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萝纤长的睫毛下,闪过一丝犀冷的光芒,她将身体紧伏白羽凤雕,迎风骤然下滑,那几个王公之子随即紧追。 神女峰山峦叠嶂间,追逐戏越来越激烈,白羽凤雕驮着她时而俯冲直下,时而扶摇上飞,几人逼得太紧,白羽凤雕被逼进了一线天险。 “呖……!” 白羽凤雕突然发出一声凄婉尖锐的啼鸣,振动的巨大羽翅竟有颓废之势,轻萝的额上渗出几颗汗,乌黑幽澜的眸子却愈发沉静下来--白羽凤雕,出事了! 身后扇动的翅膀紧随其后,更有剑气齐齐刺来,她的唇角一勾,宝刀出鞘,紧握那把相思。“茲!”她如花豹矫捷,一个反身,击出一招,相思带着凌厉的寒芒轻轻划过一人的剑端,叮地一声,那剑应声割断,惊得那青年连连后退两步,险些翻下天空,慌乱中抓住鸟背,已被远远抛在后头。 其余两人仍然紧追不舍。“呖!”白羽凤雕的叫声越来越凄厉,它的身体开始颠倒摇晃,似有缓缓下坠的倾向,轻萝收了相思,盯着前方不可能飞过的一道崖沟,两边高耸的峭壁飞入云霄,又深不见底,中间相隔不过两米,这是最危险的地方,绝不可能飞得过去! 但--她绝定一试! “她要做什么?” “小心!” 身后那两人察觉出轻萝的意图,惊讶万分,惊讶之中险些撞上艰险的峭壁,两人大喝,慌忙驭住自己的鸟兽从两旁飞开,而中间,一道青如白蓝的身影,长唳一声,就冲进了那危险之地! “这个女人,她疯了吗!” “走,反正她也活不成了,不是兽坠而亡,就是被峭壁压死。” “郡主这下该放心了。”两个人驭着兽鸟飞走。 轻萝冲进峭壁,驭行百米,便奋力将身体侧翻,紧紧抱住白羽凤雕,两个人的身体都成九十度侧身翱翔,但白羽凤雕的体积实在太大了,这逼仄的峭壁根本不容它扇动翅膀,它的身体不断的受到碰撞和摩擦,白蓝色的凤羽上血迹斑驳,眼看快要撑不下去。 轻萝很遗憾的抚过白羽凤雕的右眼,它便发出哀哀的凄鸣,轻萝瞥着前方越来越狭窄的天险,她凝着脸,尝试着跃下去攀住一边峭壁,只是这峭壁石笋突出,整体又格外陡滑,若跳得不好,不是掉下摔死,就是被石笋扎死。 “凤雕,去吧,谢谢你。” 轻萝和白羽凤雕做最后道别,她知道它活不成了,就在她准备跃下之时,白羽凤雕突然发出一声惊狂鸣叫,突然它翻转了个身,两只巨大的翅膀却往回收拢,将她整个人卷在其中,轻萝大惊失色,难道它--把她当成公雕,要和她同归于尽? 这瞬间,她考虑是否要用相思破开它的翅膀,不料眼前陡然一片黑白颠倒,剧烈的撞击冲来,身体传来一阵剧痛,她像是被困在了一个软葫芦里连翻带滚,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巨大的柔软的翅膀轻轻无力地松开,她躺在白羽凤雕的心口,而它已经浑身血迹,那血呈现丝丝黑紫的色泽,俨然是中毒的迹象。 轻萝翻身下来,她看着白羽凤雕的眼睛,心头无比酸涩,原来,它在用它最后的生命在救她! 这里是一处狭窄的露台,嵌在天险峭壁之中,根本无法发觉,它却看见了。 “呖……” 白羽凤雕静静地看着她,像隔空看着它的爱人,它发出最后低回婉转的啼鸣,悲痛之中又似解脱了一般,充满了宁静的安详,最终渐渐闭上了它的眼睛。 兽类尚且如此有情,人是否能比得过? 记不得上一次泪水是什么时候,太久了,久得她完全记不得,雇佣兵从来不需要眼泪,但这刻她的眸子里覆起一层水雾,燃烧着灼热和愤怒。 轻萝最后一次轻轻的抚过白羽凤雕的眼睛,阖上双目,静静的一会,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她的冷冽清幽,简单的‘祭奠’后,她留下白羽凤雕,这神女峰就是它最好的魂归埋葬之处。 “阿弥陀佛……” “谁?滚出来!”那阴暗处,突然发出细微的人声,轻萝的眸子里一道犀芒冷冷地扫来,只见那模糊的影子哆嗦了下,没滚出来反而往里缩了缩,天真地道:“施……施主是鸟?是人?还……还是鸟人?” 轻萝的眼神中闪过阴戾的狠光,鸟人?哪个混蛋敢这么骂她。 “我数三下,再不滚出来,我让你变鸟人。”话落,那暗处里抖嗦出几颗碎石,一只脚小心谨慎地探了出来,就在她以为‘他’会走出来时,那只脚又缩了回去,紧跟着,一个影子‘滚’出来。 轻萝微怔,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听话,让他滚他就滚了。只见‘他’抖着身子,缩出一颗小脑袋瓜,惊恐看着她:“你……你,你是妖怪吧?” 她低头一看,眼前居然是个穿着白色僧衣,外罩一件素旧短褙衫,戴着一串紫菩提佛珠,头顶扎着个松松的小圆髻,面貌清秀,五官净美,唇红齿白,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和尚? 