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甜甜眼瞧著其他人都拿著外賣開吃,而自己的男朋友孤零零一個人,揉著肚子苦苦等著自己的飯菜。 好像一隻高冷的貓兒,餓到不行而可憐兮兮地舉著小爪爪討食的模樣。 同時她有些內疚,如果不是等自己的飯菜,那麽,他也不用餓那麽久了。 說來慚愧,她不熟悉路,坐錯了公交車。中途站下了車,打了滴滴才順利到達目的地,一來二去時間也就耽擱了。 好在飯盒的保溫效果不錯,打開還有熱氣彌漫。手腳麻利地把保溫壺和五個飯盒挨個平放,飯菜的香味瞬間就彌漫開來。 孟小樓端了碗拉麵過來,瞄了幾眼菜色,看了那壺雞湯挑了挑眉頭,開玩笑道:“老萬,你不喝雞湯給我喝吧?” “你不喜歡喝雞湯嗎?” 煮湯的半隻雞,清早她跑去活雞攤,就為了搶隻合格的老母雞。現在真正的老母雞不常見,她挨個攤子挑過去,直到最後一家店,才好不容易找到一隻合格的。 這隻雞攤主還不願意賣,她好聲好氣求了半個小時,磨得攤主大媽受不了,最後還得用三倍價格才給包下來。 雞是攤主幫忙拾掇的,拎雞活雞回家,就憑她那個倉鼠膽,割喉放血的時候還不得把自己手指切了? 雖然沒有瓦煲那麽講究,也用電飯煲燉足了三個多小時,骨肉拿筷子都能輕易地拆開。 雞湯上浮著層黃色的油花,但撥開底下卻是好的。 她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沒有問清楚萬濤哪些忌口的。 這一鍋雞湯,只能分給他的同事喝嘗嘗了,也是替他和同事打好關系。 就那人冷冰冰拽拽的樣子,明裡暗裡指不定還得罪了不少人。 雖然以他的身份,不用靠這份工作,摞攤子回家也沒什麽關系。 但是韓甜甜身為一個貼心的女朋友,當然要替自己男人著想,幫他處理好人際關系,做一個合格的賢內助。 便伸手拿湯預備分給其他人喝,而萬濤卻握住了她的手,展顏笑道:“我挺喜歡喝雞湯的。” “哦哦。” 韓甜甜聞言收回了手。 孟小樓撇了撇嘴。 上次聚餐,他們叫了鍋雞湯,其他人都喝得挺暢快的,就老萬這人嫌油膩,從頭到尾都沒碰過一下。 他心道:老萬這個悶葫蘆,為了討好女朋友也是夠拚的,又瞄了眼攤開的其他菜色。 蒸蛋,蒸南瓜,鹹魚蒸排骨,清蒸黃魚,無一例外,四樣菜都是黃的。 而這種明豔的顏色,還有梅香鹹魚那微秒的霉香,不知不覺就勾勒出工作時的畫面。 孟小樓捧著碗急語道:“我突然有點飽了,不打擾你們用餐了。”逃一般跑出了門外。 女同事的八卦之火可以稱得上熊熊烈焰燃燒,眼睛盯著韓甜甜這個傳說中的“萬男神女票”,似乎要把人吞到肚子裡。 而她們的注意力,也逐漸被那顯眼的五個粉色小飯盒所吸引,都有意無意地在附近瞄了幾眼。然後,臉色青白,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那鍋雞湯,使得他們嘔吐的欲望到達了頂峰,捂著嘴巴衝去廁所。 尚有幸存者嘴裡吐出了一個:“脂肪……”也受不了跑去廁所吐了,剛才好不容易吃下肚的食物,又嘔了個清光。 扶著牆壁搖搖欲墜地走出來,對於面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的萬濤。她們心裡的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牛皮,不愧是萬男神。 坊間的小道消息:萬法醫對著屍體吃午飯也處之泰然,在這裡意外得到了解釋,心裡的佩服如滔滔江水。 梁秀鳶雙臂作枕,不由得埋怨自己好奇害死貓。 一樣又一樣的黃色菜系,總令她想起解剖間那層淡黃色的屍體蠟狀物質。 孟小樓變戲法似地走進來,做賊心虛似地把一盒切好的水果拚盤,悄悄放到她的桌上。 梁秀鳶心中不由得一暖。 孟小樓悄聲說:“給你的,別讓人瞧見了,我剛剛在外面買的。” 正感動之余,又看見那人,嬉皮笑臉地從外面提了一個大袋子進來,裡面滿滿的各色水果。 她見了一口氣差點沒順過來,塑料叉子啪地一聲折斷了。 “都拿著啊,大家都吃點。” 袋子裡拿出切盤水果,一盒盒地分出去,韓甜甜他們也分到了一盒。 派完水果時,孟小樓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哈秋! 