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青石小巷（六） 確認宋知揚沒有傷到手，這段聊天算是結束了。兩位老人一人守著一個灶，往裡添柴火燒熱水。兩個小的一人把雞肉清洗濾一遍，一人淘米準備下鍋。 宋知揚和劉鑒一人又炒了兩個菜，湊了頓豐盛的晚餐。 兩老兩小圍坐在小小的木桌便，飯菜飄出香味。劉大爺唏噓地說：“多久沒吃過這麽熱鬧的飯了啊。” 宋老爺子笑：“你還嫌平時沒人和你搶啊？” 這話又打開了劉大爺的話癆屬性，他從小時候“家裡窮”講到“年輕時吃不飽飯”，再講到“一把屎一把尿把劉鑒他爸拉扯長大”，從飯菜熱乎乎的講到殘羹剩飯。 宋老爺子不厭煩地和他聊著這些平時重複了很多遍的話，宋知揚和劉鑒也不插嘴，隻靜默地吃，偶爾被問到才發表一下自己的觀點。 吃得算是其樂融融。 有次宋知揚和劉鑒剛好加了同一塊肉，兩人又同時松開了筷子，對上視線的那秒，兩人都覺得有點尷尬。 好在宋知揚無意在長輩面前表現出兩人的間隙，揚揚下巴示意劉鑒：“吃吧，你現在瘦這麽多，趕緊補補吧。” 劉鑒笑了下，夾走了肉：“假期已經開始長了，慢慢來。” 宋知揚便點點頭，不再說話了。隔膜這種東西神奇的很，分明肉眼看不見，但就是能把兩個鄰近的人隔得好遠好遠。 他想起平時和許清渠一起從盛夏走過木枝橋那段路，他們時常也沒有聊天，但從來不覺得尷尬，反倒他們都很喜歡那種神思交融的感覺。 他正想到許清渠，劉鑒那邊便問了：“那天……我回來那天，看到，清渠和一個來旅遊的女孩子一起，你認識嗎？”他說“清渠”時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覺得自己叫得太親昵，但又舍不得以全名全姓稱呼他喜歡的女孩子。 “認識，”宋知揚也不隱瞞，“叫顧昭昭。” “那你知道……她倆怎麽認識的嗎？”劉鑒說，“我，我帶了份禮物回來，但不敢送給她，她應該也不會要，如果，如果讓別人轉交一下，她應該不好拒絕吧？” 宋知揚還沒答話，劉大爺就哼笑一聲，打算繼續教育劉鑒，但被宋老爺子拉住了：“你管什麽閑事呢，人家小鑒好不容易回來，你個老頭子就別煩人了。” 劉大爺想想也是，怕劉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還不高興，隻好閉嘴了。 宋知揚想“我該說她們倆是因為我認識的嗎”，但他嘴上說：“她不想收肯定誰送的都不會收。” “也是……”劉鑒暗戀許清渠那麽久，對她的脾氣還是知道一些，有些低落地垂下頭。倒是坐在一旁的宋老爺子詫異地將頭偏向宋知揚，他看不見宋知揚的表情，但他總覺得自家孫子說這話時似乎帶著點不一樣的情緒。 有個不真實的想法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難道宋知揚也喜歡許清渠？ 這多稀罕啊，人家許老師夫婦照顧他，也不見得願意把自家寶貝外孫女交給他照顧啊。 但考慮到劉鑒還在場，宋老爺子便沒有多說。 吃完飯爺倆攙扶著回家，今天的夏天格外明亮，繁星綴了漫天，河西靜謐又安寧，不少人家都熄了燈，偶爾有兩家的門縫裡還透出微弱的昏黃燈光。路過張奶奶家的時候，大福還嗚咽著叫了兩聲，盡管老了五感下降，但還是堅守著看家的職責。 宋老爺子沒憋住，一雙粗糙的手摩挲了兩下宋知揚扶他胳膊的手，割得人生疼，他問：“知揚啊，你……是不是喜歡清渠啊？” 宋知揚怔了怔，沒否認。 宋老爺子心頭便有數了，他長長歎了口氣：“許老師家的人多好啊，清渠也好得很，你也是個難得的好孩子……” “我這些年都不想提你爸媽，”他幽幽地歎氣，“但你要吸取教訓啊，你爸媽當初……也挺愛的，但貧富差距就是這麽回事兒，當初咱家遠沒有現在困難呢，他倆都……” 宋知揚打斷他：“那是因為他們都不負責任。” 宋老爺子再歎一聲：“是啊，你和你爸不一樣。”他雖然沒讀多少書，但不喜歡議論外家人，說說自家人不是就夠了，也不想多評論付女士和許老師家外孫女是或非。 宋知揚知道，但他仍說：“許清渠和我媽也不一樣。” 宋老爺子只能扯起笑，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他真的年邁了，除了當孩子的拖累已經別無他用了。但這種累贅感，第一次這麽沉重地掛在宋老爺子身上。 他知道宋知揚不好好念書是因為不想走出木枝鎮，不想走出木枝鎮是因為不想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他舍棄自己的未來陪伴他這個糟老頭子。 宋老爺子清楚得很，但他很快就想開了，他相信宋知揚的能力，等他一走，宋知揚就能自由地奔向廣闊的天地，他遲早都能飛起來。 但喜歡上一個姑娘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耽誤了一時可能都被別人搶了先。而因為他的緣故，宋知揚無法和他喜歡的姑娘上大學，如果他也考上省大，那還有劉鑒什麽事兒呢？ 而在男孩女孩最寶貴的容易相愛的青春裡，宋知揚被他一個脖子以下都埋進黃土的人拖住了。 宋知揚沒有察覺出宋老爺子心裡的彎彎道道，但他心裡對許清渠的感情倒是更清楚了。 他以前覺得自己對許清渠的感情是超出世俗之外的，但聽到之前那些討論後，他篤定他絕對不希望陪在許清渠身邊的人是別人，盡管那個人可能比他更喜歡許清渠。 希望她好，和祝福著放手，完全是兩碼事。 他格外地想要抓住許清渠的手，並且牽著她毫不遲疑地甩開別人的目光和糾纏，大步朝前走。 爺倆沒再談這個事情，宋知揚第二天照常去盛夏。陸契是個行動派，昨天剛問宋知揚需不需要再找個人，今天就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個耳朵上全戴了七個耳環的酷哥。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