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东农民和大阪商贩就移民的问题彻底闹掰了,两个人的关系再次沉降到历史最低点,已达到见面翻白眼,背后哼鼻子的不可调和阶段。为此,岗部还特意出面为二人调停,但收效甚微,地主和资本家,其本身就是两个阵营,属于统治阶级中的守旧派和革命势力,是推翻和被推翻的关系。 “你不就是招揽一批关西籍的开拓团吗?有喜!那我就去联系关东的农民,在土地诱惑下,我不信那些农民都跟你是一样水准。” 土地的诱惑很强烈,池田固执地坚信只要把这大旗一挥,不用说关东,一都两府四十三县那些缺田少地的农民也肯定会蜂拥而至。可他错了,在事实面前,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 农民的确渴望土地,但这有个前提,日本政府的国策是率先开发满洲,满州那些地还种不过来,谁会没事跑到你这战火连绵的华北?就算想来华北,这也有个致命问题,那就是从日本过来的移民,无论怎么走,都必须先经过香川的地盘,以香川那种疯狂占有劳动力的个性,他还能跟池田客气?截下青壮转变为待遇丰厚的工人,老弱妇孺留给你去种地,你是爱要就要,不要拉倒。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池田愤怒了,在屋里发了一通牢骚后,用家乡的清酒把自己给灌睡着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品圣贤酒,嗯!这滋味还不错。 香川也知道这池田是指望不上了,但他不以为然,没有人在身边瞎搅合,那感觉真不是一般地好。“放开手脚,大展宏图吧!”一点地图上的石盘山,他开始勾画起未来前景。什么什么地方要开铁矿,什么什么地方要开煤窑,稀土和石墨该怎么运输等等,忙得是不亦乐乎。可没过多久,一直在旁边冷眼壁观的井上,却不得不打断他。“阁下,您规划了这么多,似乎有件事,你还忘了考虑。” “哪你?我没考虑什么?” “八路,石盘山上八路,您是想送他们走,还是想请他们留下?” “留下绝对不可能,送走也不行,消灭,一定要消灭!” “怎么打?”井上皱皱眉,胆战心惊地问了句。不可否认,这香川赚钱肯定是把好手,可在军事方面的天赋,那还不如大阪街头一个卖酱油的。倘若不是靠资历和歪门邪道晋升,现如今这位爷,恐怕连个上等兵都立不住。 “你决定。”香川推得很干脆,“打仗这方面你是强项,我手下全权交由你指挥。” “阁下,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陆大的毕业生,是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我陆大的学历是混下来的,三根金条就把教官搞定了。”说这话时,香川的脸色不红不白,完全没有任何羞愧和自卑感,弄得井上还以为他是在说别人。“我想做生意,家父非让我军校毕业后再改行,没办法,父命难违,理想和现实总是差距那么遥远。” “令尊为何要这么做?” “他说有了军方背景,家族生意会好做些。”还是这大阪老头看得长远,井上唯有苦笑了。 香川的确不是个打仗的料,出出损主意还成,一上阵就搞不懂方向,转来转去,没准就转到战场以外的山沟里了。 但要说他一点都不能打,这就有失公允了。昭和8年(1933年),第四师团二等兵松井在大阪市中心闯红灯,结果和警察发生冲突,师团长寺内寿一为“维护大日本皇军的尊严”,毅然带兵砸了警察所,史称“大阪Go-Stop事件”。在这次事件中,“败不怕的第八联队”下属香川小队(当时,香川还是个小队长),就是主要的参与者之一。即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名望。所以日本军界都知道,第八联队收拾起自己人来,那是绝对不手软的。在“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第八联队面前,以“勇武”号称的第二师团总是吃亏,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大阪人玩得是脑子,而不是武力。 香川打仗还有个特点,喜欢“讨价还价、斤斤计较”,没好处的事他绝对不会做,属于比较典型的无利不起早。徐州会战中,当时已升任大队长的香川在公路上与中国溃兵狭路相逢,谁都知道只要冲上去,这支中国军队就算报销了。可香川硬是稳坐不动,不但不动,还命令属下埋锅造饭,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事后军部质问他为何不拦截,香川的回答是:“没接到向支那军队发动进攻的命令。”一句话,就把前来兴师问罪的人给气得不行了。 既然你没接到命令,那好,现在命令你追击,那你总该执行了吧?