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这套,依旧没脸没皮没心没肺地问:"哎,宋宗主,何事?"心里因看不到宋则的真容有些惋惜,她素来介意在人前露出黥印,怕别人因此恐慌----那是晋国神州至为屈ru可怕的岁月,距今又如此之近,知情者难免心思各异,不知情者大惊小怪,以之为鬼魅也不甚稀奇。 幼时,村里的小孩子常常称呼破相的女子为鬼,淘气的还会拿石头砸她们。难说这背后没有大人的潜移默化,也难说是否发乎天然。毕竟稚子之恶,有时未必不如成人。 一想到宋则可能遇上过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我就有些生气,若是幼时叫我撞见了,一定拿石头砸破对方的头。现在?现在谁敢如此,我就戳瞎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 方才我们一路走来,穿过树林,宋则走在前头,我跟在她身后。她一步一步,不急不缓,步态端庄,仿佛自有韵律在,我竟一时看迷了眼。 听师父说,身为皇室宗女自小就要接受仪轨教导,若要接近这样的人,必先成为他们的同道,起码在礼仪一项,不得有错,因此她特地请了上洛皇城里训教仪轨的女官来指点我。一指点,就是一整年。那一年,苦不堪言,每天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烂泥地里打滚,连吃饭都是苦差。也因此,若我蓄意为之,人人都只会以为我是哪个官家小姐。可我所学的那些苦,在宋则这里竟成了迷人姿态,赏心悦目。 宋则拿她那凌厉的眼神警告似的端看我一会儿,在与我目光相接时,忽然柔软起来。"十一娘,放开我,这样行走不便。" "不……放。此处风大,要是把你chui走了呢。" "……你功夫好,定能及时拉住我。" "要是有个大妖怪呢?我打他不过,你被他抓走了怎生是好?" 宋则好笑道:"哪里有什么妖怪。" 我指指上面,一本正经道:"上界通玄,难说有什么妖怪流落人界。就算没有妖,谁知这里会否潜伏什么人。宋宗主,你可别忘了,你价值千金。我得要牢牢抓住我的千金。" 不知宋则想到什么,面纱里竟透出一丝脸热,"罢罢,随你。" 过一会儿,她又道:"十一娘如此能说会道,是我隐神宗的福气,日后就派你去教导、管束新进弟子。" 诶诶诶,听她这般说,我差点脚底打滑,一路跌到镜湖里。几时说过要去他们隐神宗?宗门弟子多清修,我每天都要喝酒看戏听曲戏美人的好不好,哪有跑去宗门的道理。还不如去坐牢呢,坐牢好歹能和牢头赌个钱。 "怎么,十一娘忘了,一早还信誓旦旦地说,从此要与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宋则笑道,"要同我一起生活,我回隐神宗,你自然要随我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我委实有些懵,还没等我懵上片刻,就听宋则道:"我想隐神宗宗主亲传弟子的身份应该配得上你了。" ……我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呛声道:"隐神宗宗主亲亲好心肝的身份才配得上我。" "心腹与心肝仅一字之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心腹能上得了宋宗主的榻?" "卧榻之侧,容你酣睡。" 我大概有些明白先前宋则想打我却没法打我的那种心情了,闷闷道:"宋宗主你实在大方。" 宋则咯咯直笑。我有些恼火,稍一使劲,将她拽入怀中。 宋则一脸平静带着笑意,不愠不恼,"十一娘,你失却耐心了,何事令你烦躁。" "你。"从宋则的眼眸里见到一张略带忧郁的脸,这忧郁不是为她,是为我自己。 我想过杀死宋则,也想过得而弃之,而此刻我只想抱紧眼前的女人,之后与她一同化为尘埃。将疯狂的想法说于宋则听,宋则仅露出一丝讶异,随后道:"这一生想我去死的不少,想和我同死的怕是只你一人。既如此,何妨一试。" 还没等我回过神,她竟抱着我一起向镜湖跃去。 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我见过许多,一言不合拉人跳河自尽的……独此一家。饶是我见多识广,也有些吃不大消。我有武功傍身,这点高度丝毫不惧,可宋则已是内力全失,难不成她看多了话本子以为跳河就能恢复功力? 且这下方碎石甚多,要是一时不慎,划破脸蛋,要如何是好。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搂紧宋则,运起轻功,最后在镜湖水面上飞驰一阵方找到湖岸。"你疯了。"我低吼道。 "轻功不错。"宋则赞我一句,目光却穿过我看向别处。"你看那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宋玠有些心浮气躁~~ 要守住,守住。 第13章 狗贼伤我 看什么看,就算那处有个赤身luo//体的大美人,我都不想看一眼。 瞪着与我紧贴在一起的宋则,我心口依旧砰砰直跳,不知是因为方才的剧烈动作还是对宋则的放任自杀兼谋杀行为心有余悸。 宋则见我没有搭腔,向我瞧来,她眼眸中有个生气姑娘的脸随着她的惊讶一点点放大,本来是想一口吞她了的,最后亲吻她的眼皮,一触即放。之后,那生气的姑娘紧紧抱住她,以一种恨不得揉碎她也揉碎自己的方式。 宋则起先没有动,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抬手抚摸我的后颈。"吓到了?" 我不做声,只将她抱得更紧。 她嘤咛轻笑,"十一娘功夫那么好,我怎会有事。" 你看,宋则已然料定,我之惶恐实是为她,就好像她笃定知道我不会qiáng迫她,也不会拿她怎样。江繁所言犹在耳边,隐神宗宗主可是好相与的。 宋则似是感觉到我身子有些僵硬,摸向我的背脊,轻轻抚摸,像是安慰。 "两位娘子有礼。"又是那yin魂不散的严子敬。 待要嘲笑他几句,却看他已不复初见时那般倜傥,再想要qiáng行做风流状也是有些难度,我不禁好笑。不过此人翩翩仪态在一夜的搜寻躲藏后消耗殆尽,看来这镜湖也是有些凶险的,我再次提醒自己,不可因一时的顺利而失却警惕之心,切不可自得。无论是宋则还是这明镜宗。 "阁下是?"我与宋则默契地分开彼此,闲闲适适地问道。 宋则背过身去,做沉思状。她一戴上面纱,就是宋宗主的模样,但凡见过她的人均能轻易将她认出。哪怕她此时的衣着不像平素端庄gān练,尽显风流仪态。 "在下严子敬。十一娘似乎记性不大好,还是只记得像宋宗主这样的美人?"严子敬语出讥讽,还有些轻佻。这一夜,非但减损了他的卖相,也磨去了他的耐性。 "哟哟哟,严郎君怎的如此bào躁,昨夜里被小娘子踢下chuáng了不曾?"看那严子敬,双目炯炯盯着宋则,不知方才他看了多少去。看多少对我而言都是无所谓,谁管外面怎么传呢。 冷若冰霜的隐神宗宗主落入采花女贼之手?好。 隐神宗宗主老牛吃了嫩草?妙。 力拔山兮气盖世,采花女贼英雄救美夺芳心?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