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色古香的書房裡,腰杆筆直的中年人,沉著下馬,氣提丹田,筆似千鈞地落筆,兒孫滿堂四字躍然紙上。 沒有敲門,冷峻的年青人,推門走了進來。 萬濤與他父親萬海長相只有一二分似,其他更多隨了他的生母茹麗雅。 萬海望著與亡妻相似的長相,陷入了短暫的回憶。 萬濤的話打斷了他的追思。 “爸。” 對著親人萬濤還是那派不鹹不淡,能凍死人的臉。 “回來了。” 萬海並沒有立即發作,而是叫萬濤走近。 “你過來看看,我這字寫得怎麽樣?” 萬濤掃了一眼,實話實說:“還行。” “還行?” 萬海望了自己兒子一眼,摔筆於桌上,毀了方才完成的四字。 “一點都不好!” “老子沒有孫子抱!” 兜兜轉轉,萬海還是提起了這事。 想到幾天前,收到多年來生意上的朋友電話。 開口就劈頭蓋臉地罵道,指責他兒子欺負自己家寶貝女兒。 因為萬家是做房地產開發生意,和建材方面聯系緊密,所以雙方多年感情良好。 萬家勢大,煮肉烹湯,肉湯也不吝於分享。 他早聽聞這位老友寵自己家的女兒,連根頭髮絲掉了也得緊張上半天,卻聽到萬海把人家女兒打了。 焦頭爛額地跟人好說歹說,並承諾好好教訓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再讓了半成的原料好處,這事才算平了。 萬濤油鹽不進再尋常不過的姿態,卻教這位萬家掌事人怒了。 他拍案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為什麽把人家姑娘打了?” “人家老子差點雇人,把人砍了知道吧?” “哦。” 萬濤不置可否,木頭一樣拄著。 打那個女人的理由? 他沉默著不會道出實情:孟炎焱使他又憶起了自己的生母。 保養極好的美婦人走了進來,手裡端著兩碗糖水,見這父子倆的姿勢,把糖水放下後,過去勸道:“都喝點糖水消消火,有事好好說。” 她勸架的陣勢已經熟悉得很,先把萬濤拉到一旁,說道:“你不能先服個軟?” 又把另一碗端給萬海:“你跟濤兒好好說不行?” 她做兩方的中間人,將這對犯衝的父子安撫了下來,同坐在一張桌子兩側。 這像是一個信號,萬海閉了嘴,端起了一口氣把糖水灌下。 好在這糖水是溫熱,否則照這個喝法,非把胃燙出了個洞。 而萬濤全程沒有講話,一杓杓似機器人一樣,把糖水也喝完了,兩隻空碗擺放於桌上。 萬海也冷靜了下來。 “你上次說有女朋友是吧,帶回家裡吃個便飯。” “不方便。” 萬濤以三個字把話說死了,這對父子說話的方式向來如此。 婦人立在萬海右側,撫了他的手背,又對萬濤說:“大家以後都是一家人,找個時間見個面吧?” “你爸也用不著憂心你的婚事。” 萬濤知道婦人的下一句,萬海若是認為他撒謊,必定會再找人過來相親。 為了避免更多的麻煩,他決定演出戲給家裡老頭子看,好死絕了他做媒人的心。 “小媽。” “下周我帶人回家。” 萬海與婦人皆是喜出望外,而萬濤講完道了句:“我走了。” 不看萬海與婦人反應,又離開了萬家。 平日他居住在外頭的房子,確切地說是局裡分配給他的宿舍。 條件自然比不得萬家,但是一個人不用面對諸多應酬與交際。 萬海心中偷樂,那四字借題發揮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不禁令他沾沾自喜。 “這下好了,你也不用當個‘半桶水’媒人了。” 婦人把用完的空碗收拾疊在一起。 萬海則立即斂笑,不樂意道:“濤兒找著了,還有個臭小子呢?” “唉。”婦人愁眉苦臉的,毋庸置疑萬濤講的是她生的心肝兒子。 “兒大不由娘。” “我看是慈母多敗兒。” 婦人沒有再講話,而是愁雲慘淡,一言不發地收攏著碗。 萬海看了說道:“別收了,傭人會收拾好的。” 可婦人沒有聽他的,勉強地笑道:“不礙事,就兩個碗,我來就行了。” 萬海不好再勸,婦人把碗拿走。 他自知講錯話,又令婦人悶悶不樂。 但他又放不下面子,死活不肯低這個頭。 婦人是萬俟的生母,也是外言紛飛,手段了得上位的寧媛媛。 萬俟的出生是一場意外,萬海在外應酬酒醉的產物。 寧媛媛那時大學在讀,酒吧兼職做侍應,對成熟有為的萬海動了心。 酒精的作用下,意亂情迷滾作一團。 醒來之後的萬海萬公慌張,留下了封口費。 