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涵白再次醒来的时候,耳边一直萦绕着古筝清雅的音色。这一曲《欸乃》,多半是不适合她这种情形听的吧! 她扯了扯唇角,发出微弱的低吟,“云哥……”唇边逸出的微弱声音好似被磨砂磨过,粗糙的吓人。 果然又染上风寒了啊! 涵白试着动了动手指,顿时一身的疼痛席卷而来,“嘶!”她痛呼一声,这一声后,冗长的筝色停了下来。她听到衣物摩擦和脚步的声音,然后清爽的气息融入周围温暖的空气。 “知道苦头了?”轻淡的声音带着无奈和心疼,修长的手指附上她的眼眸,“你再睡一会儿,不然姑父来了,你无法交代。” 舒云筝坐在床榻旁,轻声叹息,面容是深深的自责和担忧:“涵白,你的身子开不得玩笑,只怪我太粗心。” 寇涵白抿唇半晌,回想了昨天的事情,才缓缓开口:“云哥,这不是你的错。你说的话,我想我再也不会忘了。” 听了她的话,舒云筝抬手移开,有些错愕的望进她的眼眸。这双黑如墨玉的眼睛原本带着散漫和柔和,如今竟然有了倦怠。 舒云筝心中一紧,摸摸她的面颊,柔声说道:“涵白,你还小,有些事情经历了一次并不能说明什么,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云哥,外面和家中,哪个更复杂?”涵白望着他,握住他的手,小脸上是一抹失望的神色:“从前我没有发觉,一旦扯上名利人会变得那么快,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学,会让大姑父这样设计伤害一个孩子吗?而且,他还让姐姐这么对我……” “太学关系的不仅仅是面子。涵白,你还太小,有些东西本不该是你承受的。”舒云筝紧握住她,微微垂眸。 他束起的黑发一缕从额旁落下,在朦胧的烛光下他的轮廓显得飘忽不定,“涵白,不要想那么多了,当务之急你必须养好身子。”想多了,也只会徒增烦恼。 涵白没再说什么,点点头侧首阖目。舒云筝帮她拉好被子,在她身旁坐了一小会儿,然后起身准备去唤人端药来。 他刚有动作,涵白想起什么忽然睁开眸,脸上出现迟疑的神色,她小手拉住舒云筝的衣袂,小声却带着担忧的问道:“云哥,那两个人……还在吗?”她说的是荒落和玉初,她落水后昏迷不醒,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不要为无关紧要的人担心,涵白,你还不明白吗?”舒云筝蹙起眉,把涵白的手轻柔的放回丝绸被褥里,“你休息吧!”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云哥!”寇涵白咬着唇,双眸含着哀求的看着舒云筝,“云哥……” “唉……”浅浅的叹息,舒云筝终究受不住她的请求,他走到原木桌边,伸手倒了杯热茶,然后慢慢的扶起她,“我也说过很多次,事不关己……” “就不要沾身!云哥,我知道!”涵白用沙哑的声音接下他要说的话,然后朝着他无辜一笑,“可是云哥,情况并非事不关己呀!”性命攸关啊,真的不是事不关己! “你好好休养,人我是带回来了,不用担心。”舒云筝把茶水送到她唇边,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喝完水,然后接过杯子把它搁在一旁,无奈的看着她,“涵白,你要留下他们,必须要过了姑姑那一关。” 寇涵白清咳几声,露出虚弱歉意的笑,“云哥,对不起,我总让你这么操心……” 舒云筝听了这话,弯起唇角不言不语,就那么瞧着她,幽暗的眸中闪着深意的光泽,让整张俊颜都清晰起来。涵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回望他的眼神渐渐的有些游走。 “大人。”