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妃已然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 儿子平日很少笑,而陆采盈明显能够让儿子开心。 她心里也高兴,见谢易安腰间只有荷包问道:“宁儿, 你怎么没戴采盈的千丝缕?” 她以为谢易安早就收到陆采盈的礼物, 只是没戴。 陆采盈吃了一惊, 她可没打算给谢易安千丝缕, 主要是只顾着给他准备荷包了,千丝缕她只做了十几条, 而且以前原主的心意都被丢在一边, 她不觉得谢易安会想收到自己的礼物。 谢易安一愣,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陆采盈第一个送给他千丝缕,可实际上他根本什么都没见到。 眼下被母亲这么一问, 他微窘,扫了一眼陆采盈。 陆采盈皱眉:谢易安这是什么眼神?好生幽怨,像一只大型犬被冷落的模样。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没收到自己的千丝缕失落了? 这念头刚萌生不过一瞬,就听谢易安嫌弃地道:“什么千丝缕, 俗不可耐, 我才不戴。” 果然是错觉,他怎么可能会想要自己的礼物。 陆采盈故意面露委屈,秦王妃道:“怎么能这么说?” 她本来还想再说儿子几句,可见儿子飞快地瞥了陆采盈一眼,根本不像厌烦的模样, 她心中已然明了。 这两个人肯定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不想当众说出来。 她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道:“是我问的太多了,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陆采盈赶紧点头, 跟在秦王妃的身后。 他们坐着马车出发,谢易安骑马在前,李达是知道主子没收到陆采盈的东西。 他在一旁小心翼翼道:“陆姑娘肯定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可能等到拜佛之后再送给主子。” 谢易安嗤笑:“她能准备什么?” “属下见这几日陆姑娘与小禾神神秘秘,之前还买了许多东西,门房查验过,陆姑娘曾不好意思地表示是给主子过天贶节用的。”李达赶紧道。 谢易安冷哼一声,他一夹马腹,马儿向前,李达跟郭青对视一眼:主子真的跟以前一样不在意陆姑娘。 谢易安骑在前面,心情却有了一丝朦胧的愉悦。 天贶节是大晋出名的参佛日,这一天由皇帝与皇后,皇子以及文武百官从宫中出发,到达云岭寺,祭拜佛祖,焚香念经,祈求佛祖保佑天下安康,国泰民安。 以前天贶节都会让皇亲国戚与得宠的子侄一起从宫中出发,可自从永光帝登基,便似乎遗忘了这条规矩。从来不曾让身为哥哥的秦王参加,也不会叫上平日颇为疼爱的谢易安。 众人嘴上不说,可背地里有人偷偷议论,永光帝这是还忌惮着秦王,其实秦王已经废了双腿不可怕,他担心的是谢易安——那个曾被先皇夸赞有勇有谋,天资聪颖,大有可为的谢小王爷。 先皇十分喜欢谢小王爷,他的名字还是他取的,据说小时他体弱多病,先皇怕他活不下来,特意取名易安,寓意平安。 先皇还亲自给谢小王爷开蒙,教他读书习字。 当时已经立了大皇子谢成业为太子,二皇子谢成斌为秦王,三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谢成朔为誉王。 可太子残暴,先皇不喜,迟迟没有让太子登基的意思,反而对谢小王爷爱护有加。 有人猜测,先皇可能有废除太子的意思,而他看好的储君不是别人,正是皇孙谢易安。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百官现在想起还不寒而栗,先皇生病卧床,太子谋逆被告发,先皇一怒之下着人调查。 谁知太子居然趁先皇病重起兵谋反,不仅逼宫,还派人去秦王府放火,秦王被烧毁的柱子砸下来压断了腿。当时只有秦王一人在家,秦王妃与谢易安都在云岭寺,太子也不放过他们,派人去追杀。 