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

半生寻觅,半生相守,是你和我——但,天意难料半生凄苦,半生伶仃,相依为命——可,原来如此指间剩下的这半生……再不求相知,亦不求相守唯愿求,风雨年年调顺,五谷岁岁丰登!女主穿成失势男宠后,偶然救助一受伤死士,并借助他逃离尴尬身份。两人就此结缘,一路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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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今这样我已经很满意了。

    下午,宣纶照例过来。

    不过四五天,他竟已将后面续的段四改完,合着段三段五,与前头的残谱融为一体。

    看他这些日子熬的,下巴好像都尖了。司弦司墨怎么照料的他们家公子,还是我把穆炎养得好。

    习了琴,宣纶试弹了一遍来听。一曲末了,我拊掌赞叹。听听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拍手,斜斜瞪了眼一声不响坐在一旁的穆炎。

    顿了两三秒,穆炎老老实实拍手。

    ——这还差不多,哪有免费听完了这般的好曲还不给称誉的。

    “宣公子琴技已臻入化,至此,残谱便是有了后续,成了完曲了。”

    “宣纶惭愧,多亏公子连日来提点不断。”低头看着琴,宣纶绽出一个如释重负,堪称明媚的笑,而后想到什么,又道,“其实,结尾之处宣纶尚有另一续,窃以为尤胜这曲几分,只是不合庆喜之用。”

    “哦?”我大敢兴趣,“弹来听听?”

    宣纶点点头,抬手,抚弦。

    曲由段四末尾开始,激越辽广,翩飞壮丽之后,转的却是惨烈的伤意。

    说真的,这段续的,的确比刚才那段好。宣纶年级虽轻,身份所至,晦暗凄苦的滋味,恐怕知道得比那欢乐恬然的,要多。

    只是,这也太悲太伤了。除却bào风疾雨不提,竟有杜鹃啼血,热红遍野的凄切绝望。

    “宣公子所言不虚,此段的确艺高一筹。”

    “不瞒公子,这是宣纶一好友所作。”

    “不知宣公子这位朋友安在?若是方便,何妨请他鉴赏一二?”

    “他唤作堇青,长我六年,如今已归于尘土。”

    “……”看着宣纶黯然的面色,我迟疑了下,开口,“在下尚有仙鸟奇闻一桩,宣公子可愿一听?”

    这几天,天天讲故事……

    “宣纶何其有幸。”

    “有一种鸟,雄名凤,雌名凰,罕见而仙神。人们孤陋寡闻,多不能识其雌雄,故而笼统称之为凤凰。凤凰全身羽毛红如烈焰,带五彩霞光,洁身自好,心志坚毅。入尘世,经磨折,历苦难,担悲戚,却从不失其如火jīng魂。每五百年,所受风雨熄灭了他们身上的火焰,世间灰黑染脏了他们的羽毛时,他们就会收集树枝,点起大火,而后,投身其中。”

    “投身其中?!”宣纶倒抽了口气,面上流露出惶恐悲戚的无奈来。

    “而后——”

    “而后?”

    “浴火重生而出,扶摇直上九天。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

    ——庄子啊,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浴火……”

    “非凄结,而是新生。”我喝茶缓了口气,抬头看到宣纶尤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宣公子可见那落日?”

    正是如火晚霞漫天时。

    “见到了。”

    “那霞光,便是凤凰们迎接他们喜爱的日,归家了。”

    “早霞呢?”

    “送日出来……”上班,“巡视人间,普照万物。”

    “风雨晦暗之日呢?”

    “乌云雷电只是遮蔽人世俗尘间所见罢了。若是爬上那极高极高的山,便会发觉,脚下乌云翻滚,雷电jiāo加,而头顶之上,蔚蓝无际,艳阳高挂,霞彩绚丽。”

    宣纶捧杯端坐,久久无语。

    “公子。”

    “怎么了?”难得哦。

    “……”穆炎静默了会,“公子睡下了么?”

