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她，黑暗中的光 風禦天不禁跪在地上，勉強用血色長劍支撐著身子，手臂都在些微的顫抖著。這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類似脫力的後遺症，他知道更強烈的後遺症還未來到。 吞穹玄帝果然是生命力強悍，經過如此重創居然也未身死，竟然再度仰天長嘯，像是燃燒自己最後的生命般怒吼道：“哈哈哈哈！果然痛苦！小子，我知道你是哪裡來的這麽強大的力量了！哈哈哈，沒想到本座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再見蒼冥王座之威，只可惜你這小子連它百萬分之一的力量都用不出來！” 風禦天見吞穹玄帝重新站起來，自己也拚命想要站起，可是他竭盡全力還是重新跌了回去，眼前被血色充滿，吞穹玄帝的樣子都有些模糊起來。 吞穹玄帝目露凶狠之色，道：“殺了你，本座就算是死也賺了，哈哈哈！” 他不知啟動了什麽禁術，胸口噴湧的鮮血竟然瞬間凝固下來，全身重新燃燒起恐怖的火焰，竟然是將自己的肉身當做攻擊，向奄奄一息的風禦天直衝而來！ 風禦天用最後的力氣掙扎著抬頭，隻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前所未有的模糊，只能看到隱隱約約的影子，若不是那最後一絲信念支撐著他，他早已昏死過去。 他咬著嘴唇，心想自己不能死、不能輸，因為他答應了某個人，一定會平安回去見她，所以他說什麽都不能死。 吞穹玄帝的速度很快，轉眼間已經衝到他面前，他好似束手待斃一樣沒有反抗，只是將左手伸進懷中，捏碎了一直貼身藏著的一塊玉符。 那是雪晴嵐送給他的玉符，他沒有在對戰五鬼伯的時候浪費掉，本想著還給雪晴嵐的，可是之後情況一波三折，竟然一直忘了還給她，拖到了此時。 玉符破碎，從他身上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芒，吞穹玄帝衝進白色光芒之中，原本飛奔的巨大身體竟然瞬間靜止，就像被施了術一樣僵硬在那裡，隨後渾身便如果墜入岩漿般冒起白煙！ 這玉符是凌依仙子所製，有著仙人的力量，或許在吞穹玄帝全盛時期奈何不得他，然而此時吞穹玄帝已經是強弩之末，這玉符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白光很快消失，吞穹玄帝巨大的身軀再一次轟然倒塌，而這一次，他終於再也站不起來。 他那恐怖的綠色眼睛中的光彩漸漸暗淡下去，道：“輸了……本座輸了……哈哈，輸了也好，死個乾淨，待到了忘川中再去尋那臭陰鬼的元靈，定要叫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寧……” 說完，吞穹玄帝終於沒了聲息，那巨大的身體像是終於解脫般隨風而逝，轉眼間化作一片塵埃，連魂魄也不見絲毫。 風禦天可沒心情去關心吞穹玄帝死時候的念想，他現在已經自顧不暇了，狂暴的凶氣與殺意席卷而來，幾乎要將他的意志徹底淹沒。 可是他還有事要做…… 他晃晃悠悠站起來，向著旋梯一步一步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艱難，似乎每一個腳印都能用完他本能中的力量。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要去做什麽，只能聽到耳邊不停回蕩著一個熟悉的呼喚聲，那呼喚聲似乎成了他的路標，他就這樣茫然的順著聲音前進。 “……風禦天……” 聲音輕柔飄渺，似乎是他心底極為眷戀的聲音，隔得很遠，又像是很近。他只知道他想靠近那聲音，無論那聲音要帶他去哪裡都好…… “……風禦天……風禦天……” 聲音中好似有種濃濃的擔憂與關切，那是他奢望而不可得的珍貴感情，那種強烈到近乎吞噬他意念的思念，帶動著他的腳步，讓他毫不偏離的走去。 