好在老天有眼,秦王妃受伤掉进了一个地窖中躲过了追杀,谢小王爷失踪了三天三夜,最后找到的时候浑身是伤,而且还伤到了重要部位,之后足足躺了一年才好,听说人是没事了,只是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哎,可惜,好好的一个皇嗣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当然太子造反没有成功,誉王及时赶到,射杀了太子,皇上气急攻心,命不久矣,临终写下圣旨,封誉王为太子,而后先皇驾崩,誉王登基为帝,是为永光帝。 谁也没想到最后的赢家不是太子,也不是先皇喜欢的谢易安,反而是一直平平无奇的誉王。 先太子妃死的时候曾怒骂誉王,说他狼子野心,一石二鸟,真正谋反的是他,太子是被冤枉的。 结果她被誉王下令施以刮刑,当众处死。 此后,再没人敢说这话,誉王稳坐皇位,对秦王一家颇有优待,尤其是谢易安,派了一太医住在了秦王府,日日看诊,记录的医册也时时送至宫中。 知道谢易安情况不佳,誉王大手笔地赏赐珍贵的鹿茸,人参,燕窝,各种珍稀药材堆满了一屋子。 直到两年后,太医表示谢易安身体已好,只是以后无法行房事,誉王才遗憾地安慰谢易安不要放在心上,把太医重新召回皇宫。 平日也多有赏赐,只不过这样隆重的日子,永光帝是不会让谢易安跟在他的身后祭拜佛祖,只会让他们与普通官员一道在之后赶来礼佛。 …… 陆采盈跟秦王妃坐在一辆马车上,路上她掀开车帘往外看,皇帝应该已经到了云岭寺。 一路上都有侍卫把守,十分威严,远处街区倒是热热闹闹的,越靠近云岭寺越庄严肃穆,远远能够看到参天的古树就在道路两旁,凉风习习,蝉鸣声声,倒是十分舒爽。 她来这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到云岭寺,就当旅游了。 秦王妃也不拘着她,反倒说:“这里景致不错,等下到了云岭寺可以让宁儿带你去看看。” “谢谢王妃。”陆采盈真觉得秦王妃对她很好。 秦王妃点点头突然道:“听说前几天夜里你是从景晖苑出来的?” “啊?” “别瞒我了,高嬷嬷都看到了。”秦王妃道。 高嬷嬷,她看到什么? 秦王妃凑近她,眼神充满了八卦:“宁儿手上的伤是不是你抓的?” 陆采盈:……王妃你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个娱记吧? 被秦王妃突然提及这件事,陆采盈斟酌道:“是,但采盈不是故意的。” “说说,怎么回事?宁儿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会让你对他动手,他欺负你了?”秦王妃身子前倾,语气兴奋。 王妃,你说的欺负不会是我想的那种吧? 陆采盈忙解释道:“王妃,小王爷没有欺负我。你还记得那个五日赌约吗?” “记得。” “采盈那天其实就是找小王爷是比试的,我想起来已经很晚了,所以就匆匆与王爷比了几招。” “这么晚了,你们是在比试?”秦王妃诧异。 陆采盈道:“对,当然我的功夫没有小王爷好。” “你身上湿了,宁儿手被抓了,也是在比试?”秦王妃不信。 “是真的,王妃,当时我去的时候,小王爷他正在沐浴,所以比划拳脚衣衫被溅水。” “这样啊,”秦王妃失望,“所以最后是宁儿赢了?” 她沉吟片刻,安慰陆采盈:“这也正常,毕竟宁儿练得久。” “不是的王妃,”陆采盈嘴角微微上扬,“采盈王妃长脸了,我用了一点小方法,侥幸赢了小王爷。” “你说你赢了?”这下秦王妃真的吃惊了,“真的?” 陆采盈点点头,强调道:“只是侥幸。”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能赢宁儿。”秦王妃笑了又笑。 她一高兴,居然掀开车帘,冲谢易安道:“宁儿,你输给采盈了,哈哈哈,你居然输给刚练了几天的新手,哈哈哈。” 秦王妃爽朗的笑声回响在马车队伍中,陆采盈一眼瞧见谢易安脸色涨红,眼睛冒火。 他气坏了。 陆采盈恨不得捂住秦王妃的嘴,可她不能,只好在谢易安看过来的时候笑笑,眼尾下垂摇摇头,示意自己无辜,话是王妃说的。 见儿子无奈,秦王妃擦擦笑出的眼泪,然后一手拍在了陆采盈的肩膀:“好样的。” 饶是陆采盈有准备,也差点被拍在马车铺好的绒毯上。 秦王妃见她面色如常,满意道:“是比之前体格好,回去之后再加强训练。” 陆采盈心里一惊,嘴角强扯起,乖乖点头:“是,听王妃的。” 秦王妃见她乖顺更加满意了,她道:“练好身体,以后跟小王爷好好相处,以后我可以早点抱孙子。” ? 