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青石小巷（十） 許清渠這兩天都忙，連和宋知揚聊天的時間都少了。幸好宋知揚不粘人，只是給她發了消息，並不等著回復。 兩人就這麽斷斷續續的聊著，消息界面基本是一條消息搭了個灰色的時間框，鮮少有及時續上的。 等到周二晚上，許清渠上床後總算能和宋知揚說一句：“我把明天的工作提前處理了一些，我們出去轉轉嗎？” 宋知揚回：“好，出去吃午飯？” “嗯嗯，上次程思帶我去吃了一家小餐館，他們家的鋪蓋面和雞絲豆腐腦我覺得挺好吃的。” 他們吃飯地點一般都是許清渠主動定下，雖然在許清渠看來，男女朋友之間經濟支出對等一些更好，但也不會刻意和宋知揚搶著付錢，於是一般都選取一些比較便宜的當地小餐館，有點特色相對比較出名，也不讓宋知揚覺得她刻意照顧他。 宋知揚看到消息，自然是知道許清渠的細心打算，於是回：“我看到網上省城有家網紅主題餐廳的雞絲豆腐腦口碑很好，你感興趣嗎？我們去吃這家？” 他給許清渠發了個鏈接，許清渠點開看了看，環境和菜品都不錯，只是價格高了一些。 “好啊，”許清渠順從地回，“感覺甜品很不錯。” 她是個聰慧通透的女孩，知道怎麽樣才能更好地給對方留足舒適的空間。情侶之間的相處太親密，一旦太擠壓則容易產生矛盾，可太疏離則感情遲早會斷線，只有摸索出一種融洽的可以相互包容的模式，才能夠如同小溪交融，共同奔向汪洋大海。 “好，”宋知揚發，“那我先預定。” 許清渠累得疲乏，和宋知揚再聊了聊便和他互道晚安，放下手機睡覺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許清渠睜眼又開始連軸轉。在文學社正面臨革新的緊要關頭，社長意外要隨導師出國去參加一個國際學術會議，需要馬不停蹄地準備資料，只能把工作拋給副社，委任副社為執行社長，提拔許清渠為社長助理。 許清渠不善和人談商業合作，主動攬下了稿子審批和雜志發行大小事宜，連帶著原創部和編輯部一塊兒管理，任務繁重不說，身份還有些尷尬。 她畢竟只是大一新生，剛進社嶄露頭角，雖然實力確實出眾，但各部部長都是大二的學長學姐，被她這麽一個學妹協調管理，顯得有點不合規矩。 許清渠試圖找一種合適的交流方式，能更快更好地督促工作。 等好不容易忙完一上午，她閉眼一手揉了揉有些跳動的眼皮，一手拿手機打算看宋知揚在哪裡。 宋知揚隻給她發了一條消息：“張奶奶走了，我今天來不了，晚點說。” 許清渠怔了一下，那個枯瘦的老奶奶的樣子突然浮現在她眼前。她是見過張奶奶的，在路過巷子的時候。張奶奶穿著暗色的碎花衣裳，絲質的褲子垂著，看上去空蕩蕩的，露出來的一截腳踝和胳膊都只剩下皮包骨，蒼白皮膚上布滿老年斑。 她是個面相很和善的老奶奶，眼皮耷拉著，能看到微亮的一點黑眼珠，牙齒已經沒了，但總是笑著的，精神看上去還可以。 那條叫大福的癩皮狗就趴在她的腳邊，偶爾衝路過的人嚷兩聲，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站起來繞著過路人的腿轉轉。 並沒有很強烈的生命力，像是棵不會逢春發芽的枯木，在年歲中耗盡最後一點生命力。 但真的等那棵樹枯死，連根拔起，也會讓人覺得突然空了一片。 曾經，那裡也是生命發起的地方。 許清渠心情有點複雜，回復宋知揚：“好，你去幫忙吧，有時間休息一下，不用管我。” 張奶奶家沒有小輩，平時靠鎮上其他老人幫襯著，現在除了那棟土房和已經腐朽的家具，便沒了別的需要處理的遺產。 河西的老人大多動作不便，有自家小輩搬到河東去的，叫了幾個回來幫忙。宋知揚自然是在其中的，宋奶奶去世的時候他還小，除了戴孝跪了幾晚，別的印象已經很淺淡了。他沒操持過喪事，跟在大人後面幫著打點，嬸嬸們給張奶奶換上壽衣，將枯白稀少的頭髮梳得妥帖。 死亡總是一件讓人沉默的事情，饒是沒有血緣連系，宋知揚仍在沉悶之中聽到了幾聲婦女的抽噎。 張奶奶是溘然長逝的，早上李大爺去看她的時候，就發現她躺在床上沒有氣息了，這才驚動大家，恰好攔住了準備出門的宋知揚。 令大家意外的是，張奶奶仿佛預感到了自己死亡，她在床上躺得規矩，雙手緊緊握著東西，擱在胸前，臉上還帶著笑。 等來幫忙的婦女給她換衣服的時候，才發現她手裡握的是一塊綢布，裡麵包了對她鮮少戴的珍珠耳環。 是前些年流行的款式，受年輕女孩追捧了一陣，對木枝鎮上的老奶奶來說太靚了，不敢戴。 李爺爺看見哽咽了一句：“這……這耳環是老張送的啊，她不肯帶，說太俏了怕被別人笑，我家老伴兒還給我念叨好久……可惜我……最後也沒能給我老伴兒買上……” 這話一說，大家就更傷感了，屋子裡靜悄悄的，偶爾有壓抑的啜泣和淺淺的歎息。 宋老爺子看不見，隻坐在角落裡，感受著他們走來走去。這話落到他耳朵裡，也成了一句幽幽的絮語，當初宋奶奶是頂好看的，愛漂亮，特別講究。但為了能給下一代更好的環境，她也不多花錢，隻把著她帶來的飾品輪換戴，在結婚紀念日或者生日的時候，才會笑吟吟地和宋老爺子撒嬌：“男人要學會討女人歡心，你給我買對耳環好不好啦？” “你給我買條漂亮裙子我穿給你看好不啦？” “你記得給我準備一件小禮物哦，我可是從去年的今天就開始盼望了呀。” …… 當年出鎮不方便，宋老爺子借著賣東西的名義跋涉幾十公裡，去城裡給她挑街上女孩頂喜歡的漂亮玩意兒。 他想起當初他忐忑表白心意，宋奶奶決定留下來那會兒，笑吟吟地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現在知道了嗎？我也中意你啊，只能留下來啦。”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