奇怪,這辦公室的冷氣也不冷啊,沒看到梁秀鳶咬著水果,像隻憤怒的小鳥似地怒瞪著他。 接過孟小樓送來的水果,韓甜甜道了聲謝。 閉上眼睛,仔仔細細地分別嗅了下飯菜。 沒有問題啊? 她心中疑惑不解,飯菜的氣味和她帶過來時,保存得差不多,也不會有太大的異味。 為什麽萬濤的同事,看了之後,就捂著嘴巴走掉了。 她還想分點飯菜給其他人嘗嘗。 咕! 平地一聲雷,所幸這樣尷尬的聲響,沒有傳出來很遠,只有韓甜甜紅潤過頭的臉色,證明剛剛所發生的事情。 他……沒有聽見吧? 若無其事地揭開水果盒,用牙簽叉著水果吃。 萬濤放下了飯盒,夾了一塊排骨,喂到韓甜甜嘴邊。 “啊……” 鼻子吸收到了排骨誘人的香味,嘴巴替她做了決定。直到含著鹹香的排骨鮮美的滋味在口中綻放,她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被人喂食了。 萬濤噙笑望著她,給韓甜甜的感覺,好像她是個挑食的小朋友。 單身男女都感到了這一對散發著的對單身狗的惡意,他們瞬間覺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吃著白嫖得來的水果,扔進嘴裡形同嚼蠟。 “老萬,我提醒一下啊,注意一下影響。” 幽魂一樣從背後出現,侃侃而談。 “俗話說得好,家財不能露白,秀恩愛……那什麽”萬濤的冰冷視線,令他出口的話在喉嚨了打了個轉:“對我們局裡單身的同志,是一種多麽殘忍的事情,我代表咱們局所有單身同志,向你表示深深的抗議。” “抗議無效,滾!“ 孟小樓舉起手指頭你你你的說個不停,又灰溜溜地撒退了。 “他這裡有點問題。”萬濤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 韓甜甜卻覺得胡子長在下巴,留著山羊同款胡須的人挺搞笑的。 “你同事挺好玩的,他叫什麽?” “孟小樓,H市刑偵隊的隊長。” “哇,挺厲害的。” 萬濤感到些許不悅,夾了筷子杜絕韓甜甜開口。 一筷子雙一筷子的,肚子微微有些漲。 韓甜甜求饒道:“我吃不下了。” 而她也想明白了,這死臭著一張臉,是因為她誇別人在吃醋。 “多吃點?” “不了,不了。” 韓甜甜流暢無比地搖著萬濤的胳膊撒嬌道:“親愛的,人家真的吃不下了嘛。” 孟小樓等人皆激起了雞皮胳膊,被倆人肉麻到外酥裡嫩,而萬濤卻非常受用,放下了筷子把剩下的飯菜迅速地解決完。 飯後,如鑼鼓緊湊,短暫的放松後,又得面對殘酷的現實。 兩具受害者的無名屍體,背觸冰冷的鐵板,像是在詠歎著一曲哀調。 萬濤起身之後,韓甜甜跟緊跟著他的腳步。 在萬濤開口拒絕之前,她搶先說道:“我也要去。” 接著,又問孟小樓。 “孟隊長,我可以進去吧。” “按規定是不可以的。”韓甜甜眼裡的亮光熄滅了大半。 孟小樓轉而說道:“不過嘛,你可以作為家屬,在小休息間坐會,我是沒有什麽意見的。對吧,老萬?” “乖乖的,在這裡等我,下班之後我們一起回家。” 他雙手輕按韓甜甜的肩膀,間的柔情極易使人蠱惑,韓甜甜最後把自己的神智拉了回來,艱難地拒絕道:“我,我想看看你在的地方。” 萬濤柔情萬丈地捂著自己的心臟說道:“我在你的這裡。” 韓甜甜不去看他的眼神,捂著耳朵說道:“我不聽,我不聽,我就要陪你在一起。” “好。” “你同意了?” 她還以為要磨好一會,指不定還得偷偷溜下來。 理性的她告訴自己,他們在辦案,不能阻礙他們;而感性地她卻反問,你不想知道他工作的環境嗎? 她想。 以前她聽到梁祝的故事,沒有太大的觸動,而現在她明白了巴黎聖母院的敲鍾人卡莫西多,最後死在愛斯梅拉達的屍體旁邊。 如果真正喜歡上一個,不自覺地就會為對方付出。她好像成了一個詩人,腦海裡道不盡的風花雪月。 她無比感激當年報了“百無一用”的中文系,語言宛如一粒粒光彩照人的珍珠,在她的腦子裡自成文章。 萬濤和孟小樓換上了深藍色解剖衣,孟小樓載上了口罩。而萬濤則摘下了口罩,直面那一股股惡臭。 隔著一道窄窄的玻璃窗,韓甜甜能看清萬濤的眉眼,專注地握著手術刀,如舊時的鐵面判官,慎之又慎地對待死者的遺體。 