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huáng接了帖子施礼出去。 李陆含着香雪消毒丹,嘴闭得紧紧的,一双眼却透出疑惑与好奇的神色来。大约是刚才烫得厉害,又被丹药的味道刺激了,眼睛里显得有些泪意,脸颊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若是给他换上一件裙装,倒真像个天真秀美的小姑娘。 齐伯轩怎么会来?我打心眼儿里不想和这个人扯上关系。 姚huáng去了片刻回来,手里捧着盒子:“巫宁姑娘,齐公子已经告辞了,这是他要我转jiāo姑娘的东西。”她问:“姑娘,要打开看看么?” 我和巫真异口同声:“别开!” 开玩笑,这万万开不得!上次在涂家庄,毒伤涂夫人的那只蜈蚣可不就是装在一只盒子里?谁知这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万一里面再窜出只蝎子毒蛇来—— “你不要碰,把它放下。” 姚huáng给吓了一跳,把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我去倒茶。” 我和巫真一起,死死盯着那个木盒子,生怕盒子突然起什么异变似的。一旁李陆清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这盒子有什么不妥?” 我俩一起重重点头。 巫真说:“你还记得涂家庄寿宴上那只盒子么?” 闵道一怔,笑笑说:“那怎么能一样,那是有人存心陷害……” 我们知道齐伯轩就是上次送盒子的始作俑者,可是李陆不知道。 “再说,就算我是那恶人,同样的手法使一次也就够了,怎么能再用第二回?那可不把旁人都当傻子么?” 李陆是当笑话说的,不过我和巫真对望一眼,却齐齐松了口气。 这就叫旁观者清吧。 被他一说,我也镇定下来。发烧烧得我想事情都想不太明白,不然见着这盒子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 我们和姓齐的人也没有什么仇怨,他犯不着在对我们使什么心机。 不过,无功不受禄,他为什么要送礼给我? 巫真显然想得也是同一件事,小声嘀咕了句:“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放一边吧,回来问问权叔,让他找个人给送回去。” 李陆红着脸站起来告辞,他嘴里还含着丹药,说话含含糊糊。这香雪丹治烫伤热毒是好,就是含在口中时,因里面的凉辣气息,弄得人口水直溢——这丹药我也含过。闵道说话含糊,想必就是因为口水太多,怕出了丑,所以嘴都不怎么张开,两句话说得吞吞吐吐艰难无比。 明明我们岁数相当,他约莫还大我一两岁,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心事一点儿藏不住,脸皮还特别的薄,简直比姑娘还像姑娘。 “多谢你来看我,还有这些梅花儿。” “你要喜欢,我明天再送来。” 我忙说:“不用啦,这些都够插了摆的。天气这样冷,从城外到这儿好远的路呢。” 巫真替我送了李陆出去,回来后我们俩一起对着那盒子发呆。 盒子只是普通木盒,铜角对扣,当然,并没有锁。 “这里头是什么?”巫真看了我一眼:“巫宁……他gān嘛送东西给你?” “我可不知道”我摇头:“这人心思深得很,谁知他在想什么。” 巫真小声说:“要不要……打开瞧瞧?” 我往后躺下来,刚才坐了一会儿,又和闵道说话,这会儿觉得头昏沉沉的。 “你想开,那你开好了。” 巫真忙摇摇头:“算了,我可不敢。不过……”巫真在我身边儿坐下来,顺手替我把被角掖实:“我说啊,这个齐公子,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送东西就表示喜欢我?那他指定最喜欢涂夫人吧?” 巫真噗一声笑出声来:“你这话说得真损。那这盒子怎么办?我去问问权叔么?他是地头蛇,这京城恐怕没有他不熟的地方呢。要不找人给送回去吧。” “先放着吧。” 我不是不好奇,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可是好奇有时候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比如……前一个收了不明来路礼物而中毒的涂夫人。 而且,同这盒子里的东西相比,我更好奇的是,齐伯轩到底为什么送东西给我? 我可不信巫真说的那一套,什么他对我着意垂注,又或是有什么……别的念头。 那人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少年人的感觉,情窦初开这词儿怎么都和他扯不上半点关系。 好,就算他也如寻常少年人一样会对姑娘有什么绮念遐思,那越姑娘可比我美貌大方得多,和他也更熟悉亲近。 药汤端来,我服了药,又喝了碗粥,重新卧下歇息。药汤里多半有安神的药材,我睡得极沉。隐约听着有人在身畔喁喁低语,还有风,chuī得窗纸哗哗作响。 我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帐子外面燃着蜡烛,我一时分不清这时候是才刚入夜,还是快要天亮—— 帐子外面的确有人在低声说话。 而且,是个男子的声音。 他声音极低,应该是怕将我吵醒。 我起先以为是权叔,或是那位给我看诊的郎中。可是再仔细听,两个都不同。 权叔也好,郎中也好,声音都不是这样。 这是个更年轻的男子的声音。 “文家的事情,说起来京城里知道的人不少,你从外地来,自然不晓得——能不与他们扯上关系,最好还是别牵扯的好。” 巫真的声音小声问:“为什么?” “他们家的人……”那人说了半句,又迟疑起来:“总之名声不是太好,家中人多是非也多。” 我放缓了呼吸,不让巫真和那个男子察觉我已经醒了。 这个人……多半就是那个姓裔的吧? 巫真和他说话时口气有一种别样的亲昵和娇柔,是和其他任何人说话是都不曾有过的。 “你说说嘛,我又不会对旁人说的。” 她未必是刻意的,或许不知不觉说话就这样了。 我忍不住想,我和文飞说话时,是不是也和平时不一样? 不,我自己并没有那种感觉。 “你说的那个文飞的父亲文伏信,应该就是文家这一代的族长。我听说过一些他的事……你说你在文家见到了文家二夫人是吗?” “对,那位二夫人看起来又美丽又大方,只是十分憔悴,住在旧宅里——” “那位二夫人,曾经很有名气,是位才女,生得又美。她和文伏信当年也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爱侣……” “咦?” “是啊,看不出来吧?这位二夫人姓区,出身官宦人家。这两人从小还是一处长大的,青梅竹马,要好的很,说是生死相许也不为过……” 巫真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 “当年的事,京城里的人知道的可着实不少。我家中长辈闲谈时曾经说起过的。”那男子说:“别打岔,再打岔我可不讲了。” 巫真忙说:“好好,你讲。” “你姐姐不会醒么?” “应该不会的。” 巫真轻手轻脚过来,掀开帐子看。我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替我掖了一下被角,又放下了帐子,对那人轻声说:“没有醒,你继续说。” 那人顿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后来区家破落,文家人就变了一副脸孔了。初时还佯作好人,也不提婚约的事,将区姑娘安置在一处地方,转过头来就设计让她被人劫掠……” 巫真啊的一声:“怎么这样?想要悔婚便悔婚吧,为什么还起这样的歹心?” 那人继续说:“一开始众人还都没看穿文家的这把戏,只觉得区姑娘命不好,家中先遭了变故,又遇到这样的劫难。她被人掳去,过了数日后被旁人救了出来,纵然还……清白,可是已经说不清白了。那时候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她失身于qiáng徒,有的说她感念救命之恩对人以身相许了……她已经算是身败名裂了,文伏信顺理成章,另娶了金家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