陆采盈头上挂着问号,秦王妃果然误会了,谢易安手上的指甲印让她以为自己跟谢易安在房间里搞什么xiu耻play。 “王妃,我们真不是……” 秦王妃却意味深长地道:“我懂。” 她转头对高嬷嬷说:“以后采盈的月钱增加到十两,从我这里出,还有我房里还有一些新料子,采盈伺候宁儿辛苦,全都给她吧。” “是,王妃,采盈,你看王妃对你多好,以后可以好好伺候小王爷,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心。”高嬷嬷道。 陆采盈连连推辞,可秦王妃已经这么决定了。 陆采盈真的是百口莫辩,无奈之下只好闭嘴不解释了。 很快云岭寺到了,陆采盈随秦王妃从车上下来,在山脚下,他们听到了一百零八声钟响,这是皇帝已经开始拜祭佛祖的开始。 远远地,陆采盈看到山上有一人着明黄皇袍,头戴冕旒,手持金卷,登高拜佛。 山上一尊石刻大佛,宝相威严,俯瞰世人,僧众皆在四周虔诚诵经。 紧随其后头戴金冠,身穿蟒袍,估计是太子谢鸿玉。 陆采盈远远地看到了谢子谦与大皇子谢意远,四皇子谢嘉祯在一处。 漫长的仪式过后,皇帝进入大殿之中,这时其他的皇亲国戚才能一道进入。 一太监来请谢易安跟秦王妃夫妇,说是皇帝知道秦王行动不便,特意着人来将秦王抬上殿内,一同浴佛。 陆采盈皱眉,她看向秦王,秦王面色不改,秦王妃眼神在听完太监的话时突然凌厉,跟平时的她大有不同。 她想了想,秦王行动不便,估计并不想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成为焦点。 皇帝这么做,真的是为了秦王好吗? “不用了,”秦王妃脸色冷淡疏离,“王爷这里有本王妃照顾。” “王妃身体娇贵,怎能让王妃亲自动手。”那太监笑眯眯的,却也不惧秦王妃,使了眼色让几个侍卫来抬秦王。 侍卫们手刚碰到秦王的椅子,只听“啪”地一声,手上猝然挨了鞭子,顿时停手。 太监道:“大胆,你……” 一道鞭子擦着太监的面皮略过,太监吓得踉跄后退。 谢易安脸色不虞,阴沉沉地道:“好个狗奴才,你是没听到我母亲说的话吗?” “是,是陛下吩咐的。”被谢易安扫一眼,太监不由地发抖。 “陛下说的是‘请’,你就是这么请的?”谢易安不耐地道,“父亲自有我们在身边,马上就能上山,不劳陛下忧心。” 说到最后一句,谢易安语气已然怪异。 这一变故,引得众人看过来。 太监估计是在宫里跋扈惯了,没想到会碰到谢易安这么个煞神。 他道:“陛下口谕,谁敢违抗?” “是吗?当真是陛下口谕还是你在狐假虎威?”谢易安冷笑。 陆采盈只觉得谢易安不对劲,虽然他走的是嚣张人设,可今天却似乎过了。 再看秦王妃脸色冷峻,平日她会劝阻谢易安,现在却不说话。 好像这对母子从进入这云岭寺,情绪就开始受影响。 眼看两边隐隐对峙,剑拔弩张,其他人也悄悄观望,秦王说话了:“齐公公,多谢皇上体恤,本王行路不便,正好得皇上惦念,既然如此就辛苦齐公公着人抬本王上山进殿吧。” “王爷?”秦王妃皱眉。 秦王却拍拍秦王妃的手,示意她放松,自己没事。 齐公公见秦王这么说,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他立刻让刚刚的侍卫抬秦王,那些侍卫却犹豫了一下看向谢易安。 谢易安双眸沉沉,情绪埋藏在眼底,良久他道:“既然如此,我脚也酸了,将我也抬上去。” 齐公公可不信,他刚刚还在耍鞭子,任谁也不会相信他没力气。 秦王妃道:“再加一顶轿子,本王妃也累了。快些,别让皇上等急了。” 一提到皇上,齐公公也不敢耽搁了,赶紧有着人另寻软轿过来,抬着秦王妃和谢易安。 侍卫们本以为抬他们几人很容易,可是秦王妃坐着的软轿差点没抬起来,实在是很沉。 秦王妃还嫌弃地说:“怎么皇城的侍卫就这点子力气?连个轿子也抬不起来?齐公公你找的人不行啊。” 惹得齐公公和侍卫一头汗,谁不知道秦王妃是武将之女,力气大,这轿子这么沉,一定有她搞鬼。 齐公公没办法,又叫了几个侍卫,这才抬起来。 秦王妃遗憾地摇头,看来最近她缺少练习,不然,他们还得再找几个人才能抬起来。 秦王的四轮车被提起来,他望向妻子,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何必这样陪我,一起成为笑话? 秦王妃下巴一抬:老娘乐意。 