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对我不怀好意

第五十章 完美的尸体
  屍體解剖工作進行的時候,局裡的男丁都輪著上,人手不夠的時候,女的也當男的使喚。
  解剖這兩具屍體,第一個面臨的難題,就是分離蠟屍附著蠟層。
  全身性蠟化是一種罕見的屍體死亡現象,偏偏從蠟像館搬回來的兩具蠟屍,都是全身性蠟化屍體。而後面喬裝的蠟層,應該是凶手後加上去掩人耳目的。
  兩種蠟狀物質難以區分,只能靠人手一點點剝離。兩具屍體的清理工作同時開展,萬濤清理的是一男一女屍體中的男性屍體。
  肉眼觀察,男屍生前相貌基本保留,年齡推測在25歲到30歲之間。用CT三維建圖判斷以聯合趾骨測量法,判斷骨齡時,估算在27歲到28歲之間;另一具女屍年齡約比男屍小兩歲,兩具屍體上肢被人刻意擺成了舉槍的手勢,以萬濤的經驗推算,兩具屍體極有可能死後被凶手移動過姿勢。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
  梁秀鳶扔下手套,衝出了解剖室,一舉奔向女廁所。
  盥洗室的門啟了又開,在洗手池前,她吐出的都是些清水,能吐的基本都快吐光了。
  杜羿升苦苦支撐著,醬紫的臉色,他明顯不好受。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第一次清理時跑出去一趟外,全程都堅持著默默忍受住了那股死老鼠與老壇酸菜混合的強烈氣味。
  感官上的刺激,加上同類屍體的心理暗示,撇去對工作環境習以為常的法醫,其他人鮮有抬腳進去的勇氣。
  黃仲這個壯漢的表現令人大跌眼鏡,半個小時之前,沒事人一樣進去;半個小時之後,關了廁所隔間的門在那裡狂吐不止,嘔吐的聲音絡繹不絕。
  從廁所裡出來的時候,鐵鑄似的身形好似縮水近半,輕飄飄的像張蒼白的白紙,坐在椅子上吐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梁秀鳶這個市局的警花也加入了清理工作,其他她大可不必去做這件事情,好些柔弱的姑娘,比如白梅就瑟瑟發抖,解剖室的門都不敢碰一下。
  但是她不服輸,憑著一股韌勁,吐了又進去,進了又跑出來吐。
  孟小樓摘了手套走出氣味彌漫的解剖室,去拿了未開封的礦泉遞給梁秀鳶。
  油膩的手感隔著手套,仍然印在皮膚表面,哪怕衝過了水也還有殘留。然而,他們每人都戴了雙層手套,按道理,是不會直接接觸到屍體的。
  “喝一口。”
  “謝謝。”
  梁秀鳶難得沒有跟孟不樓嗆聲,孟小樓也難得正經了一回,沒有再口花花地調戲她。兩具不明身份的屍體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他又怎會有心情和從前一樣插科打諢?
  性子潑辣的梁秀鳶還是扎著那枚小丸子,但是縷縷發絲襯得那張臉像是易碎的水晶,孟小樓近距離地感受到了這個好強的女人柔弱的一面。
  “你和其他女同志好好歇著吧,我們局裡男的又不是死光了。”
  接過礦泉水喝了一口,臉色稍緩,然而胃卻仍絞痛著,可她還是強撐著瞪了孟小樓一眼。
  “你什麽意思,搞性別歧視?少瞧不起人!”
  即使是身體虛弱,梁秀鳶還是那枚小辣椒,一點就爆,脾氣火得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
  孟小樓想給自己一嘴巴子,他單是想勸勸這姑娘休息,又成了自己的不是。
  “我是說,你應該注重勞逸結合,不能在一線工作要緊的時刻倒下。”
  他換了個比較容易接受的說法,梁秀鳶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緊蹙著的秀眉也舒展了,只是那張小巧的瓜子臉顯得更加蒼白,而沒有血色。
  放下了礦泉水,她對孟小樓問道:“孟隊長,你這次也能抓到犯人吧?”全H市破案率最高的孟小樓也沒辦法破案,再請別的人來支援,恐怕結果也相去不遠。這個想法太可怕了,可怕到令人絕望。
  孟小樓帶著活潑地說道:“那當然,也不看看我是誰?”
