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后的姚huáng轻声说:“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发髻,小婢也都会梳。” “不用麻烦,我不喜欢头上弄得累赘麻烦,越简单越好,也不用首饰。” 用了早饭,权叔来了,笑呵呵的好像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两位姑娘起得倒早,咱们府后头有一大片梅花,宁姑娘上次还说要赏梅,这次正好赶上,我已经让人预备打点过了。姑娘现在过去正好。” “权叔费心了。” 又下起了雪,细细碎碎纷纷扬扬,朝远处看,天地间仿佛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纱幕,一切都变得蒙昧不清。 眼前白茫茫一片,不论是墙是地,是花是树,全都盖上了一层雪。一缕幽香随风而来,淡而清雅,似有若无。你不经意间闻着了,可是要再着意去寻找那香的来处,却又闻不到了。 “这一片地方大得很,姑娘只在前面走走就是了,后面就别去了。这一片地方也不光是咱们府上的,东边是公主府的,后头是越家的。” “知道了。” 我们顺着小径朝前走。 池边的垂柳原本在冬季只有嶙峋的gān枝垂着,可是现在那些长长的垂枝上凝着雪珠,看起来仿佛琼枝玉树。这里十分幽静,偶然有几个人过去,看起来也是风雅之士,多半是趁着风缓雪轻来赏梅花。踏雪寻梅原来是雅事,可是我和巫真现在,却没有这份心情。 我们走到一株梅树下,那股清冷的香气显得越发清晰起来。巫真扯着我的袖子小声恳求:“巫宁……这件事,不要告诉义父,行吗?” 巫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神情惶恐。 我看得不忍心:“放心吧,我不跟父亲说。可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打算,以后别这样莽撞了。他若真喜欢你,就该为你的名声考虑才是。 巫真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和文飞还不是一样……” 我愕然。 怎么也没想到巫真会这样说,她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说出这么句“五十步别笑百步”味道的话来?隐然有我自己立身不正,没资格说她的意思。 巫真一看我的神情,慌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你别生我的气。我也是六神无主……” 我转过头,不知为什么觉得有股凉意。这新做的斗篷又轻又软,绵而厚密,可是那股凉意却是从心底泛出来的。 巫真扯着我的手摇晃:“好不好嘛,巫宁,你别怪我。” 我摇摇头:“我没怪你。” 只是有些意兴阑珊。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一件事。 我和巫真,我们都长大了。 不像孩童时一样,一朵花,一块糖,都和对方分享,彼此没有任何秘密。 那是孩童才有的天真,无邪,不设防。 那些时光像是都被风chuī走了,chuī远了,再也抓不住,只留下一些淡淡的印记在心里。 巫真看起来还想说什么,我指指前面假山前的一株梅树,假山旁还有个亭子:“我们去那边儿坐吧。” “好,那梅花而可真是不错,香得紧。”她伸手撷了一朵下来,替我别在发间:“恩,正衬你这衣裳。” 我看了她一眼。 我们身旁的这白梅是香得紧,可是前面那树花儿还没走近,哪里就闻着香了?更何况,那种梅花另有个名目叫东海棠,花虽艳,却无香无气的。 巫真挽着我。我们平时也常手挽手,可这时候她这动作也显得这么不自然。不像姐妹,倒有些像急欲讨好小姐的丫环。 也许是我的错觉。 人心中要是一存疑,就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放缓了步子,一边走,一边慢慢平复心情。 绕过假山,我们看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一位少年公子,两个姑娘,穿着最普通不过的青布衣裳,却又一种淡雅天然的感觉。他们身后远远站着从人,听见脚步声响,那少年先转过头来。 他人生得清瘦,身材修长,眉清目朗,宛如水墨描就。我微微怔了下,觉得这人似乎在哪儿见过一般。 是的,我见过。 他......虽然此时还是少年,可是若gān年后,他还有个身份,惊雁楼楼主。 巫真停住步子,轻声说:“咱们去别处坐吧?” 我和她想的一样,我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件事总得有个明白计较才是。挡着外人,怎么能说那些事? 我们才想挪步,那少年站起身来,唤了一声:“巫姑娘。” 我疑惑的转头,他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巫姑娘,我姓齐,齐伯轩。”顿了一下,他说:“咱们在涂家庄见过。” 我一瞬间想起来为什么我觉得他眼熟。 在涂家庄!那个送蜈蚣来,并bī得涂庄主自杀的那个少年!我虽然没见着他的脸,可是他的声音我印象却深。 可是——我和他并没有照过面说过话,他怎么知道我? 他身后那个少女笑盈盈地说:“这位就是姚兄说的巫宁姑娘?想不到在这儿遇着了。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一起坐坐?” 巫真戒备地看着他们。 我心中疑虑重重,婉言拒绝:“多谢。不过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正要回去。” 那个少女走过来,她生得文秀美丽,举手投足娴雅有度,一看即知是世家女子。 “巫姑娘心里必有疑虑,不知我们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姓越,单名一个她彤字。伯轩是我的表哥。”她又指了指身后那个端庄的少女:“那是我的妹子越朱。” 她有礼,我们也不能硬生生回头就走,只能和她见礼,把名字也报了出来。 “巫宁姑娘,巫真姑娘,大概你们对我表哥有些误会,也是他自己性子太急,做事顾前不顾后,不如大家坐下来,把事情分说明白,也省得你们存疑,总是有个结在那里,时日久了,只怕成见会越来越深。” 姓越?我忽然想起上次白叔叔那里听他说起来,京城里数得着的几大世家。 “不知道越晓卓前辈与姑娘如何称呼?” 越彤笑容可掬:“正是家父。” 原来真是那个越家。 越晓声隐然是当代剑客中的第一人,且又是皇室宗亲出身,贵不可言。 她挽起我的手进了亭子,我不好qiáng抽出手来,只能跟了进去。 “坐吧。”她指指旁边小风炉上正煮的水:“这是刚从梅花上采的雪,刚好煮茶。” 类似的事情我们也做过,早起去采集露珠,不过广华山不怎么下雪,所以梅花雪却没有采过。 “这是什么茶?” “是雪茶。”越彤轻声说:“虽然叫雪茶,可是却是产在南疆从不落雪的地方。用雪水来烹,倒是别有意趣。” 杯中细细的雪白的茶叶如白jú花瓣,一股?涩的草叶香。 雪茶我听说过,那可是贡品,寻常人别说是尝一尝,就是见也见不着。 我端起来闻了闻茶香,桌子下面,巫真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 我知道她是提醒我不要喝这茶,这些人来历不明,茶中说不定会有古怪。 越彤先是轻啜了一口,笑着朝我说:“尝尝,这雪水烹的茶,与平日喝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她笑意中带着了然,似乎对我和巫真心中的怀疑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齐伯轩却一直沉默。 开始那句话,他什么也没说过。 我对这个人却绝不敢掉以轻心。 齐伯轩算计涂家庄的手段,明明是缜密狠辣,前后呼诮,哪里只是一句性子太急就可以让人释然的? 就算他性子急,同我们有什么关系?以眼前越彤这等身份的姑娘,犯不着朝我们这样两个乡下丫头多解释什么。 有句俗话: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gān系,这位贵小姐究竟图我们什么? 我怎么想,她也没有对我们如此热情殷勤的理由。我和齐伯轩面儿都没照过,和这位越小姐更是素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