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拄着拐杖走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小容容在的时候就笑眯眯,小容容一走就翻脸,哼。” 四周安静,沉砚耳朵尖,将这小声嘀咕听得分明。 他一愣,唇边疏远又客套的笑容微微一敛。 翻脸……有吗? 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相府里又恢复了数月前的样子。 沉砚将今天的折子整理完,将要送进宫的挑出来另外收拾好,捏了捏眉心:“燕九。” “属下在。” 沉砚闭目养神:“今天中午的药膳炖上了吗?” 小bào君体虚,偏又不爱吃药膳,沉砚隔三五天就要命人炖药膳,亲自盯着人吃。 这习惯持续了几个月,他一时没回过神来,闭着眼也没看见燕九略带错愕的神情。 “……属下这就去吩咐厨房。” 相爷沉稳多年,从不会犯这些小错误,或许今天是相爷自己想吃。 燕九理所当然地想着,gān净利落地应了声诺,转身便去吩咐厨房。 于是等中午布膳时,沉砚看着手边一盅药膳,微微一愣。 片刻后才失笑,反应过来。 gān脆尝一尝这让小bào君嫌弃得不得了的药膳是什么滋味好了。 沉砚解开盅盖,澄澈的汤里,大块的药材已经被挑拣掉了,只剩炖得软烂的肉糜。 看起来寡淡得紧。 沉砚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的确不是什么让人喜欢的味道。 沉砚没再舀第二勺,他将盅盖合上,莫名地想,还真是难为锦衣玉食的小bào君了,被他硬生生bī着吃了几个月的药膳。 没给他治个以下犯上的大罪,也算陛下宽容。 沉砚安安静静地独自吃完了饭。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小bào君从来不在意这个,他喜欢一边吃一边嘀咕哪道菜好吃,哪道菜缺点儿滋味。 几个月下来,相府厨子手艺大有jīng进。 不过现在那挑剔的小bào君回宫去了。 只留下满室安静。 沉砚搁下玉箸,眉头一皱,觉得不太对劲。 他怎么做什么都老想着小bào君? 小bào君偷偷给他下了什么迷乱心智的毒药了? …… 丝毫不知自己又被扣一脑门大黑锅的谢容在宫里百无聊赖。 他在梁庸平要以死谢罪的目光里,放弃了在宫里也开一个菜园的念头,叹了口气,想起了曾经的小伙伴。 “小宛儿呢?” 当时御花园刺杀一案,在场的其他少年也被连累着关了好些日子。 好在后来苏秉之查清了事情之后,将无关的人都放了出来。 小宛儿很快应命而来。 这回他有了准备,还自己带了琵琶来,生怕谢容又喊他擦一夜地板。 谢容疏疏懒懒地瘫在软榻上看小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 小宛儿那双手生得很好,修长白皙,轻拢慢捻抹复挑,大珠小珠落玉盘。 他赏了一会,忍不住赞了句。 恰好一曲毕,小宛儿指尖一压,将琵琶余韵压散在指腹之下。 他柔柔一笑:“陛下第一回 见奴的时候,也曾夸了奴的手。” 谢容唔了声,正想喊他换一首弹,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坐直了身子。 ……等等。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一段场景,是他刚穿来这个世界,还未完全夺取这具身体的使用权时,朦胧中看见的景象。 年轻yīn鸷的小bào君捏着柔弱少年的下巴,凉飕飕道:“你这双眼生得最像他……可你怎么敢哭。” ……这双眼睛,像谁? 谢容已经不太记得那少年的模样了,他努力回忆片刻,还是放弃了,将视线挪到小宛儿身上,下巴轻轻一抬:“你过来。让朕赏赏你的手。” 小宛儿顺从地放下琵琶,跪到谢容面前,将一双手微微举高。 谢容仔细琢磨了一会,渐渐察觉微妙来。 小宛儿整个人看着柔软可怜,这双手却是修长笔直,骨节分明,十分漂亮。 怎么看都怎么……几分熟悉。 他生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来,抿了抿唇,挥手让小宛儿先退下去,转头又召了七八个少年来。 大半夜的一顿折腾,闹出动静不小,不过谢容顾不得。 他命少年们在他面前站定,他挨个儿仔仔细细观察过,那模糊的猜测便渐渐尘埃落定。 这些少年,或许姿容各异,性格不同,但身上总有那么一处地方,是和沉砚有所相似的。 或许是五官,眼耳唇鼻。 或许是一双手、是腰身,是笔直双腿。 又或许是唇角轻勾时的笑容。 谢容心情沉到谷底,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会觉得难受。 挥手屏退那些还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少年们,他独自仰躺在软榻上,睁着眼看横梁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