此時，身在上層的雪晴嵐似有所覺，忽然朝著旋梯口那邊望去。 隨之，一陣強烈而恐怖的氣息從那裡延伸出來，那是一種比起面對吞穹玄帝還要恐怖無數倍的可怖氣息，是遠比死亡還要令人心寒的味道！ 眾人同時向那裡望去，不，也不能這麽說，停在原地的只有雪晴嵐、玉蓮和許世離三人，梁伯山在感覺到那氣息的瞬間還以為是吞穹玄帝追來了，嚇得心膽俱裂，竟然瞬間從出口溜走了，逃得如此之快，比起禦劍的速度還要快得多，絕對是爆發出他此生從未有過的急速！ 玉蓮驚恐的抱住頭，不是她不想像梁伯山一樣逃走，而是她已經害怕得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了，她隱隱感覺到，這種令人心悸的氣息遠比那凶殘的魔獸還要更可怕！ 許世離也是驚訝莫名，這種對於危險的感覺是共通的，玉蓮和梁伯山感覺到的恐懼在他心中一分不少，不過相比於他們，他顯得稍微鎮定一些罷了。他注意到雪晴嵐站得太靠前了，氣息是從旋梯口傳來的，她正直面著氣息最強烈的方向，好似也呆住了。 他想要將她拉到較為安全的地方，不過他還未來得及走過去，只見旋梯處慢慢走上一個人來。 黑色的袍子已經殘破不堪，左肩護肩也已經被撕爛，傷口深可見骨，全身上下大小傷口不計其數，外衫內衣都被血色覆蓋浸潤，不知是他傷口中流出的血還是從別處沾染的血跡。 如果這些血都是他流的，那這個人一定已經死了。 他俊秀的眉目上也都是血跡，鮮血能讓一個人看起來完全變成另一個樣子，若不是極為熟悉他容貌的人根本不可能辨認出來。 他合著雙眼，像是疲倦得受不了了，黑色凶氣像火焰般在身周翻滾燃燒，凡但是有自我意識的生靈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嗜血殺意！ 突然，他雙眼暴睜！ 那眼已不是原本那雙深邃的眸子，那眼中盡是血紅，噴湧出的殺氣宛如實質，竟是比巨柱下的上古魔獸還要恐怖危險無數倍！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黑色凶氣仿佛爆破開來，迎面而來的氣勁仿佛鋒利的劍氣，連許世離都不能正面承受，被逼退數步。 玉蓮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從未見過的鬼怪般，小臉嚇得慘白無色，手腳並用向後面倉皇后退，只求盡量遠離他。她好害怕，好想立刻離開這個地方，躲這個人遠遠的。她心裡清楚，這是她愛慕已久的風禦天師兄啊！可是她還是控制不住的感到恐懼，恐懼到渾身發抖、不能自持！ 一切仿佛都只是在一瞬間，當許世離不堪後退，玉蓮驚恐失措時，雪晴嵐卻做出了與他們截然不同的舉動。 她踏著堅定的步伐，向風禦天一步步走去，腳步起先還有一絲僵硬，但很快就加快了速度，迎著風禦天而去。 風禦天身上的凶氣暴漲暴滅，眼神也隨之明滅。在他眼中事物已經含糊不清，他甚至看不到自己面前的人都是誰，更不知道是誰向自己走來。 然而他看到了光，在一片黑暗和血色中，有那麽一道溫暖微弱的光芒鑽進了他的視線中。黑暗因光芒的到來而微弱下去，他感覺到他的光芒在走近。很是突兀的，那光影似乎在他腦海中勾勒成雪晴嵐的樣子，雖然看不清表情，看不到樣貌，但是她的身形他不會錯認。 他想要靠近光芒，然而凶氣的反噬太強，劇烈的折磨早已令他的肉體承受不住，腳步已經無法抬起，身子也虛浮不穩。 “風禦天！” 雪晴嵐不禁叫出了在心底重複無數次的名字，快步上前，在他搖搖欲墜之時向他伸出了溫柔的雙臂。風禦天似乎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向前倒在雪晴嵐溫暖的臂彎之中，雙目緩緩合上，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中。 