说他是僧人,他又蓄着头发,看样子是带发修行的家伙。 “我看起来像妖怪?”轻萝冷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这小僧也轻飘飘睃了一眼她身后的白羽凤雕和那万仞天险,显然是想说,没有人能驭着鸟兽从这里飞上来,除非是鬼怪。 “本小姐是人。”轻萝见他那个怂样,再不说,只怕他要吓懵过去。 谁知她刚说完,这小僧睁大了眼,蹬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头上蹭到的灰尘,冷哼一声:“早说呀,小僧可被您吓坏了……小姐难道不知,人吓人,要吓死人的。” 自己知识太少倒还怪起别人了? “原来和尚也会怕妖魔鬼怪?”她又瞥了眼他的僧衣和佛珠。 小僧“呃”了下,略尴尬地道:“那也没人说,僧人就不能怕妖魔鬼怪了呀。” 轻萝发现,这小僧有着一双纯净圆溜的桃花眼,亲和的俊秀中透出几分可爱,和尚要都长这样,尼姑也不想敲木鱼了。 “它死了吗?”小僧确定她是人后,俨然抛却了刚才样子,走过来十分可惜地看看那白羽凤雕,“阿弥陀佛,但愿它能入长生天。师父时常对我说起,兽是很灵性的东西,它们也知情义,以前小僧不懂,今日懂了。” 他大概是目睹了白羽凤雕救她摔进来的那一幕。 相比小僧,轻萝的眼底始终覆着一层冷疑之色,道:“你怎么上来的?” “爬呀!” 小僧回头,竟未察觉出轻萝眼里的那丝冰冷的质疑,只见他欢喜地跑进那暗处里,提出一只背篓,和一捆绳索,绳索上牢牢挂着几只铁钩子,他炫耀似地说:“小僧就是靠它们爬上这天险,当然……”他凑上来,水汪汪的桃花眸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小声说:“小僧功夫了得,轻功更是厉害得嘞。” 他这模样,活像是个孩子在夸耀自己今日又打赢了谁谁家的儿子。 轻萝怀疑的盯了他几眼,她才发现,他很高,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但身形十分清瘦单薄,怎么看,也不像是武学高手,至于他身上的武气,她完全感觉不到。 她冷的冷眸子眯沉下来,踱近他一步:“小师傅,不说实话,我可就……” 小僧大惊失色,急乱中跳上来就捂住了她的嘴:“小姐,您可不能叫,我是偷溜进来,被官兵发现,小僧就玩完了。” 袖里的相思又滑了回去,他以为她是要揭发他? 这么高的地方,叫得再大声也无人能听见…… “把手拿开。”轻萝冷声道。 小僧这才惊觉,忙诺诺收了手,面颊微红:“失敬,失敬……” 轻萝看看那绳索和钩子,绳索有拉纤的痕迹,钩子上斑驳的划痕是新的,再看他身上比较邋遢的衣裳,脚上还沾着青苔,看来这莫名其妙的小僧很可能真是自己爬上来的,虽然这有些荒谬。 她扔下绳索,转身在这方狭窄的露天洞窟里查看,身后那小僧抱着背篓坐下来,叹气说道:“小僧早看过了,这里是死路,没地方上去的。”他从背篓里掏出一根胡萝卜,在那里咬得欢快,“幸好,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能让小僧歇息一宿,等天明了再爬。” 轻萝走过来也坐下,小僧展着乐观笑容,也递了根胡萝卜给她,笑道:“吃吧,吃饱了,有力气了,才好活命。” 看看天险外洒下的斜阳,日落将临,若无它路,今晚怕是走不出这里了,轻萝接下胡萝卜也咬了口,清清脆脆,小僧讶然看了她两眼,她冷眸睇来:“怎么?” “呃……”他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小姐,也会这么自然的啃一根生萝卜,他的眼睛轱辘地一转,突然咬住那半截胡萝卜,双手则在那背篓里捣腾一阵,掏出一根参。 他又跑到崖壁旁,就着那崖壁下一股细小的水流洗了洗,又捡了块身上干净的衣服,仔仔细细擦了擦,跑回来递给轻萝,圆溜的桃花眼甜美笑道:“小僧挖的紫灵参,没千年也有八儿百年,小姐身上伤不少,吃了就好了。” 轻萝看着那紫灵参,问道:“小师傅叫什么?” 小僧笑答:“莲生!” “莲生?” “小僧住在莲华寺,师父管我叫莲生。” 想想自己这副‘弱不经风’的身子,轻萝接下了那根参,正欲咬,却见莲生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眸子盯着她手里的参一瞬不瞬,咽了口口水,像只狗蹲在那眼巴巴瞅着一块肉。 轻萝觉得好笑,她掰断一截给他,莲生却摇摇头,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她更奇怪,他脸红个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