可没想到,香川又玩起了花样。他一边跟中国军队保持着不远不近地接触,一边向军部电令:“敌数倍于我,请求增援。”仗还没打呢,你就要增援?哪跟哪呀这是?别的师团一个大队,就能把中国一个师给逼得走投无路,而你们呢,居然把军部给逼得走投无路了。不增援吧,这恐怕不行,因为香川说得是实话,中国军队的确占据着数量优势,他完全可以用“寡不敌众”的理由堂而皇之地撤军。可要增援吧,这家伙又会有新的要求,譬如说“弹药不足,恐难以维系进攻”,“伤病锐增,请求暂缓进攻”等等。总之让他打一仗是很难的,诸多借口摆在面前,不断地讨价还价。倘若咬咬牙,满足了他全部要求,那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兵精粮足的的香川大队准保是一触即溃,如果中日之间不是隔着大海,这帮家伙一溜烟,没准会跑回大阪去了。 所以打仗的事,最好别跟香川提,提了也是白提。但别人可以不提,井上却不能,因为这里有大阪人的利益。“阁下,我的军事素养也不比您好到哪去。”说得很干脆,脸皮照样是不红不白,“我当初念陆大的初衷,也是受了家父之命。” 臭味相投,两个投机分子碰一起了。 “那这场仗怎么办?谁来指挥?” “请人吧,我跟109师团小岛大队长比较熟悉,据说他们的部队要撤编了,小岛的去向暂时未定,所以不妨考虑一下请他来助阵。” “兵库县的那个小岛?” “瘦得死(是)!” “哦……离咱们大阪不远……” 丢不丢人呐?你一甲等常备师团的大队长,居然请特设丙种师团的遣散军官来助阵,这要换成池田,早就不活了,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有喜!就这么办,为了大阪人的利益。” 没治了这是…… 得知日本人要进攻的消息后,老孙一溜烟跑到了石盘山,他给仙儿带来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池田大队不参与行动,坏消息是进攻的大阪人加上赵俊的伪军,兵力达到将近两千人。 问题是,县大队有多少家底?满打满算,六十三人,这还没考虑那年龄最大的警卫员和差一点就能戒掉大烟瘾的老胡。几十个人的县大队,要对抗两千名敌军,敌我兵力对比依旧悬殊。 至于武器方面,那就更不能瞧了,步枪稀缺,大刀长矛居多,难得一见的是,在中国历史舞台上消失近一个世纪的弓箭手,现在又出现了,其主要成员,就是石盘山原先的猎户。 这仗还能打么?仙儿给出的答案是“必须得打”。你不打就换不了装备,就保不住石盘山。没了石盘山,她上哪落脚去?到太行山当大队长?开什么玩笑?咱丢不起那人! “俺肯定能打,你们呢?敢不敢跟鬼子拼命?”瞅着这些部下,仙儿脸上透出不怒自威的煞气。 流氓出身的肯定没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但那些小商小贩就不同了,哆嗦,一个劲地哆嗦,拧耳根子都止不住。 “你们怕什么?”仙儿愤怒了,“都已经在曹县混不下去了,不跟鬼子干,还有其他活路吗?左右是个死,连拼一把的勇气也没有吗?告诉俺,你们还是不是爷们?难道这块土地就只能靠俺们娘们来保卫吗?” 谁也不敢吭声了…… “不想打仗的,现在马上滚蛋,俺不拦着。但路费没有,得自己想办法弄去,你别说八路不讲政策,先欠着,谁叫俺也不富裕?县大队砸锅卖铁打鬼子,这是事实,所以你别挑,俺也不怪!” 还是没人吭声…… 健步走到土台上,巡视一番众人后,当着所有领导的面,仙儿讲出了一番令后人刻骨铭心的话:“昨晚俺做了个梦,梦见小鬼让俺滚,永远滚出这石盘山,但俺没惯他那脾气,一脚把他踹沟里了。俺这么做,说白了,是希望他永远记住,让俺滚没那么容易,想进山,就必须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如果他再敢废话,对不起了,俺就给他一个字——‘杀’!为什么要杀?很简单,因为咱们别无选择,因为这块土地是祖先留给我们的!!!” “杀!杀!杀……” 沸腾了,不管商贩还是流氓,不管哪个阶级,无论他以前受过何等委屈,现在全然不顾了。没有了土地的中国人,他们应该上哪生存?这世界不会给你专门开辟出一块自然保护区的,所以不反抗就会灭亡,道理就如此简单。 在李国光的记忆力,仙儿是第一次说“我”,当时他很惊讶,不明白仙儿为何要放弃那使用多年的“俺”字。后来他明白了,仙儿这是有意而为之。因为在学习这个“我”字时,她总记不住,一不小心就写成了“伐”,讨伐的伐。“我”和“伐”的区别,就在于“我”字少了一个象刀的“丿”,从这一点出发,也表明仙儿要告诉小鬼子:提“刀”讨伐你的人就是我! “我!苏半仙!”拍拍胸脯,仙儿激情澎湃,“会让小鬼子永远记住:你们千辛万苦要‘找’的这把‘刀’,那就是我!把‘刀’悬在你们头上的人,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