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是答应了?" "你做什么事,何需我准许。" 沈云梳听了这话, 即使知道这小性子来的毫无缘由,却还是下意识地委屈。"阿罗怎么能这么说。一切都是我们商量着来的不是吗?你出了大部分力不说, 我的一切,本该都有你的一份。我都想好书院的名字了, 就叫‘绮云’,取绚烂如绮的彩云之意。又暗合了我们两个的名字, 你看如何?" 顾玉琦看着她献宝似的样子, 只想着云梳越发的能说会道了, 不知是不是跟她那汪师父学的。 "绮云临舞阁,丹霞薄chui台, 不错。不过,你是打算只收姑娘吗?是否有些女气?" 沈云梳遭了嫌弃,头都有些耷拉,看着可笑又可怜。顾玉琦哑然失笑,"怎地愈发的娇气了?日后你的学生看到这副模样,不定怎么笑话呢。" "我只在阿罗面前这样。" 顾玉琦看着她的双眸,像往常一样没了声音。这双眼不算乌黑,是丝绸般柔软顺滑的棕色。她说出这种类似于誓言之类的话时,偏偏又这么真诚,无声诉说着自己的坚定。 就像对待每一件她所在意的事一样。 这次沈云梳却没让沉默维持多久,她微微勾起嘴角,"的确是准备只收女学生。毕竟天子脚下,国子监等自不必说,著名的私学也不少。但女孩们想读书,就只有去族学了。我们这么幸运,投生在开明宽厚的家庭,想为她们做些什么不是正常的吗?" 顾玉琦久久地看她,"好。" 能很说服人的话语,还带着些狡黠。她一点也不在意对方话语中的小陷阱,只希望梳儿嘴角的笑容再大些。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清冷扮相,云梳却不在其中。她沉稳与轻灵的气质有些矛盾,却完美地结合。 但活泼些,露出灿烂的笑容,更让人心动。 有时顾玉琦简直都怀疑这人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迟钝,而是早已察觉了自己心意,只等着看笑话。没有恶意,却让人着恼。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顾玉琦应了一声。就见李易端了一个托盘,上边摆着两个瓷碗,里头盛着丝瓜汤。 "天色已晚,二位小姐若不嫌弃的话留下用顿便饭吧。" "那多谢老伯了。"沈云梳也没客气,温和答道。跟着走到厨房将几道炒菜端过来,三人坐下用膳。 ji蛋灌饼、白菜豆腐、芹菜肉沫、炒ji丝。不算丰盛,却透着一股家常气息。 沈云梳抬眼望去,只见贵为郡主的她举止如常,丝毫没有不习惯的意思。 李易依旧寡言,忐忑地看着顾玉琦,恐怕怠慢了贵客。绮罗却丝毫没端架子,和气地询问开店以来有没有遇到地痞流氓等麻烦事儿。 沈云梳心中骄傲。她笑着抬头,招手让丫鬟们也跟着坐下。三人惶恐地推拒几次,等顾玉琦也开口说在这不用讲究这些,方才落座。沈云梳见清纱依旧拘谨,甚至亲自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小丫头感动得眼眶都红了。 方才喝茶闲谈时沈云梳已经遣清莲回去禀告一声,说自己回去的比较晚,顺便叫清荷替她回来侍候。吃到一半清荷就到了。素日稳重的她今日也好好打扮了一番:银红的细布衣裙,光华流转又不至于耀眼。戴着五瓣花的金布摇,上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珍珠,正是沈云梳去年赏下的。手上套着一个细细的金镯子,镂空雕雀鸟的图案,她戴着丝毫不显老气。 "来了就一起坐吧。"沈云梳自然地说,如同招呼老友一般。 "多谢姑娘美意,婢子已在院中用过晚膳了。" "今日花神节,你也待在院中没出去?" "回姑娘的话,杨妈妈特地给我们做了几道菜,婢子和月音姐姐出门摘了些花儿,在风华院中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席。" 顾玉琦在一旁看着,心底因她的温和而柔软。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觉得梳儿怎样都是好的。 夜空漆黑如墨,唯独一轮明月高悬,相比之下远处画舫的花灯均黯然失色。桌案上燃着温暖的红烛,两位佳人跪坐在案后,在金兰谱上按下手印。沈云梳从清莲手中接过绣花针,刺破中指,将鲜红的血迹滴在酒中。顾玉琦效仿她的行为,脸上挂着浅笑。 雪衣少女小心地撒了三滴酒水于船上,在郡主抿了一口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抿了抿嘴,五感敏锐的人儿,即使酒中只是掺了几滴血也觉得异味不轻。 顾玉琦抢在清荷之前递上茶盏,"何必如此实诚,上天明白我们的心意。" 说来如今结义早已不需要依照古时的程序,只是二人一时心血来cháo决定歃血为盟。侯门姑娘家的当然不可能拿ji血去涂嘴唇,就挑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沈云梳没有答话,却执起顾玉琦的手来,心疼地看着那滴小小的血珠。 "疼吗?"轻轻chui了两下。 顾玉琦又感到那根羽毛在挠着自己的心尖,又是无奈,又因被人珍重而感动欣喜。"不过针尖大小的眼儿,哪值得你这么小心……" 可话还没说完,便瞪大了眼。只见眼前人轻轻俯下头,将双唇覆于其上,轻轻舐去那滴血珠。 指尖一下开始发烫,身子轻轻哆嗦了一下,不知是震惊还是怎么了,竟说不出话来。 "这样好些了吗?" 那人红着脸,轻轻问道。船边漂浮过一个漂亮的莲花灯,光华盈满了她的杏眼。 顾玉琦微微偏过头,没有答话。 她的双颊也有些发烫。 清莲在一旁站着,也跟着脸红了。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别的味道。 "盖闻诗歌伐木,足征求友之殷;易卜断金,早见知jiāo之笃……数株之栀子同心,九畹之芝兰结契,对神明而永誓,愿休戚之相关。谨序。" 她们并肩站着,神情庄严而虔诚。两道嗓音一个低沉,一个清朗,正如此时此刻的月夜。念完金兰谱后,二人均久久无语。 成婚那些繁复的仪式不是没有道理的。冥冥中,似乎有两条线jiāo缠在了一起。从今往后,顾家玉琦和沈家云梳就是并肩前行的姐妹,无论什么也不能将她们 分开。 小船不大,桌案上摆着桃gān、金枣银杏之类。沈云梳见对方没怎么动,从身前剥了一个桔子,眉眼弯弯地递到顾玉琦手中。"让梳儿伺候义姐一回吧。" 郡主见她罕见的娇憨神态,不由自主地将一小瓣橘子送入口中。沈云梳盯着她的朱唇看:阿罗的唇有些薄,却很漂亮,甚至诱人。与其说是桃红或湘妃色,不如说是有光泽的浅红,让人忍不住凑上去品尝…… 她的脸又红了。是活泼的深粉,桃子般鲜嫩。 还保有三分青涩,却已可以入口了。 远处是一座九孔石桥,围栏在花灯的照耀下愈发洁净,仿佛白玉砌成。尖尖的船尾高高翘起,恰似岸边楼阁飞檐。里头摆着几只竹麻纸糊的孔明灯,微微摇晃,好像风一chui便能飞走。 "梳儿跟我一同放灯吧。"顾玉琦接过宜绡双手奉上的墨笔,刷刷在布条上写下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