雪晴嵐輕柔的抱著他，身上散發出精純清澈的靈氣，黑色凶氣老老實實的縮了回去。她的靈氣始終是凶氣的克星，盡管凶氣能在世間最強悍的敵人面前逞凶，卻奈何不了弱小的她。 她很是心疼，萬萬沒想到他會傷重至此，就連抱著他也不敢用力，怕觸碰到他身上的傷口。 那種令人膽戰心驚的殺意隨著他的昏迷而漸漸消失，玉蓮余悸猶存，兩腿發軟，竟還是難以動彈。而許世離醒悟過來，小心翼翼的靠了過來。 他走上去，怕驚擾了某種恐怖的東西般低聲道：“雪師妹，風師弟這是……？” 雪晴嵐轉頭看向他，心思卻不曾從風禦天身上離開，道：“許師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先出去再說。” 他傷勢沉重，需得先找個安靜的地方好生靜養，而這登天塔頂層絕不是一個好的療傷之地。聽說外面是一個小鎮附近，理應能找到借宿的地方。 “……好。”許世離沒有多說，點頭應允，幫她一起將昏迷的風禦天帶出去。 玉蓮也終於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雪晴嵐背著他向出口慢慢走去，心裡卻變得更加難受，既像是受驚過度，又像是難過不已…… 芍鎮，是位於偏僻山野中的一個小鎮，鎮子裡很是寧靜，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也並不多，身在這樣的地方很容易產生一種發自內心的平和之感。 在芍鎮中唯一的一間客棧二層客房裡，雪晴嵐陪伴著昏迷中的風禦天，她就坐在床邊，一邊為他渡氣，一邊為他擦拭臉上身上的血跡。 許世離為他處理身上的傷口，換了乾淨的衣物，見他還是昏迷不醒，且雪晴嵐動作奇怪，道：“雪師妹，他身上的傷勢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可是他的狀態卻非常糟糕，莫非風師弟動用了傷及自身的禁術？” 修仙者體魄較為強健，用過傷藥後傷口很快便能複原，雖然他的傷勢一開始看上去很可怖，但是大多是皮外傷，並沒有傷及筋骨。然而風禦天卻始終昏迷不醒，他隻得懷疑是某種不外傳的禁術。 雪晴嵐溫柔的注視著他，聽到了許世離的疑問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點頭道：“是。那是一種很強的禁術，反噬也非常嚴重。不過，我會治好他。” 許世離疑惑的看著她始終緊握著風禦天的手，像是在渡氣般，道：“如你這般，就是在醫治他？” 她沒有回答許世離的疑問，而是忽然轉頭看著他，問道：“許師兄，你身上應該有快速恢復靈氣的丹藥吧？像是速靈丹或者白泉複靈丹，能不能都給我？” 速靈丹和白泉複靈丹都是快速回復靈氣的丹藥，速靈丹效力較為溫和些，恢復起來也稍慢；而白泉複靈丹效力稍強，幾乎是眨眼間就能將靈氣補充完畢。這兩種藥各有利弊，相比起來白泉複靈丹更為珍貴些。 許世離點頭道：“是有，只是你要那麽多恢復靈氣的藥做什麽？” 她沒有精力解釋，道：“總之，你給我就是了。” 實話說，她身上也有些凌依仙子給她的恢復靈氣的丹藥。不過這種藥向來較為珍貴，凌依仙子給她的丹藥總量不少，然而這種恢復靈氣的藥數量卻不多，隻給了她一小瓶速靈丹，大約有十幾顆。顯然是不夠用的。 許世離取出了自己儲物袋裡的各種丹藥，他身上帶的藥物果然不少，光是恢復靈氣的丹藥就有五瓶，其中速靈丹四瓶，白泉複靈丹一瓶，平均每瓶裡有二十顆，足夠雪晴嵐將靈氣耗盡百次以上。 雪晴嵐收下了這些丹藥，感謝道：“謝謝，等以後有機會，我一定翻倍還給你。” 許世離搖頭道：“無需客氣，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我身為師兄卻沒怎麽幫上你的忙，已是慚愧不已，怎好再向師妹討要什麽？不過，雪師妹，我得提醒你一下，這種恢復靈氣的丹藥是好用，但是也不能服用過多，會對經脈造成很大的負荷。” 雪晴嵐點頭道：“我明白，謝謝師兄提醒。” 