而房間裡的陰森鬼氣,因為有戀人的存在,淡化、清除掉了,沒有在她的心裡留下痕跡。 1號男屍的腹腔內,胃囊的萎縮程度與其它髒器程度不一,似乎它的萎縮程度要緩慢一些。 因為個體的胃囊容積有一定差異,這個問題他之前並沒有放在心上。受害者的胃內容物在漫長腐化過程中,微生物與細菌會將它們分解,一般很難再找到殘留物。 取下萎縮成半個拳頭大小的胃囊,扔到金屬托盤的時候,竟然發出了金石交鳴的聲音。 孟小樓輕輕地將金屬托盤放下,萬濤點了點頭。切開之後,裡面居然是一塊嶙峋的金屬,呈多條狀揉合。 萬濤小心分離出其中一根。 “老萬,這是什麽?” “鐵釘。” “扶著頭。” 孟小樓一手托著屍體的脖子,另一隻手配合著虛按屍體的頭頂固定。 費力地用擴張器,將屍體的口腔撐開,這時他已經顧不得,給屍體留下死後體面,只能解剖工作完成後,再一一修複。 口腔內基本無損傷與出血點,他捧著胃囊的時候,也沒有發現有切口。 有兩種可能:一是凶手在死者死後,將鐵釘以某種方法置入。 強行灌入不太現實,再如何小心都會對口腔造成傷害;死後手術手段置入,又定然會產生切口,不可能憑空胃裡長鐵釘。 唯一有些科幻的解釋,即凶手在受害者清醒的時候,兩者相互配合,一根根地喂進鐵釘。 如果是這樣的話,凶手的行徑簡直令人發指。 韓甜甜有些害怕地扯著梁秀鳶的胳膊,顫聲說道。 “我看見了一個男人,他指著那個……那個的頭。” “就……就在太陽穴上一點。” “什麽?” 梁秀鳶沒聽清,她因擔心韓甜甜一個人嚇破膽,主動請纓下來陪她。 “太陽穴上一點的位置。” 她重複著韓甜甜的話,卻忘了擴音喇叭還開著。她的喃喃自語傳到了解剖室裡。 “太陽穴偏上?” 蒼白的男人虛影一晃而逝,虛弱地笑了一下,站在萬濤旁邊,指著屍體的頭部。可是萬濤和孟小樓卻渾然不覺,隻瞟了一眼,韓甜甜就被嚇得肝膽欲裂,不敢再抬起頭看向解剖間。 萬濤和孟小樓聞言望去梁秀鳶重複的那個部位,死者頭髮有些異常,但是萬濤看得並不清晰。他問孟小樓拿了放大鏡。 “放大鏡。” 在放大鏡的輔助下,視野變得開闊。他也終於明白了那刹那的異常:太陽穴上一點的位置,頭髮mao囊竟是倒著生長的,緊緊地連著頭皮。 用鑷子輕輕地拽了一下,然而紋絲不動。舉著放大鏡湊到頭皮處,有針線縫合過的痕跡,因為縫合線過細,又隱藏在頭髮裡,經過長期蠟化分不太清。 放下放大鏡,萬濤把手放上了這塊黑色小圓圈,手感明顯不對勁。裡面的骨頭似乎發生了輕微的位移,而這種觸感即使隔著手套,也非常強烈。 於是,他沿著這一圈把這塊小頭皮切了下來,僅憑肉眼無法判斷出屍體的死因。 他以為這處是受害者的致死傷,外表比較完好,那有可能是顱內出血。 可是,頭皮打開之後,卻是一片白色的小骨片,邊緣完整而圓形完美。它甚至沒有用東西固定住,輕輕一撬仿佛在開啟易拉罐汽水,腦海中自動補全了噗的一下。 孟小樓磨了磨牙根,這一幕看得他遍體生寒,隨之是深深的顧慮。 舉著強光手電打進裡面,大腦顯然缺了一塊,邊緣切痕整齊,可以判斷出是一種鋒利的工具造成。 萬濤即刻分辨出缺少的部位是什麽,而現代已經極少有人會做這樣的手術。 它發明於20世紀30年代,在影視作品《飛越瘋人院》、《禁閉島》中有所體現。 惡名昭著在於其對大腦的不可逆永久性傷害,以及一度泛濫對精神病的殘忍迫害,因為現代醫療的發展,精神類藥物也能起到相似效果,所以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 “前額葉切除術。“ 關掉了手電筒,萬濤自言自語地說了句,然後又走到2號女屍的位置。 在同樣的位置,又發現了一個黑色小圓圈。 “精準、冰冷、無情、高超,我只能這樣形容他。” 萬濤逐個吐出的詞語,使孟小樓思緒跳動,想起一個虛構的人物,殺人醫生——漢尼拔——溫文爾雅的惡魔。 但又迅速地否決了這個可能,他更傾向於是模仿作案,或者是心理變態的凶手。 這起案子終歸有了突破,他頃刻間便判斷出,凶手掌握高超的外科手術技能。 他相信這位老搭檔下的判斷,在H市法醫這一行,再難找出能與他比肩的人。 孟小樓急急忙忙衝出了解剖室,邊跑邊喊:“打電話,快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