟,拿我一家三口性命要挟啊。” “说起大哥,我曾多么敬重他,可他却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伪君子!大哥对香君是特别的,但谁也没想过,年纪大了一轮的大哥,会喜欢香君。大哥总是暗中阻挠香君和哥哥之间的关系,甚至不准二哥太靠近香君。香君有了心上人,还生下孩子,大哥怒火中烧,他这人本事也大,竟不知从哪里找回了香君的儿子,设下一计,就这样,二哥和掌骊珠错手杀死了香君的孩子……记得那天,是香君守孝完毕,要离开的那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