陆采盈看着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被抬走,小禾在一旁道:“姑娘,我们怎么办?” “跟上去。”陆采盈道。 她与小禾一路上山,又热又累,身边俱是着盛装的皇亲国戚,官员家眷,别看他们有头有脸,可与自己一样,还不是要在这炎热的天气往上爬。 听说,就连皇帝为表诚心,也是步行上山,想到这里,陆采盈心里平衡点。 不过等她抬头往上看,谢易安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软轿上,优哉游哉,好不惬意的时候,有一种想将谢易安踢下去,自己躺轿子的冲动。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那是秦王?谢小王爷?” “不是他们是谁?” “好舒服,我也想跟他们一样坐轿子。” “快别说了,你能跟谢小王爷比,他可霸道呢,听说刚刚把皇上身边的齐公公都打伤了。” “皇上身边的人也敢打?” “他骄横惯了,你没听说过他还曾把家里的侍女打死吗?” 另有一人插嘴道:“他们如此肆无忌惮,还不是仗着陛下宠爱?居然在天贶节这样大的日子里,不诚心礼佛,步行上山,反而在佛祖的眼皮底下享乐。” “依我看,陛下就是太过仁慈,秦王残疾无用,王妃只有蛮力,十分无脑,一个儿子凶残没人性,长得倒是好看,但谁不知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听说那个地方还……” 几个人发出猥琐至极的笑声,刺耳极了。 陆采盈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后来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她看过去,这几个人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可长得贼眉鼠眼,举止轻浮。 怪不得他们这么说谢易安,一定是嫉妒,所以才在背后诋毁。 什么叫残疾废物,蛮力王妃,王妃他们人都很好,好吗? 她见几人似乎是累了,坐在一边休息,水也放在一处。 她趁人不注意,脚尖一动,水壶滚落,水漏了个精光。 既然你们这么能说,嘴巴没空,估计也用不着水。 她忙跟小禾往前走两步,听得身后有人疑惑道:“水怎么没了?” “什么,水没了,我快渴死了,怎么办?” 怎么办? 陆采盈在前面闲闲地捻了荷包里的一粒梅子放进嘴里,梅子酸甜,口舌生津。 她看看四周,真是可惜,这里可是半山腰,没水喝呢。 谢易安坐在轿辇上,瞥见父亲跟母亲“眉目传情”,他在家中就习惯了。 此时却觉得百无聊赖,越靠近大殿,他越烦躁,心中似乎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他不去看那殿门,扫视一圈没看到陆采盈,他问郭青道:“陆采盈呢?” “回主子,陆姑娘在后边。” 在后边,谢易安往身后眺望,他刚刚一时气愤,倒把陆采盈给忘了。 此时往下看也只能看到人头攒动,不见她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那娇弱的身板能不能上山,这山这么陡,她会不会爬到半山腰就上不来了。 他再次望下去,郭青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主子,要不要属下去寻陆姑娘?” 寻她? “不用。”谢易安回过头道。 她不是跟着母亲练了许久,有了些拳脚功夫吗? 既然这么能耐,还会在自己面前耍小聪明,不光彩地赢了自己,那这点山路对她来说,压根不成问题。 “继续走。”谢易安道。 郭青只好应是,跟着前行。 陆采盈到的时候,已经看到谢易安与其他宗亲在一处,只不过他表情疏离,与周围格格不入。 皇帝已经完成上香仪式,去后殿休息。 其他人由太子带领,听空了大师讲佛法。 如陆采盈这等无关紧要人员是没有资格进入内殿聆听大师教诲,不过陆采盈也不稀罕。 她还庆幸自己可以自由活动,她与小禾跟着其他人一道去上香。 她点了香,然后跪在蒲团上,看着端坐莲花台的观音,她也没有其他心愿,只想奶奶能够好好的,她来这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奶奶到底怎么样了。 