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退两难的香川，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在三百块和五千元之间，他必须给八路一个明确的答复。倘若要想省钱，那就得去石盘山，不过香川却不敢保证八路会不会把他给留下。 “五千块……”一百元在中华民国可以买头牛，那么五千块可以买多少？算过这笔账后，香川直接就昏迷了，要不是井上发现得早，叫来医护兵，这最具商业头脑的大阪商贩，估计就得半身不遂了。 “阁下，八路在等您回话，”望着香川那痴痴的表情，井上有心于心不忍了。他本不想往对方伤口上洒盐，但最终还是忍不住丢下一把，“如果您不尽早拿主意，他们将终止谈判。” “狗真音（五千元）……”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句，香川再次陷入昏迷当中。他喊出的这句话，本想抒发自己内心强烈地愤慨，但很可惜，井上给意会错了，马上命令传令兵转告八路，谈判地点设在马家集。 “小鬼子想在马家集谈？”打发走送信的伪军后，萧汉迟疑了，他看看坐在对面的仙儿，而仙儿呢，还在兴致勃勃地数着五千块钱。“仙儿，鬼子把这谈判地点设在马家集了。” “俺知道。” “那你还去吗？” “凭啥不去？” “但这很可能是鸿门宴。” “看在五千块的份上，无所谓了，就当俺要钱不要命吧！”她说得轻松，可在萧汉听来，却是压力倍增。 “仙儿，那怎么跟你爹说？他能答应你冒险吗？” “不管了，俺还想再坑小鬼子一笔钱，所以这险值得冒。” 这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 “仙儿，咱不是说好了吗？你只是坑他俩钱儿花花，不动真格的。再说了，小鬼子的话你能信吗？” “俺没动真格的。” “可你拿人家钱啦！” “那怎啦？俺只是答应可以谈，可没说啥时候谈。他要敢过来催，随便找个人应付一下不就成了？俺又没说要亲自跟他谈！” “耍无赖呀？”萧汉头大，他拿这个仙儿是彻底没辙了。组织上虽然有纪律，但纪律没规定不可以跟鬼子耍无赖，所以想说这淘气仙儿做得不对，一时半时还真就找不出个依据来。“仙儿，咱做人可要守信用，不能出尔反尔。” “那得分对谁，跟小鬼子讲仁义，你这行得通么？他侵略中国这叫不仁在先，俺坑他俩钱这叫不义在后，你得讲究先来后到嘛！再说了，要提不讲信用，谁能比得过他小鬼子呀？他说三个月要灭亡中国，你瞧瞧，现在都几个月了？你说他的话咱还能信么？” “呃……”老萧哑口无言了，满脸的苦笑，不知该找谁缓解。 “老萧，你没事吧？可别吓唬俺。” “唉……”叹口气，摇摇头，再叹息，再摇头，最后萧汉无奈地看她一眼，说了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仙儿，我现在都能想象出，那个要跟你谈判的小鬼子，他得被你气成啥样？” “巴嘎！”香川顿足捶胸，痛得要死要活了，“井上！你真把五千块给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阁下……我给钱的时候，您不是答应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就是您上次醒过来，我让您尽快拿主意，然后您就说‘五千元’，五千元不就是在马家集谈判的价码么？” “巴嘎！”香川气坏了，不过这次他到没晕，因为他知道一旦晕过去，就没机会再把钱赚回来了，所以强行熬过头昏眼花后，他立刻抬头怒视着井上。虽不能就此把对方怎样，但他还是想好好看清这个人，看清他是如何地愚蠢。 “阁下！阁下！请您息怒，息怒！八路那边已经回信啦！” “哪你？” “他们说可以谈！” “难道五千元就买个可以谈吗？” “要换了池田那巴嘎，人家还不跟他谈呢！” 这句话比什么都灵，香川定定心神，当即就找回了平衡。“是啊……那个粗人知道些什么……嗯？井上，你说八路答应在马家集谈判了？” “是的。” “很好……他们要敢来，那就不必走了，一个八路的赏金，完全可以弥补我的损失。” “仙儿，你真要跟鬼子谈判？”听到消息后，老胡也不放心了，他一拐一拐找到仙儿，把她叫到院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不同意你去，你也别干这冒险的事。” “谁说俺要去？” “不去你谈什么？你是咱这里的军事主官，谁能代替你？” “嗨！