後來寧媛媛發現自己的大姨媽沒有來,才知道自己是懷孕了,又想到肚子裡的小生命,默默地把孩子生了下來。 寧媛媛輟了學,全心全意地照顧起這個男嬰,並且瞞著家裡人,令他們以為自己還在上學。 萬俟三歲時,這事就敗露了,可惜生米做成了熟飯,孩子也不能塞回肚子裡,隻好就這麽養著。 問到孩子生父時,她牙關咬得很緊,死口不肯供出萬海。 萬俟五歲時生了場重病,需要親人的骨髓,萬海才發現自己多出了一個兒子。 對消失五年又重新出現的女人,萬海是懷著警惕的,但是DNA不會說謊。 他去醫院做了手術,對現任妻子茹麗雅謊稱是出差。 自此,每月打一筆錢過去,給寧媛媛和萬俟作生活費。 寧媛媛沒有半句怨言,她隱忍而又堅強,總是把所有事情逆來順受。 萬俟講述自己被幼兒園小孩嘲笑是沒爸的野種時,她僅僅是抱著年幼的萬俟流淚。 萬俟對萬海不親也情有可原,萬海在他的生命裡只是一張名片,一個說不清長相的男人。 寧媛媛隻對他說,你父親是一個很厲害的人,每天要忙很多事情,所以沒有空過來看自己。 他第一次見著萬海是在別人的葬禮,萬海的西裝上衣口袋佩著一朵白花。 也是這時,他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別人常罵的那種狐狸精。 母親看電視劇每逢這種情節而轉台的原因,也有了解釋。 寧媛媛在洗碗池擰開水龍頭,將碗放在水龍頭下衝洗。 萬海坐在書房,似坐在中世紀的刑椅。 他去了廚房,走到寧媛媛的旁邊。 說道:“我幫你。” “不用。” 寧媛媛傾刻的脆弱消失不見,拿著洗碗布刷碗,但是碗卻滑了出去,摔得七零八散,精美的瓷器化作遍地殘骸。 她蹲下去想把碎片撿起來,但卻被萬海握住了手。 “以後吩咐傭人去做,外人看到了以為我萬海虧待你。” 萬海一輩子強硬作派,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極限。 商場如戰場,群狼環飼,只要他露出一絲軟弱,立即被對手啃得渣滓不剩。 寧媛媛理解這個男人,她的愛是等待,假如茹麗雅不死,她一輩子都得活在黑暗。 但是她始終沒有埋怨過任何人,最艱難的時候,她背著繈褓裡的萬俟,一邊在超市當收銀員。 一天三頓吃饅頭加礦泉水,從自己嘴裡省出錢買奶粉。 她用手背擦了下眼裡的淚花說道:“對不起。” “你沒做錯。” 萬海也反省過自己的教育方法有問題,但是他堅決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 錯的是我,我對不住你們母子,這樣的話也只能埋沒在風中。 被罰禁閉的萬俟從房間裡走出來,恰好撞見了這一幕。 “喲,老頭子,一把年紀,挺懂得浪漫的。” 話一出口瞬間破壞了萬海與寧媛媛好不容易的溫情時刻。 “臭小子,回房間裡呆著!再加你半個月禁閉!” 萬海怒道,兩人的手自己也松開了,若無其事地站在一邊。 寧媛媛則找借口說道:“我約了別人逛街,你們父子好好聊聊。” “媽,媽。” 萬俟越喊寧媛媛走得越快,他鬱悶極了,餓了下樓找東西吃,還能加罰。 “老頭子你不能這樣啊?” “再吵你這半年都家裡待著!” 萬海說完拂袖離去。 萬俟欲哭無淚,扇了自己一嘴巴。 讓你多嘴,讓你多嘴。 韓甜甜這段時間也沒閑著,《兵殺》這部劇的錄製工作已經開始進行了。 她也戰戰兢兢地認真鑽研劇本,揣摩女二這個角色的心理,前面部分的配音沒問題,但是,女二父親生死,與男主決裂那一段,還是找不著感覺。 租男友那她不抱任何指望了,她再去找過金經理,但是卻被告之要求太高,委婉地勸她找別家。 不死心地埋甜甜,在別家又得到了同樣的答覆,H市大大小小的機構,差不多被她打了個遍,無一家肯接她的單。 龔琳琳那裡她沒臉皮,再去求一次了,她做好回家被霍伊人取笑的準備,一門心思投入了《兵殺》這部劇。 男主的姓名叫風莫笑,後期改為公孫莫笑。 女二一身大紅嫁衣,抱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商國丞相。 她的父親心口中劍,眼看著沒有多少活路。 女二胡一心就抱著父親逐漸冰冷的屍體,質問男主風莫笑,大喊:“你為什麽要殺我爹爹,你不是喜歡我,才跟我成婚嗎?” 風莫笑在拜堂時,抽出了袖口藏著的紫金軟劍,突然發難將胡一心的父親殺死了。 