  實情他心中也沒有底氣,現今階段掌握在手裡的線索實在太少了,他們僅僅能夠憑空臆想出一個強大、冷靜的殺人狂魔。正因為他冷靜,所以他作案時露出的破綻更少,能夠破獲案件的機率也更小。
  好像自己沒幾回這麽正經地叫過這人?
  梁秀鳶恍惚想著,她沒給過這人沒回好臉色,都是厭惡外加嫌棄,也難得他大度不跟她計較。
  孟小樓在她內心的糟糕印象,總算提高了一點好感。
  她也故作輕松地回道:“你的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吧?要不這樣,我們來打個賭,如果你不能把這個凶手繩之於法,就把胡子給剃了!”
  那一束小山羊胡,實在是非常影響觀感,她早想拿它開刀。
  孟小樓欣然應道:“好啊,誰怕誰是小狗。假如我贏了,梁大美女做我的女朋友怎麽樣?”
  口花花地又回復了往日的不羈。
  “好。”
  “什麽?!”
  孟小樓驚得下巴都快合不上,他就隨口一說,逗逗這姑娘開心,看她心高氣傲單著那麽久,就沒奢想過人家能看得上自己。
  “好話不說第二遍,趕緊滾去幹活!”
  那一刹那的柔情曇花一現,梁秀鳶虛踢孟小樓小腿,立即又豎起眉毛,擺出了張臭臉。
  活該你一輩子單身!!!
  而孟小樓權當成自己是聽錯了,屁顛屁顛跑回去清理屍體。
  同時他不禁疑惑自己對梁秀鳶產生的詭異憐惜。
  他抖了抖肩膀,又甩了甩頭。
  解剖室的冷風吹得他頭腦冷靜了些,又拿了副手套。
  經過不懈的努力,編號一號的男性屍體真容畢露。淡黃色的蠟狀物質,包裹了他的全身,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全身性蠟屍。
  屍體的清理工作非常小心,基本沒有破壞屍體的原貌,死者的面容平靜,似乎沒有掙扎的痕跡,也沒有看到明顯外傷,很大可能是藥物致死。
  但還不能輕易下論斷,他對孟小樓說道:“翻轉屍體。”
  “哦,小黃!”
  黃仲還是那派“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感覺有些力氣,又重新進了解剖室。
  他和孟小樓托著屍體時,胃液又是一陣翻湧,可是這不過是虛假的官感,他的肚子裡早就吐得空空如也,剩下的只有後面被進去的礦泉水。
  一號男屍翻轉過來之後,仍然沒有明顯的傷痕,凶手在死者死後剝去了他們的衣服。
  這出於什麽目的?這具男屍全身上下,一點受虐待掙扎的痕跡也見不到,而毒殺這種可能性隱隱浮現在萬濤胸口。
  可惜能致人死亡的毒藥品種繁多,在這具蠟屍身上也許肝髒能測出覺見的qing化物,砷化物一類無機毒素,但是如何凶手使用的是有機毒素,任宋慈在世能難從一具蠟屍找出殘留的毒素。
  萬濤把能記錄的信息都記錄在冊,孟小樓拍了照片吩咐道:“小黃,你去查查哪個地方有人口失蹤的案子,比對一下信息。”
  黃仲如蒙大赦。
  “是。”
  孟小樓已經看出這個牛高馬大的漢子,快被解剖室裡的惡臭熏暈過去,才給他指派了這麽一個任務,正常來說,還得2號女屍的表層蠟解完,兩具屍體的容貌都拍照記錄,才會喊人過去查線索。
  蠟像館的監控案發當日,他已經派人過去調取監控錄像,負責技術的同志,日夜兼程地在看監控錄像,最有嫌疑的是國慶假期前一天。當天,有新的蠟像從別處運過來,但……凶手真就露出一個這麽大的馬腳嗎?
