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何吩咐?”习云恭敬得很。 现在恭敬来不及了。 “为何不拦穆仲校?”量你们也不敢看戏。可身在近处,即使背朝了我守卫,听去却是难免。 “仲校有不利于先生?”习雷搭上腰际剑柄,一副稍有不妥立马呼哨唤令府中侍卫群起而诛之的势头。 “……”人生安全倒不会有任何问题,“做什么放生人近身?” “先生来自前梁,穆仲校亦是。前日先生尚亲口认了穆仲校乃先生同乡旧识。”习风答,一脸我尽了责查探明白了的无辜。 “……”什么时候习风学会这招了,“前日穆仲校如此说?” “不曾,穆仲校只道先生离梁匆忙,落了一样随身旧物,问我等可否通报。”习云一本正经。 “你们便把人放进来了?” “先生午憩,我等不敢惊扰,尚有职责在身不能擅离守位,故而有劳穆仲校久等。”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书库新入书卷良多,和旧藏一起,还有劳几位护卫分门别类,稍事整理,一一标签。” “先生我不识字!” “不识?”我教你们的都喂给后院老侧去了? “先生,我等职责在身,不敢稍离,恐有闪失。”习风脸上堂而皇之写了我没空三个字。 “无妨,我去书房处理事务时你们整理就是,近在咫尺。”这有何难。 “先生……”习雷委屈忿忿。 “何事?” “习电呢?”习云接口。 “你们四个自个商量决议就是。”一语离间之。 小小挑拨,乾坤无数。随意掂来,得心应手。 转身朝书房走,后头跟的三个不用看也知道脑袋耷拉蔫巴巴的。 午膳还早,先处理些杂务。 只是…… 离间…… 好像用错地方了。 ××× ××× “穆仲校胃口真是不错。”不是说自己养自己么,我记得仲校俸禄不错,足够好好养一大群穆炎了,居然还赖在这蹭饭。 “不是你做……” 就不是饭了? 那天下人岂不早死光了?! “先生会做饭?”俞儿急急吞下东西,侧身探过小脑袋来,满脸诧异,“那公jī岂不会下蛋?” “穆仲校贵人多忘事,大概记混了。”你敢点头?! “是……是我糊涂了。”穆炎极慢地摇了一下头。 “俞儿,习风忽然旧伤疼,你快和我去看看。”习云起身,一手还拿了帕子在抹嘴,一手拉了俞儿就往外去。 “我怎么没听到喊我?”俞儿空着的手扳住了厅门不松手。 “你武艺不够好,耳力尚不济。”习云手上帕子往自己案上细竹蔑编盘里一扔,快速一旋一带,转晕俞儿,脚不沾地扯走。 穆炎枯坐,没有再动东西。 “……”又来了,小媳妇样,真不知道他怎么领兵的。委屈个大头鬼,我有欺负他么,“……仲校身为大乾梁柱,焉有饿毙在我府中的道理。” “时临……” “何事?” “我……”动动唇,呐呐低头,后面的根本听不到。 “……”受不了,“当我没说。” 穆炎还是不动。 “用吧。”暗自叹气,他如此,我注定被克死。 穆炎抬眼,试探着看过来。 我再暗叹口气,催劝了句,“凉了再入腹不好。” 穆炎照旧不动。 我放下筷子。 看看我面前,看看自己面前,穆炎拾筷。 我也拾筷。 ××× ××× 稍事午憩,如常般三刻即起。 洗漱,梳发,被子理到一边,照惯例用半个小时做完拉伸,筋骨舒畅。 穿衣,着冠,出房。 “习电?” “习电叩先生午安。” “你这是怎么了?”跪着做什么。 “习电有一事相求。” “何事?” “允习电婚事自主。” “……”这两个没有弄明白么。 “习电,你把堇青怎么样了?”蹲身观摩着他脸色,我问。 别给打昏了绑回府了,那还不jī飞狗跳。 “他乃先生好友,习电安敢不敬!” “无关,你于我而言,亦非仅仅侍卫而已。”搀他起身,习电却不动。他用了功,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习电从来不曾如此言行……堇青这回玩大了,“他怎么和你说的?” “旧人旧事,先生不问也罢。习电只求先生允习电婚事自主,习电身家性命本就皆属先生,此生无他以为回报,下世定当结草。” “……”堇青的麻烦不止大了一点点,只是习云他们为何不曾和习电说,“堇青要旨叫你终身不得娶,并非……” “先生!”习电重重磕了个头。 “怎么了么……”慌慌蹲过去点防习电再磕,习电索索往后膝行,又是两个。 ——呜呜呜,救命啊。 “我允我允,可习电你得把话说明白了。”我对着他跪了。 你来软的,我就不会么。我有软肋,你就没死xué么。 “先生不可!” “习电请起!” 他架我手臂,矮了两个头起身。武功好就是有利,可叹我这两年能挤出时间打坐she箭,温了旧学点新已经不易,再多却是不能了,又怎么能指望打过他们。 “习电自问无愧于他,他却不信在先,无理在后。乱世纷杂,人命草芥,习电本即非无忧公子,再担不起。” “习电,堇青旧日梦魇,或有困扰。” “先生忘了,此事乃我等一手经办,习电安能不知不避。” “那个……习电你可逛过灯会?” “……先生?” “男女定情,尚有猜忌。堇青看多世情苍凉,此上不易安心也是难免。你若能容,勿要赌气才是。” “不怕先生笑话,习电诸事相待周全无愧外,尚有委身明意在前。至此他尚如此,习电……再他无法可想。” “这个……堇青处事皆淡定,于我也不曾述苦分毫。习电,人唯有对最亲密之人才会示弱无赖。换而言之……”我顿了顿,多少迟疑了下,清清嗓子,终是开口,“撒娇也哉。” “他无赖之处习电能纵皆纵,无理却是有心无力。习电冒犯,先生一手盛乾,为国之仰赖,尚暗吞屈rǔ,习电身世晦涩,自认不如先生,本不敢奢求有人真心相待,安能不珍之惜之,但……” “习电,世间虚礼于我无甚拘束。当初我若不应,不过晚三五年七八载,再起诸事大业而已。坦而言之,我当年曾在乾、平、全三者之间踟躇。最终入乾,只为乾地利便,近无qiáng敌。君臣明贤,上下人和。国力底实,民风不奢。另,在外尚无征战之恶名。乃来四方,一天下之首选。如此,加上主君不曾苛nüè,我才容得他与我之间这般关系,以求速速取信于他。于我而言,不过相互利用,添了一个无赖情人而已。故而,习电千万莫要心生暗恨。此为其一。” 你哭什么……拽你自己的袖子替你擦了罢。 “其二者,世间人各有福有祸。君王固然锦衣玉食,却兄弟难成兄弟,须一世钩心斗角,操劳无止。农樵固然茅屋粗衣,看天吃饭,却不须餐餐试毒,有前院花后院果,儿女贴心之乐。门第起于勤勉,毁于骄奢。今日王家,明日流民。天固有定命,人亦有可为。故而,习电也莫要因身世妄自菲薄。” “先生才能世出无二,行事无拘,从不曾示弱与人,亦不介怀世人言语。”习电沉默半天,忽然冒出一句,“是否因为天下人皆在先生心中,又皆不在?” “……”好深奥,好高玄…… 好一针见血。 “习电犀利。”不错,皆在,又皆不在。 “习电多谢先生教诲。”习电作揖,而后忽然有了抹笑意,“得失固然未必能做主,尽力而为,当无怨艾。” “习电如松柏劲竹,风雨如晦,尤自挺拔,甚好,甚好。”能想jīng神抖擞就好,堇青和他之间的事,看来我没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