你是没明白俺的意思，别人去谈，五千，俺要亲自去，嗯……不二价，一万！还要附加弹药和消炎药。” 你还让不让香川活了？ “这么说，你还是打算去？”老胡这心开始哆嗦了。经过一番剧烈地思想斗争后，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主儿绝不是“一丈青”，但她比“一丈青”可要邪乎多了。 “对呀！只要价钱公道，俺的确有这打算。不过你可别告诉老萧，不然俺就不理你了，那个书呆子比较死性，他经不住这压力。” 老胡心说：“我也经不住这压力呀！要论胆大妄为，这世间有几个女人能比过你？” “哎老胡！你咋不说话呢？跟俺生分啦？” “仙儿啊……”深吸了一口气，老胡拍着光秃秃的脑壳，苦笑着摇摇头，“哥知道，这是劝不住你了，凡是你拿定的主意，那基本就是个没改。不过呢，哥这人有个毛病，心疼你，所以不管你上哪，哥都跟定了，就算不会别的，挡个子弹还总可以吧？放心，哥皮糙肉厚，三八子弹肯定穿不透。”老胡这也是铁了心，你个淘气仙儿不是喜欢冒险么？那好，咱奉陪到底了。替你死也无所谓，就当哥上辈子欠你了。 仙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一时间又找不到贴切的话题。手指在辫梢挽来挽去，本来已成栓的死结，又随着指尖的抽动而骤然滑脱。 “老胡，俺……” “啥也别说了，咱交情不在嘴上，心意到了就行，你哥虽然怕死，但得分为谁去死。仙儿啊！哥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老萧，所以就不难为你了，可你得答应哥一件事，行么？” “你说吧……” “这辈子就算了，下辈子，如果你下辈子想嫁人，能不能先考虑哥？” 老胡哽咽着问完话后，仙儿“哇”的一声就哭了。一个男人能无私地为女人奉献出一切，然而他所图的，只不过是这女人虚无缥缈的下辈子。感人，太感人了，世间第一情圣已非老胡莫属，令在一旁偷听的萧汉也深感自愧不如。 “老胡，俺……俺答应你……” “那好，哥先谢谢你了。”拱拱手，老胡深情地看她一眼，露出满意的微笑，转身一跛一跛地离去了。 这一夜，仙儿彻底失眠了，翻来覆去，耳边总是响彻着老胡的话，还有他那饱含深情的笑容。女人的心原本简单，只是由于男人的执着，才让她们变得越来越复杂。“唉……老胡，你这是何苦呢？” 第二天一早，部队在出操点名时，突然发现少了个人，他们的副大队长不见了。搜遍整个驻地后，只在老胡的房间里找到一封信，上书“仙儿亲启”。 “仙儿，请原谅哥的不辞而别，经过一夜再三考虑，哥已决定代你去谈判。仙儿，哥这么做别无他意，只是觉得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条件，那就得信守承诺。当然，守不守信用那是他小鬼子的事，可作为中国人，咱不能让人家瞧扁。人而无信则不知其可，所以哥希望你以后无论做什么，千万莫忘这‘诚信’二字，因为你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咱八路军！哥虽然不是一个好兵，但也知道什么是部队的脸面。别了妹子，莫忘你我来生之约定，倘若有缘，你我九泉之下再续梁山兄弟手足之义！” 这封信，尤其结尾部分，写得有点不伦不类，可它不妨碍让人感动。萧汉长叹一声过后，久久不语，眼圈一阵红似一阵。“唉……这个老胡，这个老胡啊……” 仙儿哭得泣不成声了，写秃狼毫熬干墨，也道不尽她心中的苦涩。也许老胡说得对，人而无信则不知其可，对鬼子不讲信用这没人怪你，但谁知有一天，你会不会对自己人也不讲信用呢？到那时，你让手下人该怎么信服？你又让百姓该如何拥戴？所以老胡考虑得很长远，他想让仙儿走上一条正确、健康的发展之路，跟那些信口开河的政客、流氓们彻底划清界限。 “你还傻愣着干啥？还不拉队伍去救人？”一烟袋锅敲下去，苏小辫急得两眼冒火了，他见闺女还是傻站不动，干脆除下鞋子，劈头盖脸地打过去，“不听话！死心眼！好端端的爷们就让你给害了。造孽！俺叫你造孽！什么情啊爱的，就算再好，可它能抵上一条命么？” 谁都不敢拦，因为一瞧眼前这架势，大家也分不清谁是大队长了。尴尬、焦急、悲愤、伤心……每个人的表情均各不相同。 仙儿还是傻傻地杵在那儿，很可怜，很绝望，浑然无助，不知所措。 “集合队伍吧……”萧汉冲“旱地忽律”使个眼色，低沉着嗓音命令道，“咱不能让老胡白白送死，因为他们是咱们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