  解剖刀滑過一層油膩的蠟狀表層,解剖分析完之後,萬濤陷入了苦思。
  “怎麽樣,老萬?查出死因了嗎?”
  孟小樓有些迫不及待。
  “沒有。”
  萬濤冷靜地回復,內髒雖然有些萎縮,但還是能依稀分清原貌,內髒看不到明顯的出血點,和屍體外表一樣,無明顯傷痕,但是人不會無緣無故的死亡,總會有一個致死的原因。
  沒有一宗案件是天衣無縫的,相比於商場,他更願意替遭受苦難的死者說話。為生者權,為死者言。
  他們已經墮入了永恆的冰冷與孤寂,若是還蒙冤沉屍,世間未免太深覺、太灰暗。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夜深人靜走進解剖室,仿佛能聽見亡者的低語。
  切下一小塊肝髒,他封好後喊人送去化驗室,寄托於凶手恰巧使用無機毒素顯然是不真實的。
  “弄完了!!!”
  另一具屍體也清理完畢,萬濤與孟小樓快步走了過去。然而,這具屍體與上一具一模一樣,外裹蠟層完好,教科書級別的全身性高度皂化屍體。
  屍體生前最後一刻的表情凝在了臉上,這具女屍的表情更加明顯,她嘴角微微翹起,眼眉放松,安詳而又聖潔,而正常人死亡時,都會被恐懼與害怕侵襲。
  這種怪悚的面部表情,只能有兩種解釋,一是藥物所致,死者精神陷入一種迷幻狀態,像曼陀羅花的提取物配合催眠手段,也能達到這樣的效果。
  薩滿一流的職業,在古代不僅僅是祭祀的主持人,更是藥師、醫師、毒師,像非洲原始部落的巫師會用摻以曼陀羅花的迷煙,配合咒語一類的催眠手段,使人確信他擁有溝通靈的偉力。
  萬濤確認過一號男屍的面部表情,是死後逐漸屍僵形成的,唯一能闡明凶手痕跡的,只有在死者死後屍僵形成,而未被運到充滿水份的濕潤土壤或者隔絕空氣的有利屍體皂化的地點時所造成的軟組織撕裂。
  男屍的手肘關節肌肉組織死後曾遭受破壞,換而言之,凶手在殺人之後的5~6個小時內,就謀劃了今日的蠟像館棄屍。
  用拋棄這個詞語來解釋凶手的行為,還是過於牽強附會。他分明是有預謀地策劃了這次事件,更深一層的目的,就只能是示威……殺人標志行為。
  對2號女屍做完常規檢查之後,萬濤毫無頭緒,他開腹之後發現屍體內部與1號男屍一樣無異常。
  只有器官的萎縮大小有點出乎萬濤的意料,兩具屍體的器官都萎縮了近半,無從判斷兩具屍體的真實死亡時間,他也沒有辦法,他的職責就是找出屍體上的線索,忠實地反饋到紙上。
  萬濤握著手術刀沒有說話,孟小樓從沒有見過自己的老搭檔在哪一場解剖,會像現在這樣一語不發,而且找不出頭緒的樣子。
  大多數時候,他都能精準地找出屍體存在的疑點,對案件的偵破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雖然毒理檢測沒出,但是萬濤卻覺得那份檢測報告注定徒勞無功。他沒有想通的是,凶手究竟用了什麽方法,在受害者放松的時候,輕易將他們殺死。在他們的體表與體內,都沒有丁點線索。
  不好可議,這兩具屍體,是他從業以來,遇到過的“完美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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