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了一个全民的节日，几乎所有的百姓都会盛装出行，前往寺庙。duoxiaoshuo.com 唐印坊中的生意便也闲了下来，印旸似乎也是有点心不在焉，于是索性早早关了门，放伙计们各自去礼佛。 眼见着暮云四合，绾绾这颗心便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托辞溜出来，盘桓到了城东林家商号的门外。虽然还是没勇气直接进去找林眉生，至少离他近一点也能让她心安一些。 林家分号不远便有一所伽蓝(简言之就是寺庙、僧院)，所以此时街道上，早已是摩肩接踵。有钟磬之声随夜风飘荡，袅袅香烟缭绕入空。佛界的空灵与红尘的扰攘，一时间彼此交错。 －－－－－－－－－－－－－－－－－－－－－－－－－－－－－－－－－－－ 绾绾正出神间，背后忽有沉沉的笑，“在，等人么？” 绾绾急忙回身，却见得梅笙笑笑地站在暮色里，满眼柔风。 绾绾略有尴尬，“啊，梅笙，怎么是你？” 梅笙故作伤心，“还以为你等的人是我，却原来不是？” 绾绾脸红，“我，我是来参加盂兰盆会，不是等人的……”附近的伽蓝救了她。 梅笙便笑，“相请不如偶遇，我倒觉着这更是——心有灵犀。”说着，梅笙凑到绾绾耳畔，“今晚，我陪你……” 绾绾脸又是一红，避开梅笙的同时，又忽地察觉梅笙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再定睛望去才发现，今日的梅笙竟然刻意放下了额发，堪堪垂至眉间。 有了额发的梅笙，倒是掩去了不少的邪魅，增添了些许可爱，绾绾便也笑了，“你也是来参加盂兰盆会？” 梅笙望着绾绾，忽地静笑，“天下神佛都与我无关。我来，只是为了遇见你……” 绾绾笑，心说，怎么又来了……总是说这些让她脸红的话，真是的。 梅笙挑起唇角，“我们走吧？月已升起，待会儿要放河灯咯!” 绾绾瞪大眼睛，“这里是大漠，哪儿有河水可以放河灯？” 梅笙眯著眼睛，“相信我，我说有，便一定有……” 绾绾却迟疑了，她的眸子望向林家商号。她自然不放心林眉生，她怎么还有心情去放什么河灯啊…… 梅笙便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轻轻地说，“据说今晚的神佛都会格外的仁慈。如果想要为什么人祈福，最好赶在今天晚上。只是这般站着、看着，又有什么用呢，不如去了伽蓝里，为他求神佛护佑。” 绾绾愣住，抬眸望梅笙。月色星光，梅笙今晚的眸光竟是格外动人。 还没等绾绾给出回应，梅笙已经不由分说握住绾绾的手，加入了走向伽蓝的人群中，甚至还顺手从街边的摊贩那里买来一盏荷花灯，放在绾绾另只手的掌心，让她提着。 绾绾不由得再度望向梅笙——今夜的他，怎会似有陌生，又似有熟悉？ 梅笙感受到绾绾的目光，柔柔轻笑，“知道十八伽蓝么？” 绾绾摇头，“伽蓝是寺庙，怎么又有十八伽蓝？” 梅笙微笑，“伽蓝有几层含义，除了寺庙，它又是寺院守护神之名，共有十八位：美音、梵音、天鼓、叹妙、叹美、摩妙、雷音、狮子、妙叹、梵响、人音、佛奴、颂德、广目、妙眼、彻听、彻视、遍视。可保护进香的香客，出入平安。” 绾绾真是要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这些名字，你竟然都能说得出!” 梅笙一眨眼，“我天天念叨着他们的名字，要向他们为你求得出入平安哦。” 绾绾微微愣怔，忍不住问，“梅笙……你还是我往日认识的那个梅笙么？” 梅笙便笑，指尖勾住绾绾的柔荑，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下，“除非，你心里想着别人……我便是你，心中想的人……” 绾绾摇头：又给了这个家伙一个自我标榜的机会，真没辙。 －－－－－－－－－－－－－－－－－－－－－－－－－－－－－－－－ 跟着熙攘的人流进得伽蓝，早已是月上中天。绾绾的心不由得更为沉重，一步一回头地望着林府商号的方向。 忽地，前方涌起一片尖声惊呼!绾绾被惊到，回眸望去时，讶然见得前方道路中间猛地窜起一条大蛇来!约有四五尺长短，高高昂起头来，朝着绾绾吐着红信! 绾绾惊得不敢动弹，周围也是一片惊呼之声。