她现在希望自己能够走完剧情,早点回家见奶奶。 她拜得虔诚,小禾将签筒递给她道:“姑娘,求支签吧,我听府里的人说,这云岭寺的签最灵了,尤其是姻缘签,姑娘为自己求一支姻缘签吧。” 陆采盈被小禾殷殷望着催促,接过签筒,却没打算求什么姻缘签,在这里哪里会有她的姻缘。 她摇了摇签筒,一根竹签掉在地上。 陆采盈忙去捡,可有一只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的手先于她一步压在竹签上,那竹签有些年头,褐色发旧,更衬得那手如寒玉。 那手捡起了竹签,陆采盈抬头,意外地挑眉:居然是谢易安,他不是在听佛法,怎么出现在这里了? “还真上来了,”谢易安打量她半晌道,摇了摇手里的签子,他问道,“求的什么?嘀咕那么久?” “没什么,小王爷怎么没去听大师讲法?”陆采盈敷衍道,她伸手去拿谢易安手上的签子,谢易安却没给,反而径自看起了上面的签文。 陆采盈心急道:“小王爷,上面写了什么?” “想知道?你来拿。”谢易安懒懒地道。 陆采盈伸手去够,谢易安手举过头顶,陆采盈根本够不着。 这个谢易安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不去跟他的宗亲商量大事,反倒无聊地抢自己的竹签。 “三皇子,你怎么来了?”陆采盈突然出声。 谢易安回头,陆采盈趁机跳起抓住签子,谢易安回头发觉上当,手往下一躲,陆采盈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双手抱住谢易安的手,抽出签子。 她动作敏捷,与谢易安争夺之时,她听见谢易安嘶地一声,签子到手,她闻声去瞧,发现原来是谢易安手上还没长好的伤口,又让她给挠花了。 “陆采盈,你是不是故意的?”谢易安气道。 陆采盈也没想到这么巧,她笑着摇头:“当然不是,小王爷,如果你刚刚不抢我的签子,不就没事了?” 说完,她后退几步,赶紧看看签文。 只见上面写着——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谢易安背出了签文,见陆采盈听完之后,眼睛放光,嘴角翘起,心情不错的模样,他不屑道:“只不过是句签文,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当然高兴,这签文的意思是心想事成。”陆采盈道,她求的可是奶奶的健康,这签文不就是说她奶奶身体好着呢,她暂时不用担心。 小禾也高兴地说:“姑娘,那不就是说你会有一桩非常好的姻缘。” 谢易安嘴唇一抿,他原本就猜陆采盈是不是在求姻缘,结果果然是。 他竟不知,陆采盈也会有为自己求姻缘的一天。 他心里不舒服,更是不喜,她身份低微,琴棋书画样样不精,性格无趣没才情,相貌也平平无奇。 他又瞥陆采盈一眼,见她双眸清澈如水,鬓上的海棠也不如她颜色好。 ……好吧,她也就剩一副美人面可看了。 这样一个女子,会有什么样的男子喜欢她? “求姻缘?”谢易安斜睨陆采盈。 “是啊,求姑娘跟小王爷的姻缘……” 小禾突然噤声,忘记正主还在这里,小王爷不喜欢姑娘的,肯定要生气了。 谢易安嘲讽的话刚想出口,这下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求与本王的姻缘?” 谢易安问道。 陆采盈知道谢易安不喜欢自己,听到自己求的是跟他的姻缘,一定不爽。 她还未说话,谢易安当她默认,他冷哼一声道:“这签文你信吗?” “大家都说云岭寺的佛祖最灵。”陆采盈没直接回答,免得又惹到谢易安,他再胡乱发脾气。 谁知,谢易安却嗤笑一声:“蠢,他就是个泥胎,被人造出个人形来,能有什么灵?” 他是在拐着弯地说这签文不准,两人根本无缘无分,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陆采盈撇嘴,不过,她很惊讶,本朝人少有不信佛的,谢易安敢在国寺佛祖面前如此贬低佛祖,也不怕人听见,陆采盈真敬他是条汉子。 “小王爷不信佛?”陆采盈小声问道。 “佛?信佛不如信自己。” 如果佛真的有灵的话,十年前,父亲母亲如此虔诚,经常布施,而他也在佛祖面前念经祈福,他们一家不该是现在这样的结果。 陆采盈见他神情郁郁,抬头眺望一处,她顺着看过去,隔着树丛,她看到一处宏伟的殿宇,红墙碧瓦,似乎是新修建的。 “好漂亮的地方,那是哪里?”陆采盈不由地问道。 谢易安眉头紧锁,半晌道:“你不知道,这是朝阳殿,以前叫源华殿。” 源华殿,听起来耳熟。 陆采盈没想起来,只道:“这殿看着就与众不同,里面的菩萨也不一般吧。” “里面没有菩萨。” 没有菩萨,修建得这么好? 陆采盈不解,谢易安道:“这里是皇亲礼佛休息的地方这殿以前虽也宽敞,可远不如现在金碧辉煌,更不要提如今这殿宇上还铸了四方神兽。” 他幽幽地道:“这可是当今圣上亲自下令做的,也不知道是震慑人还是镇压鬼。” 这话说的渗人,陆采盈奇怪地看向谢易安,他的神情在望着源华殿时,宛如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厉鬼,眼神毫无温度。 陆采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想起来了,这源华殿就是谢易安七岁那年差点死去的地方。 小说中提到,谢易安七岁与王妃一起来到云岭寺为先皇祈福,结果源华殿起火,遭了刺客,混乱中两人分开。 谢易安摔下了山崖,浑身是伤,在山崖下足足待了三天。 最后秦王等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置身尸堆,奄奄一息,身旁还有一只野狼的尸体。 那源华殿到底发生了什么,作者没有详细描述,但被刺杀当晚,情况一定很惨烈。 大火烧死了许多人,皇帝就是因为这个才重新殿宇,又加了四神兽,而且改了新名字。 肯定是做了亏心事,才故意铸神兽,镇压里面的亡魂,不得不说,皇帝心肠真毒。 谢易安此刻冷漠如霜,这酷暑天气,人看到他都远远躲开,被他散发的强烈的森然冷意吓跑。 眼看他眼神越来越可怖,陆采盈心道:他该不是又想起那些事出不来了吧? 陆采盈伸出手在谢易安的眼前晃动,见他没反应,她赶紧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同时在他耳边大喊:“小王爷?” 谢易安刚刚沉浸在那场诡谲的阴谋中,那火中烧焦的气味,乳母尸体腐烂的臭味,游鱼的腥味,都让他心寒齿冷,几欲作呕。 直到他肩膀一沉,他下意识抓住肩膀上的人用力反剪。 耳边响起顿时响起刺耳的嚷叫:“小王爷,你干嘛?” 他回神,看清他抓住的人是陆采盈。 逼人的大火没有了,难闻的气味也没有了,鼻端萦绕的是淡淡的茉莉花香,眼前是陆采盈不满的脸。 谢易安放开陆采盈,陆采盈揉揉自己的手腕道:“手痛死了,小王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动手?” 谢易安视线从她露出的一截皓腕上扫过,她皮肤细,刚刚他只是攥了一下,手腕已经红了。 “现在知道痛了,刚刚干嘛靠近我,我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下次不要这么鲁莽,突然对我动手。”谢易安丝毫不同情。 呸,下次让你一个人难过死,我也不会打断你。 陆采盈骂道。 两人一路前行,路上看到一处摆满千丝缕和各色荷包的楼阁,不远处是观音庙。 小沙弥招呼几人买一些千丝缕,还有空了大师抄录的经书,他很聪明,特意暗示谢易安为身边的“心上人”买千丝缕。 谢易安刚想解释,陆采盈倒是高高兴兴的接受了,拿了千丝缕就往自己的腰上挂。 她拿的的一个黄色的千丝缕,头像萤火虫一样,还挺特别。 其他还有做成动物、花草、星星和明月的,看起来都比陆采盈选得要好。 谢易安落后在侧,故意道:“那么多好的不选,偏偏选这只,你眼光不行。” 陆采盈也没多说,只说:“我就喜欢这个。” 谢易安摇头,陆采盈才不换,身后突然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温施主,请随我来。” “多谢小师傅。”被称为温施主的女子柔柔地道。 声音这么熟,是温皓月! 陆采盈回头,果然是她,她穿着一身湘色上襦,白色长裙,挽着藕荷色披帛,头戴碧玉簪,耳著明月珰,清雅贵气。 她立马去看谢易安,谢易安脸上并无多余表情。 陆采盈知道他一定是在忍着心里的激动,酸涩,假装不在乎。 这应该是谢易安知道温皓月跟太子订亲之后第三次见到她,只不过这一次,他心绪居然平和,没有过多思绪。 也许跟刚刚心神过于激荡有关? 等等,陆采盈那是什么眼神? 