    “是啊。”

    灯无声灭了。

    原来是我忘记了啊。

    “穆炎。”

    “在。”

    “凤凰之事虽为野闻,雨天登上极高的山,脚下乌云,头顶蓝天,确实真的。”我隔着屏风看着他,缓缓说来,而后笑笑,道,“晚安。”

    “晚安。”映进屋内的月光投影在屏风上的人影躬身行了个礼。

    轻微的脱衣声响起。

    不会会,一切归于静谧。

    三十一

    “穆炎,这边这边。”屋顶很高,四周又没有借力攀登的地方,看了半晌,只好求助身后之人,“我要上去看,快点快点,别错过宣纶的才是。”

    穆炎近到我身边,叩了句“属下失礼”,还没等我qiáng调不许下跪,一阵晕眩,檐瓦树木统统往下面跑去,我人已经到了屋顶上。

    “……”攥着穆炎不敢松手。

    这一瓦宽,拱弧形,长了青苔滑溜溜的屋脊怎么可能站得稳人么。

    伸长了颈子往主院那边看。庆寿的地方在府里的东边,隔了好几近的院子。夜色早已暮,只能隐隐约约见些灯火,大多情景都被高墙挡住了。好在此处是下风口,声音倒还清晰。

    都怪我这张广湖第二的脸,无法去看宣纶弹琴不说,梁长书还小心派人守了这里,防止有那别有用心或是好奇迷路的客人闯了来。

    听听声响,似乎是杂耍,其后便是几出戏,而后才轮到宣纶的琴。

    四下看看,院中尚有更高的黑影绰绰。

    对啊,我怎么把树给忘记了?

    “穆炎,带我下去吧。”

    这次有了准备,又是往下跳的,倒不曾难受。

    找了棵靠东又挺拔的树,搓搓手,踢掉鞋袜,解下腰带,绕树一环,而后在两手上一缠。

    略后仰身,一拉手上宽布,往下一压,而后分膝叉腿,两脚横踩树gān。

    一蹬一拉,一蹬一拉,索索往上去。

    ——青蛙式爬树大法!

    到了两人多高处,分枝树桠渐渐多了,更是方便。

    爬到三楼左右高打量了下上头,再往高处枝条皆已经过细,没有适合坐着远眺了的。于是安顿好,一手抱着树gān看了眼那边,这还差不多,能看到大多宴席了,只是夜色朦胧,距离又远,虽有照明,还是嫌模糊了些。

    “穆炎。”我唤,而后发觉身后没人,这才想起他还在院里地上,“你上来吗?来看看吧。”

    低头试图透过松树的枝叶去找他,奈何没有灯火。下一刻,侧下的枝桠上却多了一个人,稳稳地站着。

    “你……”

    你能飞上来?!

    能飞上来居然还看我在那哼嗤哼嗤爬了半天?

    穆炎抬头看我,眸子里一贯的平静无波,没有说话。

    ……要明白他们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我自己没有想到,不能怪他……

    “穆炎。”翻下树枝,蹲到他那根上。

    穆炎往外让出来些地方。

    他几乎是飘着滑步出去了半尺,而且动作的时候,树枝竟然一丝不颤。

    好功夫。

    “你比我厉害的地方,碰到什么时候有能帮得上忙,我又没想到的,自己要开口说啊。”在枝桠上落稳,站起身,腾出一只手去拍拍他的肩,“否则,我也太惨啦。”

    “属……”

    “停!”叹气,“我不是骂你。”

    穆炎盯着下方,垂眼静默了半天。

    “是。”

    “……”

    就快是宣纶的曲了。

    两手jiāo握,闭目祈祷,宣纶你可要加油哦。

    人多?场面大?

    不怕不怕。

    “公子。”

    “嗯?”睁眼扭头看去。

    穆炎蹲在外头,离我一尺远,递过来我踢在地上的鞋袜。

    “阿——阿嚏!”忽然就冒出个喷嚏。

    原本忘了,他这一提醒,我倒真觉出脚上冰冷来了。

    “谢,穆炎。”真不错,改得好快。

    接过鞋袜,想套上去却犯难。我是坐在枝上的,一手环着主gān稳着身子,连刚才默祷时候都是抱着树祷告的。

    “穆炎,我穿了哦,记得看着我,不要让我掉下去。”

    “是。”

    小心翼翼松开手,套上一个袜子。

    “穆炎,你可不可以扶着我?”

    ——等我掉了再接不太好吧?

    “是。”

    而后背肋上多了一根靠杆。

    我扭头瞅瞅他伸过来的手臂,直直的,纹丝不动的。

    再瞅瞅他。

    算了,以后再解释什么叫做“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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