人们无法想象，这般人流稠密的地方，怎地就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来! 却有一声轻轻的笑，宛如银色月光潋滟而来，声音不大，却是压过了所有的惊呼，“幻术耳，莫怕。” 也有冷笑声从前方黑压压的人群里细细窜出，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胡服汉子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扬向那大蛇，口中念念有词着，那蛇眼见着便又窜高了三五尺! 那胡服汉子捋着小山羊胡望着梅笙，尖声地笑，“虽是雕虫小技，却无人能解!各位看官，有没有客官出五两银子买了在下这招数去的？” 周围的众人都看明白了，那术士为何单单挑了在绾绾面前施放幻化这条大蛇，全是因为见着了绾绾身边丰神秀仪的梅笙!那术士定然是想着，梅笙不忍看绾绾被惊，定然能掏出银子来买了这招数，至少也要花了银子停了这幻术去。 没想到，梅笙却一没急着掏银子，二没气恼，只轻轻握住绾绾的手，邪邪地说，“别怕，有我在……心里只想着我罢，别相信眼前见到的——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明明知道梅笙应当说的是这眼前的幻术，可是绾绾心里还是止不住地迷惘，为什么总觉他今夜这般不同，刚刚说出的话竟然也像意有所指？ 梅笙却没迎向绾绾的目光，而是淡淡笑着，手指轻扬，朝向那大蛇的双眸处遥遥一点——只见似有一股疾风旋过，那大蛇竟然掉转头来，直向那胡服术士扑去! 72．幻夜 月光之下，但见那披着荧荧鳞光的巨蛇猛地调头，直向幻化出它的主人扑去! 众人皆是惊呼! 那术士却也不是无能之辈，手指急急咬破，将指尖的血滴出两滴来划向身周，圈圈转圜，只见得暗夜之中似乎凭空涌起层层白色纱帐，将那术士紧紧护在其中! 大蛇被那白纱一般的结界阻住，兀自吐着红信，不甘地向内张望。 有好事的观客便挑唆梅笙，“嘿，公子，继续使了手段出来，破了他的结界去啊!” 梅笙淡淡笑着，想着既然驱逐了那幻蛇，便挽着绾绾离开便是，可是那些不甘心好戏骤止的看客接下来的话打动了梅笙，“公子，在小娘子面前，总归展了英雄气概才是!” 梅笙微笑，垂眸望向绾绾，目如朗星，“好，那便卖弄了!” 说着，梅笙纤长的手指呈蛇形遥遥指向那巨蛇，巨蛇便似得了主心骨一般，猛然向内攻进!呼呼呼，五层的结界，竟然连破三层! 人人均得见结界中心那术士早已面如猪肝，于是嗤笑之声此起彼伏。绾绾便扯了梅笙的袍袖，“走吧，晚了恐错过放河灯了呢……” 梅笙垂眸，柔柔点头，“好……”说着手指遥向那巨蛇一指，只见巨蛇委顿在地，眨眼间便回归为一根胳臂粗的扁担…… “啊!竟然只是一条扁担……”众人惊呼，复对梅笙报以热烈的掌声。梅笙倒也不谦让，朝向众人一拱手，“借盂兰盆会，戏耍雕虫小技，但求诸位一笑耳。” 月华漫天，绾绾的手被梅笙牵住，第一次，绾绾竟然没有拒绝——绾绾的心里，再度迷惘，今晚的梅笙，怎地会这般不同？ 梅笙眨眼，指着舍利七宝玲珑塔下的拱桥，“看那边，灯火流金。” 绾绾仰头去看，却失望地垂下眸子，“纵然有拱桥，河床里却早已没了水。这么多的荷花灯与盂兰盆，又该放到何处去？” 梅笙狡黠一笑，“你我偕行，定然天随人愿。绾绾，且闭上眼睛。” 绾绾闭眸，脑海里一荡一荡地忽然浮现起缥缈的记忆——似乎何时，就在故乡的大海边，她也曾跟着谁手拉着手儿，一起将盏盏荷花灯放入海浪…… 绾绾陷入迷思之时，拱桥之上忽地涌起汹涌的呼喊，“天，是水，是水啊!” 绾绾惊讶睁眸，但见一股活水正从河床的上游缓缓而来。水流由涓涓而细，渐成脉脉清泉，继而漾起欢快的水花，盈满了干涸已久的河床! 龟兹民众全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纷纷跪在地上，遥望着苍天诚心叩首，“佛祖啊……定然是佛祖念我龟兹之民诚心，这便倾了天河水下界，以慰我民敬祖之心啊……” 一片片的民众俯伏叩首，对神佛与上天的礼赞之声直达天听。绾绾便也止不住了心下的激动，猛地转过身，扑进梅笙的怀里，嘤嘤出声，“太好了，太好了……” 梅笙微微一怔，继而将绾绾紧紧拥在怀里，声音之中竟然有了淡淡的哽咽，“绾绾，你开心，便好……” 梅笙轻声的呼唤，骤然提醒了绾绾：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毫无犹豫地扑进他的怀中？