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年前传来的消息,英国伦敦大英图书馆里的那著名的圆形阅览室,要拆修改建了。那年到英国去,主人知道是来自中国的客人,特意领我们走进这间古老的阅览室,指着一张离窗不远的桌子,对我们说,“这就是当年马克思在这里的固定座位。由于他天天在此阅读书籍和写作《资本论》,日久天长,他脚下的那块地板,居然坍下去一块。” 我颇有些不信,弯腰到桌底看个究竟,果然,那木质地板上有块凹陷的浅坑,约半米见方,确系日积月累的踩踏和磨蹭所致。因此可以想象,马克思在写《资本论》时那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毅力;也为这间图书馆能给马克思创造这样的长期借阅的条件,感到钦佩。如果,当时的工作人员,有一点点不耐烦的情绪,懈怠的工作作风,爱理不理的态度,你想借的书,懒得去书库里找,对不起,说一声没有,恐怕马克思也没辙。若碰上这样脸难看、事难办的工作人员,至少,《资本论》里引用的资料、数据,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丰富齐备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大英图书馆对《资本论》这部不朽著作的成功,是有不可磨灭的贡献。 人们常常用一个国家的图书馆的数量多寡,规模大小,藏书多少,珍藏典籍多少,来衡量这个国家的文明水平。走进这座圆形阅览室,不能不钦服英国是个有着悠久图书历史的文化古国。不仅如此,英国还是一个公共图书网相当普及的国家。有一天,我们乘车到大雅茅斯海岬去观光,在乡村的公路上看到一辆长长的面包车,悠闲地行驶着。主人指着那车厢上的标志,告诉我们说,这是图书馆的巡回图书展览车,每周一次来到这些小村镇,为居民们办理借阅图书的业务,同时还举办各式各样的美术作品展览。 有人信口问了一句,是不是收费服务?这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大概是理所当然的了。但陪同我们的那位女士,回答得很干脆,一个字NO!言下之意,虽然我们这里什么都讲钱,不过,有些事物还不完全是以金钱来考量的。这就很使在场的中国同胞们感叹了。一是感叹人家对于文化事业投资的慷慨,二是感叹人家对于读者,无论像马克思那样的学者,还是偏远小镇的居民,服务精神的地道,三是感叹人家居然拥有这么多的喜爱读书,视读书为一件赏心乐事的人。中国,作为一个老牌文化古国,相比之下,真是有点自惭弗如的。 中国有图书馆的历史,是很长久的,但不重视图书的历史也不短。从秦始皇焚书开始,中国图书的命运,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劫难。在人们的记忆里,好像只有嬴政是惟一的罪魁祸首,其实不然,在一部中国历史上,王莽之乱,董卓之乱,八王之乱,侯景之乱,安史之乱,恐怕还得包括最近的一次十年动乱,凡命之以“乱”者,都是图书遭到劫难之日。再加上每一次改朝换代的战争,每一次外民族的侵入中原,都有大量图书收藏毁于兵火的记录。所以,从一部现存的明代版本线装书,都称得上是稀世之珍来看,便可知我们这个文化古国的图书散失的命运了。 由此也说明,书运是和国运相连的,国旺则书兴,国弱则书衰,凡太平盛世,总是图书辉煌的时期,凡战乱之年,也是书业凋零之日。但无论何种形式的焚书坑儒,中国人的读书风气是不会中断的,总是薪火相传,书香不断,后续有人,络绎不绝的。所以,中国人也有其珍惜图书,热爱文化的值得骄傲的光荣传统。往远看:尽管秦始皇焚书,人们也仍有冒着生命危险,将书私藏在夹壁墙中者,司马迁这才可能根据那些未被烧成灰烬的残余竹简,写出了一部从远古时代直到汉王朝的史书;当董卓迁都,把洛阳夷为平地,书籍荡然无存的时候,曹操花重金从匈奴单于那里,把大学问家蔡邕的女儿蔡文姬赎回来,让她把记得起来的古籍,逐一地记录下来以免失传。往近看:在只有样板戏,大破四旧的文化沙漠时期,现在活跃在文坛上的知青作家,不也偷偷地从那些未被抄走的封资修文学书籍中,汲取创作营养,才表现出今天的才华吗?所以,中华文化赖以不坠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这些爱读书的人。 所以,由于这则大英图书馆翻修的新闻,想起那一年在英国旅行途中的所见所闻,人家那种图书馆与民众联系之密,群众读书风气之盛,嗜书热情之高,图书像柴米油盐一样,成为不可或缺之物的重要性。现在看来,这种景况,也将会在我们国土上出现。因为,随着文化的普及和提高,物质生活的改善,所谓“富而有礼”,“富而好文”,相信中国爱书之人会日益增多起来,那么,我国文化发展的黄金季节的到来,便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