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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那么令人意外的，茱莉斯虽然还保存了一些自己的意识，但她之所以能够保存下来，恰恰是因为她几乎无信仰，或是信仰混乱的缘故，她正是千千万万的本土印第安人教育的受害者之一，虽然对于美国人来说，这可不算是加害，而是嘉恩，他们应该感激，但在茱莉斯的记忆里，她是白人们从母亲的手臂里把她夺走的，那时候她只有五岁，虽然她的父亲是白人，但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印第安人，他们的孩子也是，但在那场战斗中，他和他的部落都失败了，他被作为白人的叛徒被处以死刑，而茱莉斯的部落就此崩裂离析。

    依照印第安事务委员会委员的说法，他们不应该打击印第安人，而是应该教育他们，遵照他的提议，印第安人的孩子，从五岁到十八岁，都被强制进入白人的寄宿学校，在学校里他们的课程有英语，职业技能与信仰，也就是基督教教义的学习与理解，为此每年当局都投入了一万美元用于此类学校的建设——事实上，这与印第安人们将绳圈挂在野马的脖子上，让它在自己的掌握下跳来跳去直到精疲力竭没什么区别，都是为了驯服他们，让他们从精神上成为一个白人。

    茱莉斯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印第安人名字，因为在学校里，他们不被允许说除了英语之外的语言，如果违反规定，他们就要被鞭挞或是饿肚子，除了这个之外，他们的头发被剪短，原来的衣服被丢掉，不被允许在脸上涂抹颜料，也不许谈论大灵或是野牛之母，他们若是逃跑或是拒绝做功课，也会被处以严酷的刑罚，他们对于财产私有的概念，对于卫生（白人的那种），对于婚姻，对于孩子等等的一些概念，都在这里被强行纠正，好与白人一致，像是茱莉斯这样的孩子就算了，那些大点的孩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谁都知道，十几岁的孩子人格已经形成，想要扭转是很难的。

    这可能是圣公教会的报复，大灵的反击伤害了祂，祂就以此来缓慢地削弱野牛之母的力量，每一个失去了信仰的印第安人，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对野牛之母来说都是一样的。

    但等到茱莉斯离开学校的时候，她发现，学校教给她的东西并不能让她在外界立足，学校里，男孩的功课基本都是手工，像是制革、打铁或是饲养牛马，而女孩们的功课基本上来说都是烹饪和女红，但长大后的茱莉斯发现，他们的肤色注定了无法融入白人社会，白人们对他们十分警惕，男孩们还能贩卖力气，女孩们却无法如白人女孩那样成为女仆或是女工，他们在美国社会的地位比黑人奴隶还要低等和不受欢迎。

    茱莉斯很难说自己是否幸运，她也曾去找寻过自己的部落，母亲，但始终毫无消息，她被伤害过，也被凌辱过，最后还是“夫人”给了她一个房间，一个打手和一个谋生的好机会，她跟随着夫人一起去教堂，但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跪在牧师面前祈求宽恕——因为他正是“夫人”那儿的常客，虽然人们都说，牧师在不为上帝工作的时候，也完全可以为女孩们尽心竭力，但茱莉斯只觉得恶心和可笑，就像她在学校里，也时常看到那些教导她们要贞节的先生召唤大些的女孩到他们的房间里去，做夫妻之间的事儿。

    她在幼年时，还未意识到野牛之母的存在就被带到了白人那里，但白人的言行正与他们的教义背道而驰，茱莉斯是个聪明敏锐的孩子，她并不相信他们，所以，她的信仰淡漠而游移不定，不要说虔诚了，就连最微薄的基础也没有，但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虽然遭到了那样的残忍对待，茱莉斯的灵魂却是最完整的——她几乎从不向神明索取什么，神明自然也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像是如费丽丝，她的父母弟弟，以及那些信奉着神明的人，在索求神明赐予的时候，作为代价，他们最珍贵的东西也会借由信仰和献祭被索取，但除非到了最后的时刻，他们是不会意识到的——或者说即便意识到了，他们也不会在乎，像是耶稣那样，即便被魔鬼带到最高的山上，许诺说他只要愿意服从魔鬼，就可以成为万王之王却始终能够保持坚贞的人，会有几个呢？

    “你要去哪儿？”莎拉问，在茱莉斯的眼里，她看到的是一个浑身被灰黑色的雾气所缠绕的女性，她的上半部分身躯苍白秀美，下半部分身躯却腐烂到可以看见内脏和骨头，她令茱莉斯感到恐惧，但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宁与祥和：“我不知道，”茱莉斯说，“我可以留在这里吗？”

    “你已经死了。”莎拉说。

    “但我还能行动，还能说话。”茱莉斯争取道。

    “那是因为……一种错误的力量，或说法术，”莎拉伸出手，抚摸着茱莉斯的脸：“你被拘禁在你自己的身躯里，你的灵魂无处可去，注定了要四处漂泊直到消散，但我可以为你打开海姆的门，鉴于我的兄长这样恳求我。”她的手往下落，握住茱莉斯的手，而后轻轻一拉，一个虚幻的影子就从那具被打开的躯体里走了出来。

    “我以为您并不喜欢我。”茱莉斯说，竟然还带着一点少女的小惊喜。

    “如果说喜欢，茱莉斯，你是个好女孩。”希利斯说：“但我的妻子另有其人。”

    茱莉斯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注视我的时候眼睛里并没有我。”她露出一点遗憾的神情：“我以为我或许可以有一天能够代替她，但现在看起来我不能了。”

    “你应该得到安息，在海姆，”希利斯说，而后他看向莎拉：“可以吗？”

    “随时。”莎拉说，“但如果可以，我需要她再停留几天。”

    “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好奇心罢了，”莎拉说：“你应该知道，在所有的神话中，神明创造人类，也曾经复活人类——但我没有这个权柄，也不被允许接触……我曾经毁掉过伏都的玩偶，但没有一个灵魂如此，茱莉斯，让我看看你，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个侍女的位置，就在我身边。”

    “我很荣幸。”茱莉斯毫不犹豫地说。

    ——————

    鉴于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希利斯回去就去翻看了与伏都有关的资料，在神话中，无论是何处，哪个神系，人类的起源都有微妙的契合，譬如在另一端的大陆，有女神用泥土和水造人；《圣经》上有说到上帝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进他的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生气的人；古希腊的神话中也有说到神从地球内部取出土与火，派普罗米修斯和埃皮米修斯兄弟二神，分别创造动物和人类；阿兹特克的圣书上有写道：“最初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造物者特帕和古库马茨”。他们想造一种灵物，于是他们用泥土造了一个人。至于伏都，他们的创造神乔奥克也用泥土造人，但要说到让人复活，这件事情并不时常发生，就如莎拉所说，死亡是一条永不止息，只会向前奔涌的河流，要让河水逆转，就连神明也要付出代价，所以在许多传说中，想要复活死者的人总是功亏一篑，有时候就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进去。

    但伏都的女祭司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复活任何一个人，让海拉说，这样的手法十分粗糙——就是直接将人类的灵魂塞入躯体，但确实有用，这就让作为死亡之神的她有了探究之心。

    “我会很快还给你的。”莎拉如此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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