外边传来守在门旁侍女的声音,涵白怔了一下,歪着头撇嘴叹息,“爹来了。” 舒云筝笑着摇摇头,帮她拉好被子,然后起身,俊颜顷刻间恢复了往日的疏离,“涵白,我先走了,姑父这边,我是管不着的。” 寇涵白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听着他站在门口和爹小声交谈了几句,大概是在说她的身子。 躺在床上,她回想昨天发生的一切,不由得依旧心惊胆战。很多事情她还莫名其妙,可是别人早已胸有成竹,到头来,在不知不觉中,大概已经成为别人的腹中餐了吧! 她总觉着有些奇怪,有些事情看起来丝毫没有关联,可朦胧间,她却觉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姑父,许越岚,还有那个她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他就是越垂阑吧!他们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关联! …… 清晨,寇涵白在不离的搀扶下准备去向爷爷寇观自请罪。 心里自是万分的忐忑,爷爷对她一向冷淡,说不上几句话,如今犯下大错,就不知道…… 按下心中的酸涩,涵白想着姐姐慕如清一定不会受到什么责罚,毕竟爷爷对姐姐也是有些宠爱,而自己大概就没这么好的福气了。 走在碎石小道上,涵白垂了眼眸,兀自低头走着。忽然眼前一闪,瞧见厚厚的积雪还被留着,不由得奇怪起来,她扭头朝着不离问道:“不离,怎么今日的积雪没人清理?” 不离打了个哈欠,用冻红的小手帮涵白拉紧大氅,才迷糊的回答:“小姐,咱们都要回去了,谁还打扫呀!” “回去?今年怎么这么早?”涵白微微蹙眉,觉得不可思议。她瞧着这里的梅花还未开尽,可是往年里,大家还要赏完春苑里的梅才走。 “小姐,你怎么忘了,今年的年过的早呀,咱们可得赶回去!”不离跺跺脚,哆嗦了一会,小脸皱成一团,“小姐,咱们还是快去见大老爷吧,不然你又染上风寒,夫人可会怪罪下来的!” 这么混混沌沌得过日子,她倒是差点忘了。 “夫人特别交代,小姐你可不要顶撞大老爷,几位小少爷还在祠堂里罚着呢!大老爷在气头上,这大过年的,可别闹出什么事端来!”不离在耳边念叨,涵白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心里头倒是不在意。 昨日和爹说明白了,荒落和玉初她一定要留下,原因就当做她孩子气,终于想要一件东西吧!爹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她耍了点小手段,拿着爹去青楼的事威胁他。 自家的事……涵白抿起唇弯起淡淡的笑,爹怕娘,这可只有她知道呀!为了防止娘饮醋,爹还不得要封锁这个消息,省的大家闹心! 孩子心性的她也不记得方才的忐忑,心情愉快的摸摸了头上晃悠的翡翠流珠簪,涵白步子轻快起来,身上的病痛早就消弭了不少。触目眼里是回廊悬挂着的蒙丝大红灯笼,就连路旁千奇百怪的树木都挂上了红条带。 她养病昏睡的这几天,府里早就热热闹闹的布置完了,即使要走,也留下点喜庆。要不是出来前几日的小乱子,恐怕这府里头会更热闹吧! 一边往爷爷的住处走去,涵白一边观赏着这府里动人的冬景。冰雪素衣,一落梅花养天地,的确美的朴素动人。 梅枝间,几个晃动的人影吸引了涵白的注意。 “是他们?”梅枝间的人影不正是荒落和玉初吗?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家仆。涵白眉头皱起,看着低头跌坐在地上、一身粗布麻衣的荒落,觉得有些刺眼。他身旁蹲着的玉初抿唇不语,一脸倔强的神色。 瞥见那几个家仆不规矩的手,涵白心中有些愠怒。这样没规矩的下人早该逐出去了! 