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咱们晚上看完歌剧,能不能……”“你想都不要想。”席桐比了个停的手势,“孟峄答应你爸了,他可不会带你去。”青春期的小孩子好奇心很强,光是摄影展和报纸网页满足不了亲眼看见的欲望。“那真遗憾,我好不容易跟除我爸以外的人出来玩儿。”“唉,我还就想跟我爸出来玩呢,可惜没机会。”席桐耸耸肩。莉莉知道她爸去世了,说了句抱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聊着聊着日头就升到中天,她俩差点把孟峄给忘了,赶紧带着饭食回酒店。孟峄已经起来了,披着浴巾在电脑前审材料,张嘴咬过席桐手里的蛋挞。“公司准备搬到哪儿去?……哎,你这是另外的幻灯片啊。”屏幕上显示的是几个制药工厂。孟峄被她投喂,就有些犯懒:“ME打算收购这几家工厂百分之五十以上股份,东岳也看中了,我下午去郝洞明那里和他商量,顺便说说蔚梦基金会的问题。”“郝总来温哥华了?”席桐奇怪,她看过写郝洞明的专访稿,他很少坐飞机,因为有飞机恐惧症。“周四就飞过来了。”看来那几家药厂对东岳来说很重要,席桐点点头:“那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剧院了?”“如果来得及就去。”孟峄用脸蹭着她的手背,“我也不想和他谈生意,我想跟你一起听歌剧。”“天天撒娇对你有什么好处?”席桐扶额,她真该拍个视频传网上去。什么高岭之花啊,都是唬人的!时间过得很快,正午过后,酒店来了几个人,孟峄带她去顶层的会议室见了一面。这些是他的熟人,金融地产保险圈的,算不上朋友,来这里谈工作,纷纷祝贺他。席桐揉着快笑僵的脸,终于意识到他在先斩后奏,就像提前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女朋友一样,先把未婚夫的名号吹出去,全面落实,稳步推进,深入开展,打赢脱单攻坚战。三点过后,她和莉莉准备好出发,孟峄从楼上下来,说不去郝洞明那儿了,他不接电话,不知道会面地点。一个国际集团的总裁,没必要在对方不回复确认的情况下登门拜访,这不符合他的身份,前天约好今天谈,却联系不上,可以说十分失礼。至于那几家工厂,他可以挨个联系,让他们听话。歌剧在伊丽莎白女王剧院,莫扎特的《魔笛》,四点准时开场。三个人坐在第九排正中央,最好的位置,演员的表情都能看清楚。夜后的演员是新人,难度最高的经典花腔高音唱走调了,和达姆娆的版本差了几个档次,席桐感觉有点对不起票价,好在公主和王子唱得惊艳,结束的时候大家都喊好极了。莉莉出了剧院,脸上不掩失望。她上戏剧课,审美标准高,吃晚餐的时候仍然在念叨:“她应该练习好再上台嘛,最后单独谢幕的时候掌声还持续那么长。”席桐说:“她是新人,唱成这样无可厚非。”“《复仇之火在我心中燃烧》这段音高达到high F,是检验顶尖花腔女高音的试金石,莫扎特在作曲的时候没有考虑到人的声带结构,即使是狄安娜·达姆娆来唱也不能保证每次都完美无缺。”孟峄用酒杯碰了一下莉莉的:“不是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练习时间,如果你指望等练到最好再上台,你很可能已经失去机会了。临场发挥就是最好的练习,我相信这个女歌手至少下一次会唱得比今天好。”甜白葡萄酒有点上头,席桐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在说你自己吗,孟先生?”一大一小都在认真等他说话,孟峄抿了口酒,慢条斯理地道:“差不多吧。”席桐正要洗耳恭听他的崛起史,只听他骄傲地对小姑娘说:“比如说,我数学考试从来不复习,每次都是满分。”莉莉转头:“姐,我对帮助这么幼稚的男人追到你表示非常抱歉。让我来跟你说,他考律师执照之前是怎么不要命地复习并且约我当律师的妈吃饭让我爸误会我妈出轨的人是他。”席桐又听了个八卦,很爽。孟峄不爽,他觉得自己总在两个小女孩面前丢脸,还不能发火,得和颜悦色地刷卡买单。席桐和秦莉莉就算了,连跟了他多年的秦立都开始调侃他了。餐厅做泰式料理,太辣,他没怎么吃,酒喝了不少,走出门的时候,被凉丝丝的夜风吹得直眯眼。席桐往他脖子上摸了一下,很热,手掌却又很凉。他站在人行道上抽了根烟,望着正在关门的华人商铺,不知在想什么。“那条路过去,就是哈斯廷街了。”莉莉扯一扯席桐的袖子。席桐和她装作散步走到拐角,从墙后伸出两个脑袋,东张西望。孟峄见不得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问:“你们要干什么?”莉莉翻了个白眼:“我爸又不让我去。”他走过来,叼着烟,把席桐微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个低马尾,深吸一口,摁灭了烟头:“你想不想?”“想什么?”席桐装傻。“你想长见识,我就带你去看,你是成年人。”“嗯嗯嗯!你带我们一起去吧,就几分钟,我们跟着你不乱跑。”她点头如捣蒜。就是特别好奇,但一个人绝对是不敢去的。孟峄扬起嘴角,一手牵一个:“十五分钟,走到菲律宾大使馆。”莉莉欢呼雀跃。席桐摩挲着他的掌心,觉得他今天喝得有点多。酒会削弱人的反应速度,要是有人一刀砍过来,他会不会保护不力啊?好在她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还不到九点,除了寥寥几家全天开放的便利店,路边的铺子已经关得差不多了,有的华人看见他们走在这儿,还用“港普”好心提醒不要逗留。灯火渐渐稀疏,垃圾开始多起来,转弯处出现了三四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青年,打着鼻环,头发染得乱七八糟,聚在一块放声大笑,对他们指指点点。孟峄对这里的地形很熟,带她们走了条小路,越往前,人就越多。一个浓妆艳抹的拉丁裔女人坐在垃圾桶边哭泣,听到脚步声倏然抬起头,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嘴里咕哝着什么,席桐看见她胳膊上布满青紫针眼,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