風莫笑利用了一無所知的胡一心,假借成婚手刃了自己的仇人,同時他也對她做了最為殘忍的事情。 胡一心親眼目睹了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拔劍殺死了疼愛自己的父親。 賓客都散了,街道亂哄哄的,官兵聞訊而來。 風莫笑涼薄而殘忍地說道:“我從未喜歡過你,你不過是我利用的工具,我復仇路人的墊腳石。” 他不能承認心中對胡一心的歡喜,國仇、家恨,一個個慘死的兄弟,全部拜她父親所賜。 “就是這兒,快來人!” 官兵將至,君莫笑一躍而起,憑借高強輕功,踏風而去。 胡一心雙目滲出一行血淚,慘笑著喊得撕心裂肺。 “風莫笑我恨你,你我之仇不共戴天!” 這一刻女二的心死了,對男主的愛意轉化成了無盡的恨。 韓甜甜連配了幾次,無法把握住這種愛恨交加的感覺。 她又試著把男主的臉和討厭的人聯想想起,比如尹小天、萬濤。 那張的角色換成是尹小天的時候,她自己聽了都忍不住捂臉。 這種傲嬌的感覺真的是自己嗎? 而換成了是萬濤那張冰山臉,她的語氣為毛那麽軟包? 萬濤威脅的話又在耳邊響起,而他沒有紳士風度,動手打女人的事情。 使得韓甜甜下定決心,不與那個死人頭有任何往來。 然而,她沒想到,打臉來得如此快。 電話響起。 “喂?” 陌生的號碼。 “是我。” “誰啊?” 韓甜甜沒聽出是萬濤。 “萬濤。” 不得不提醒她。 “你找我有事嗎?沒事我掛了。” 又是這個瘟神,準沒好事。 “韓小姐怕是忘了自己的義務?” “我對你有什麽義務?” 韓甜甜就要將電話掛斷。 “你有個朋友叫龔琳琳對吧?” “你想做什麽?” 神經繃緊。 “不做什麽,只是單覺得你朋友呆天娛屈才了,不,應該說,待C市屈才了。” 萬濤有備而來,拿捏住了韓甜甜的軟肋。 “萬大少爺,你放過我行不行?我只是個小市民,理想就是混吃混喝等死,您去找別人假扮你女朋友吧。” 語氣軟了下來,硬的不行改軟的。 “呵呵。”萬濤輕笑:“不行。” 有了韓甜甜作擋箭牌他嘗到了甜頭,十多天沒人騷擾他了,警局裡也是一片詳和。 再找其他人,也未必有這樣的效果? 他不會輕易換人。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想幹嘛? 韓甜甜也來氣了。 “你一個大男人,威脅我一個小女人有意思嗎?說出去你丟不丟人?” “放心,你沒有機會說出去的。” 萬濤陰森地說道。 嚇得韓甜甜抖了一下。 “你……你你別亂來,我……” 她想不到能威脅萬濤的東西,只能軟綿綿地說了句。 “我哭給你看。” 萬濤奇異地發現自己被逗笑了。 “你哭呀。” “我我我……” 韓甜甜語結。 過了一會,萬濤才說道:“韓小姐,你安分做我的契約女友,我包你平安無事,而且,每次工作都有一筆不菲的報酬,何樂而不為呢? ” 他說得也有道理,沒有上次賺的外快,這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那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你先說說看。” 有人跟他談條件也是頭一回。 “國慶的時候,你假扮我男朋友,跟我一起回家。” 怕萬濤不答應,她又說道:“大不了這次的報酬我不要了,你幫我,我也幫你,誰也不欠誰。” 不用白不用,雖然那個死冰塊,脾氣暴躁,還有暴力傾向,但是那張臉生得好,想來拉回去也有面子。 韓甜甜已經做好跟萬濤談判的準備。 萬濤卻爽快地答應道:“好。” “報酬我照樣給你,下周陪我去見我爸,跟他們吃飯。” “你答應了?” 韓甜甜問道。 “嗯。” “事先聲明,我們只是單純的契約關系。” 萬濤那種公子爺什麽樣的人兒沒見過,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韓甜甜不得不防。 “正有此意。” 韓甜甜所想跟他不謀而合,他也怕有人賴著他不放,另外找人,也難以保證不對萬家的家業動心。 對韓甜甜這個契約女友,他是愈發中意了。 “到時我去接你。” 接著掛了電話。 了卻一宗心事,韓甜甜內心充滿力量,又去跟劇本作戰了。 然而,理想是豐富的,現實卻是骨感的,她還是沒能拿捏好女二的情感與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