绾绾急忙挣脱开梅笙的怀抱，羞红着面颊，垂首不敢望去。 那一瞬，天光月华，火树银花…… －－－－－－－－－－－－－－－－－－－－－－－－－－－－－ 梅笙牵了绾绾的手，登上舍利七宝玲珑塔，从塔上遥望人间灯火。天光水色、灯影朦胧中，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自被映红面颊。这一刻的红尘俗世，柔美又温暖。 绾绾不由得感喟，“真好……就算是鬼门大开之夜，却有神佛的庇佑，每一个人都是这般欣慰……” 梅笙静笑，从背后环住绾绾，双臂用力不允她逃离，“傻瓜……管它什么鬼界、神佛，只要你能这般在我的怀中，便是最美……” 绾绾的脸不由得羞红，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心思便又飘向林眉生，但见月光之下的林家商号，层层身影，全不见半丝灯光；与伽蓝之中的灯影繁华形成了极其截然的对比，绾绾的心便是一疼，忍不住珠泪落下…… 梅笙动容，“怎么了？怪我这样唐突？那我放开你，绾绾，别哭。” 今夜或许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夜晚，绾绾不但不排斥梅笙的陪伴，反而想要在这样的天光月色之中跟他说说自己心里的事儿，“我在担心一个故人……听说十五月圆之夜，他必须要浸身于水方得续命……我记挂着他，却又不能亲自去看他……他自己在那片夜色的寂寞里，不知道，会不会孤单……” 梅笙愣住，无法移动地深深望住绾绾。终究一声长叹，将绾绾拥入怀里，灼热的唇吮住她颊边的泪珠…… 绾绾挣扎，却被梅笙死死困住，绾绾颤抖地承受着梅笙灼热却又温柔的吻，在颊边，点点辗转，深深缠.绵…… 良久，梅笙终于停住，双眸深深望住绾绾，“其实，不必都非要浸在水中……还有一种水，可以救命……” 绾绾恍惚抬眸，浑然不知此刻自己面对的究竟是谁——这般肖似的容貌，这般奇异的感觉…… 梅笙微笑，长眉入鬓，星目含光，“你愿意，帮我吗？” 绾绾愣住，那一刻如堕梦中。 梅笙诱哄，“闭上眼睛，乖……” 恍若催眠魔法层层展开，绾绾闭上双眸，下一瞬梅笙的唇便已经覆住了她的唇……是温柔的，却带着战栗的掠夺，紧紧吮着她口中的津液，宛如沙漠中的行人啜饮着清冽的甘泉…… 唇舌全被噙住，辗转绞缠，惹起心魂的颤抖，唤醒身体里脉脉的泉涌…… 绾绾在心底无声呐喊，“眉生，眉生……如果是你，该有多好……” 73．雾沼 就在绾绾与梅笙携手登上了伽蓝之中的舍利七宝玲珑塔之时，印旸也正尾随着“舌人”杨先生走入了夜色如墨的苍茫大漠。 他见得绾绾心不在焉地出门去，他虽然想得到，绾绾这般恐怕不是为了林眉生，便也可能是赴梅笙之约……印旸忍着心里的疼，他只能装作没看见。 不是他能放得开绾绾，只是因为——他要跟着杨先生去见那个神秘的人物。 杨先生说只有那个人能弹压住马贼的力量，杨先生说只需要见了那人，他们以后便不会再受到马贼的侵扰。 可是却要刻意赶在这七月十五的鬼节，偏要来这无人苍茫的大漠。对此，印旸不会毫无警觉，但是他真的已经无法再选择——无论是林眉生，还是梅笙，他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他们，他无力地看着绾绾一步步被这两个男子从他的身边引走。他不甘心，不甘心! 更何况，龟兹的生意更是寄托着他的梦想。一辈子的受人白眼，终于有机会出来独当一面，他要让印家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能力，他要让印家所有人都后悔曾经那般漠视他!就算是庶出，就算一直得不到亲情之爱，但是他也要证明他的出色! 为了这些，他没有什么不能放弃，没有什么不能拿来交换!纵然明知今晚隐有诡异，他也一定要来! －－－－－－－－－－－－－－－－－－－ 杨先生在前方佝偻着腰，无声地走着，不时回过身来，眯缝的眼睛在幽深的大漠间闪烁着一丝丝白色的轻笑，“东家，别急，就到了，就到了……” 就像为了印证杨先生的说法，苍茫大漠间忽地卷来缥缈的清风，一缕一缕白纱一般的雾气随风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