一旁的不离却忽然捂着嘴巴叫起来:“哎呀!小姐你看,好漂亮的男人啊!” 这一叫唤,引来了他们的目光。那些家仆看到是小姐来了 ,一个个面如土灰推推搡搡的溜走。而荒落和玉初察觉了,跟着看向这边。 荒落即使穿上了粗布麻衣,一身的风华依旧掩盖不住。那一双眼眸黑如徽墨,在遥远的地方,她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确实实在在感受到他的目光。如今荒落的长发被束起,完全显露出优美的轮廓,也难怪那些人大惊小怪的。 涵白只是抿起唇,也没开口说什么,片刻后她转回头,矮小的身影径自向小道上走去。不离还没缓过神来,呆愣了半晌才连忙跟上去,她还依依不舍的不时回头,看着荒落也瞧着这边,她小脸渐渐通红。 这么美丽的男人,她这辈子恐怕不会看见第二个吧! 寇涵白来到爷爷屋里,熟悉的熏香萦绕在暖屋内,熏得人舒服的又是昏昏沉沉。涵白坐上铺满软垫的软椅,不离帮她盖好裘毯后,胆战心惊的恭敬退下,只留得祖孙二人在屋内好好沟通。寇大老爷身为一家之主,行事作风雷厉风行,性格冷峻严厉,即使是难得见一次,也让不离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万分惶恐。 涵白坐在那,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繁复厚重的地毯极美的花纹。这好像是冠凌坊独有的编织工艺,那只展翅的凤凰叼着凤珠,生动极了! “波斯路运千里而来的地毯很美吗?”低暗严肃的声音带着暗示,让寇涵白立刻抬起头,面上尽是讨好的笑,看向坐在正位的寇观自。 “爷爷,您房里的东西都美!” 寇观自年过半百,身子却依旧高大挺拔,唯独两鬓有些斑白,泄露了年纪。那双犀利的眼眸,不减威严的气势。 涵白望着爷爷的眼神不由的心虚了,想到刚才在门外,她听见爷爷教训几位哥哥的话。当时她听着都觉得心寒,何况几位哥哥呢! 寇观自端起一旁的茶盏,明了的朝着涵白看去,“身子病弱成这样还学不会老实,丢了你爹的面子,你还想做什么?” 涵白被这话伤了心思,身子微微一颤,立刻抖了薄毯跪下来,垂首缓缓答道:“这是涵白的错,涵白再也不会做出格的事情了。” “你知道就好,身子虚了,往后的日子还由得你爹养?”寇观自起身,难得的把她扶起来,语气却不减冷淡:“好好坐着,不然你娘又要闹了,你的性子还好不像你娘,我也不希望往后你学会无理取闹。” “是……”听到爷爷这么说,涵白虽是为娘亲心寒,却也不敢还嘴。娘亲的性子风风火火,也不顾忌什么,寇家门规森严,自是难容娘亲的性格。可是,这些年娘亲对她可是尽心尽力。 寇观自冷哼:“你回去吧,思过几天也该明白,外边不比自家,你该当心着点!” “涵白明白。”涵白心情低落,不被爷爷重视的失落早就铺天盖地的袭来,然而她勉强抬头,双眸苦苦含着泪,低声说道:“涵白想着春日将至,该是赏花的季节。” “赏花?你爹爹府上的花还少吗?”寇观自轻啜一口茶水,放下杯子,“花看多了,也未必是好事。” “赏花心情自在,适合养病……爷爷,看在涵白身子不好的情分上,您就应了吧!”涵白咬牙,斗胆说了这任性的话,然而半晌不见爷爷回应,心情又悬了起来。 沉默片刻,寇观自的眸中闪过隐忍的情绪,才缓缓开了口:“你可要记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爷爷,涵白只要两朵花,绝不会得寸进尺的!”商贾官宦之家,必定是要遵循个适可而止的道理。 想着此般光景,涵白微微的笑起来。 她要了这两朵花,从此以后,不在乎他处的倾国倾城,有时候一辈子顺从不了,改变不了,她就静静的隐身在暗处,和着闲云野鹤,一辈子地老天荒……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