她嘴上這麽說，但是看她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接下來三天三夜，雪晴嵐幾乎沒有踏出房門一步，一直全心全意為風禦天渡氣。 他這次反噬太過嚴重，雪晴嵐的靈氣也難以完全壓製，她隻得保持全力輸出，才能讓凶氣暴動的情況不再惡劣，然而她只要稍微松口氣，反噬就會卷土重來。 在她剛剛給他渡氣時，他的傷勢已經開始惡化，渾身發熱不止，就算許世離拿出萬般靈丹妙藥也都藥石罔效。雪晴嵐知道這是由於凶氣反噬而帶來的症狀，如果放著不管的話他必定就此殞命，而現在唯一能壓製他凶氣的辦法就是她不停為他渡氣。 她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疲憊，不停的為他渡氣，一旦靈氣耗盡就直接服藥，簡直將自己變成了製造靈氣的單純器具。 當她已經記不清自己耗盡了多少次靈氣時，風禦天體內的凶氣總算稍稍平息下來，而他的身體也漸漸有了好轉的跡象。詢問許世離之後才曉得，原來時間已經過了將近三日。 在這三日期間，許世離眼看著她一點點虛弱下去，歷經大險後，她還來不及好好休整，就如此不眠不休的為風禦天渡氣，本就已經給她的身體造成極大的壓力，更何況，她為了讓自己的靈氣源源不絕，反覆使用恢復靈氣的丹藥，就算是鐵打的人都熬不下去，更別說雪晴嵐只是個嬌弱的女子。 他數次勸誡雪晴嵐休息，可是雪晴嵐不能走，風禦天正處於生死之間，是她的靈氣硬生生將他的最後一份生機鎖住，一旦她放手，那就是不可回頭的失去。 她真的不想。 即便她那雙大眼睛已經黯淡無光，布滿血絲，小臉已經毫無血色，精神疲憊欲死，可是她還是要堅持下去，絕不松開緊握著的手。 第三日深夜，芍鎮上燈火皆熄，人們早已進入夢鄉，唯有客棧二層的一間客房中燈光經久不息。 雪晴嵐趴在床邊，左手緊握著他的手，伸出右手去探他的額頭，欣喜的發現他的燒已經徹底退了，呼吸也變得平穩下來，似是終於渡過危機。 她和他貼得那麽近，幾乎已經趴在他胸口上，鼻尖聞著熟悉而親切的味道，她臉上終於露出了數日來第一份笑容。 她感覺腦袋已經沉重得支撐不住，輕輕靠在他身上，眼睛微閉，意識漸漸模糊。 在或醒或睡間，心中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眷戀與依賴襲來，不，這種感覺可能一直存在著，然而在她時時刻刻保持的警戒之下，任何脆弱的感情都無法洞穿她心中的堅冰，唯有在此時，她撤去了一切防禦，那份沉澱已久的心動才漸漸浮出水面。 她好困，眼睛半睜半閉，睫毛微微顫動，夢囈般說道：“為什麽……我突然……這麽想……在你身邊……這是什麽……感覺……好奇特……” 她無法為心中的情感找到一個合適的代名詞，因為她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心情，就是很單純的想要一直留在他身邊，靠他很近很近，甚至只有手指觸碰著他的皮膚，才能滿足心裡的這種近乎於渴望的依戀。 “唔……” 稍一松懈下來，她頓時感覺自己全身像是被拆筋扒骨般的疼，就像是全身的經脈血肉被人一點點抽出來，揉碎再拚合，像經歷過百般酷刑折磨般。 “咳咳咳咳咳……” 饒是她意志堅韌，沒有被這痛楚折磨得昏死過去，卻也強忍不住，胸口一陣發悶，順手取出袖口中的手帕，捂著嘴低聲咳個不停。 “呼呼呼……”待她終於順過這口氣，再一看手帕上，已滿是咳出的鮮血。鮮血在雪白的手帕上，像盛開的鮮花，一蓬一蓬的。 她面露苦澀，低聲自語道：“看來……這一番折騰下來……我傷得也不比你輕啊……都已經到了現在……你要是再敢死掉……我可不會饒你……” 說到最後，她感覺自己已經無力發聲，嘴唇輕輕蠕動，像是在呼喚什麽，然而終究受不住困倦疼痛的折磨，靜靜的倒在他胸口上，沉沉睡去。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