兴奋?好奇? 谢易安不舒服,自己在陆采盈眼里好像变成兽园的猴子了。 他不悦地瞪她,陆采盈眉头微抬:又来了,又来了,她就知道只要谢易安一看到自己的白月光,马上自己就成讨人嫌的所在了。 他们两个打着眉眼官司,没留意到温皓月也发现了他们,她一眼看到谢易安,但是谢易安却没看她,反而是盯着他身边的陆采盈。 自从上次撞见谢易安与陆采盈一起,她偶尔会想起来这两人在一处时的情形。 她已经猜出谢易安真正带陆采盈回来的原因,怕只是她的脸。 陆采盈是替身,是赝品,本来她对着女子是有些同情的。 只不过这同情在再次看到谢易安与陆采盈之后,似乎变了。 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旁若无人地打闹,在她面前眉目传情,她实在无法忽视。 谢易安以前性格桀骜不驯,但只要自己一个眼神,他便可以安静下来。 而现在,他专注的眼神似乎不再属于自己了。 “哎,你不是上次遇见那个谢小王爷,”范雁菡惊喜地道,“原来你今天也来云岭寺了。” 谢易安认出这是温皓月的表妹,上次在云湘楼见过的。 他无意寒暄,准备走人。 范雁菡看出他的意图,转眼堵住了他的去路道:“小王爷,我叫范雁菡,是吉勇伯的女儿。既然我们有缘遇到,不如我们一起上香拜佛吧。” 哇喔,这范雁菡一如既往的大胆,公然搭讪表姐的前男友。 陆采盈看得兴致勃勃,不知道谢易安会作何反应。 范雁菡见谢易安没说话,又上前一步。 自从上次见到谢易安一面,她就忘不了,好不容易又看到,她哪里舍得这么快离开,她还想跟谢易安多待一会儿。 “小王爷。”她一把要去扯谢易安的衣角,这动作将在场的人吓了一跳,谢易安立刻用鞭子拍落她的手,没让她得逞。 她惊讶又委屈,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易安。 温皓月赶紧拉住范雁菡道:“雁菡,不得无礼。既然小王爷在这里,那我们等会再来吧。” “不必,”谢易安开口,“本王不拜佛。” 啧啧,陆采盈咂舌,看吧,谢易安就是见不得温皓月受一点点委屈,这不就要离开给温皓月腾地方了吗? 他转身欲走,陆采盈知道没戏看了。 她故意磨蹭道:“小王爷,我们刚来就走吗?” 谢易安凉凉地道:“这么喜欢拜佛吗?回府里让你抄一百遍《金刚经》怎么样?” 抄经书,亏你想得出来。 陆采盈赶紧摇头,快走几步越过谢易安道:“小王爷,快走,别磨蹭啊。” 谢易安:……变脸真快。 谢易安刚想抬脚,只听太监高声道:“太子殿下到。” 这下走不了了。 谢易安只好与众人一起参见太子,太子笑着道:“不用多礼,都起来吧。” 他站在温皓月的身边问她:“不是说去拜佛,怎么站在这里?” 太子与温皓月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份,按照习俗成亲前两人尽量避免接触,可他是太子,他想见就见,谁敢置喙? 陆采盈可知道那个小说中的太子性格暴躁,因为从小被拿来与男主比较,与谢易安是相当不对付。 她悄悄的观察着这几人。 谢易安以为陆采盈害怕,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 “易安,孤一直在找你,原来你在这里,怎么刚刚在大殿里没有看到你?” 大殿之内只有太子跟其他皇子、妃嫔进,谢易安自然是不会出现在里面,太子明知故问。 谢易安没回答,太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说:“瞧孤这记性,今天是天贶节,你肯定是在殿外候着,离得太远,孤看不见你,没想到你们在这里烧香。” “也对,你现在的确该多拜佛,对你是有好处的。以前你的身体弱,皇祖父给你取名易安,不就是想让你平安吗?只要活着就相当好了,你说对吧?” 陆采盈只觉得这太子跟谢易安矛盾真是大,太子也是蠢毒,这些话句句都是嘲讽,也难怪谢易安后来会打败他,让他死于万箭穿心。 她想着,身上突然落了一道探究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以前 谢易安:“除了一张脸她一无是处,谁会喜欢她?” 后来 谢易安:“orz,是我一无是处,媳妇你康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