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言指尖比高幸幸臉頰涼了不少,讓她無法忽視他突然親昵的舉動。 本來一團小小的火,此刻像是岩漿迸發般,世界萬物都擋不住。 她小聲叫他名字:“陸則言。” 陸則言像是沒聽見般,把繪本遞回她面前,站起身:“時間不早了,你快趕不上晚自習了。” 高幸幸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這才幾點?她站起身:“還早。” “不是還要吃飯?” “.”高幸幸皺了皺眉,試探性詢問,“你害羞了?” “還好。” 還好? 沒否認? 像是得到了鼓勵,高幸幸走上前:“我有點憋不住。” “.”陸則言看了她兩秒,抬手指著她身後,“廁所在那邊。” 高幸幸沒理他:“我的生日還有十二天,不想等了。” “.” “你看出來了吧?我喜歡你。” 高幸幸說出這話倒沒有想象中局促,反而覺得胸口壓著的那塊大石頭一瞬間被人搬開了,連呼吸都暢通了。 現在隻覺得陽光炙熱,清風宜人,蟬鳴刺耳。 眼前的人好看至極。 陸則言眉眼溫和:“謝謝你的喜歡。” 高幸幸察覺到拒絕之意,她聳了聳鼻子:“我也沒有要立刻跟你談戀愛,我就是先預約,預約行嗎?” 說完,她眼眸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他沒有被預約的資格。陸則言沉了口氣:“不行。” 語氣溫柔到不像是拒絕。 高幸幸退一步,仰著下巴大氣道:“那排隊!你把我往前排一排總行吧?” 有點兒討價還價的意味。 陸則言不覺得討厭,甚至覺得有些可愛。 他順了順心思,直截了當:“高幸幸,我不能自己決定結婚對象。” 靜默兩秒。 “你要和我結婚?”高幸幸有些受寵若驚,她只是想預約個戀愛資格而已。 現在這速度怕是坐火箭也趕不上。 陸則言低笑出聲。氣氛突然變得輕快和諧。 他走到石桌前幫她把書拿上,換了個措辭:“我不能選擇戀愛對象。” “屁”高幸幸舔了舔唇,把髒話噎了回去,“你這話說出去誰能信?不自己選戀愛對象誰給你選?月老嗎?你能不能找個像樣點兒的理由?比如說我長得不好看,性格不討喜.” “你很好看。”陸則言打斷她,“性格,也很討喜。” 高幸幸咬了咬唇,低下頭說出結論:“那我覺得你還挺喜歡我的。” 陸則言看著她低垂的眼眸,睫毛根根分明,夕陽給它們鍍上一層金色。 他走過去:“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高幸幸抬頭:“我知道,你要回M國嘛,我打算努努力,去M國留學。” “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不試怎麽知道不可以?” “你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別費力氣了。” “我” “我送你回學校。”陸則言打斷高幸幸。 他眼眸沉了下來,連語調也沉了下來。 高幸幸看他確實有點不高興,這才閉了嘴。畢竟她現在有點和他語言battle的意思,像是要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硬說服他來喜歡自己。 有點不地道。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高幸幸完全略掉和陸則言一起步行的愉悅感,她在心裡打了一張又一張的草稿,到了校門口,一股腦全部說出來。 “陸則言,其實我早就想說你了。上次化學競賽你還記得嗎?你說贏不了,花心思幹嘛?試都沒試你怎麽就知道贏不了?胡淼得獎了,你沒想到他這麽厲害吧?說不定當時我們試一下,不說第一名,可能真能得個第二或者第三呢。還有我喜歡你這事,我努力我的,管你什麽事?我都沒覺得怎樣,你就斷定我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勸我別費力氣,你怎麽這麽悲觀?你才多大?怎麽就弄得跟看透世界滄桑似的?” 高幸幸不給陸則言說話的機會,從他手中把書本攬過來,然後把兒童繪本拍他胸口:“這書很適合你,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 陸則言看著高幸幸的背影,覺得她走的有些艱難,像是解放了雙手,就會同手同腳。 他回到老宅子的時候已經到了飯點。 李叔為他布菜。 “少爺今天很高興?” 陸則言笑,溫和道:“是啊,被教訓了。” “老爺給您打電話了?” 陸則言搖頭:“被個小姑娘教訓了。” “是高小姐吧。” 陸則言笑容收斂,看了看李叔。 他才知道,他對高幸幸的不同,旁人都已經察覺了。 所以,現在,是在提醒自己。 “夫人今天給我打電話了,說催了您三次,今天您已經不接她電話了。” 陸則言面色已經沒了情緒,那是他最常出現的神情:“六月三十號回。” 李叔沒再說話。 陸則言夾菜的手一頓:“東西呢?做好了嗎?” “定製的,會稍微慢一些,大概下周能送到。” 陸則言心裡算了算時間,明明很確定,他還是算了兩次。 “嗚——嗚——嗚——”手機突然震動。 李叔接完電話回來埋在陸則言耳邊說了幾句。 他立刻站起身:“訂機票。” 查了班機之後,他還是坐的私人飛機回去,盡管這樣,落地也已經是十二個小時以後了。 司機接到他,直接驅向私人醫院。 手術室外,陸謹行癱坐在牆邊,頭髮已經凌亂,眼睛下一層青灰色,嘴邊還有新冒出的青茬。 路上,他已經大概了解情況。 秦月自殺了,這次是跳樓,從四樓跳下去的。 這不是她第一次自殺。 早在半年前,他就聽說她割了腕,不過被搶救回來了,也正是如此,陸謹行走哪兒都帶著她。 其實她除了沒有妻子的名分,陸謹行什麽都給她了。 可是她好像接受不了。 陸則言第一次見到秦月的時候,還很小,他記不太清,印象中她是個愛笑的女孩兒。 拿著很便宜的冰淇淋,問他要不要也來一個。 後來又見過幾次。 再後來,好像就是從陸謹行為了她和家裡抗爭那時候起,他就沒再見過她。 再後來,陸謹行結婚了,沒再回家。 再見到她,就是在淮午的老宅子裡,陸謹行給她沏茶。 相貌未變,精氣神完全變了,導致他當時也是愣了一下,才確定是她。 陸則言仰靠在椅子上,陪著陸謹行等。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手術室門才打開。 他急忙站起身,把腿麻站不穩的陸謹行扶著。 醫生表述的是命暫時救回來了,但是傷的太重,不知道會引發什麽並發症。 而且,可能,永遠醒不過來。 只是委婉的說法而已,相當於判了死刑。 陸謹行雙手顫抖,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陸則言身上。 過了一會兒,秦月被推了出來。 她躺在床上,腦袋被不知名的儀器框住,身上腿上被各種線流儀器連接。 陸則言又想起她拿著冰淇淋問自己要不要也來一個的樣子。 像極了高幸幸拎著梅花糕讓他嘗一嘗的樣子。 或許是這小半年都呆在淮午。 或許是陸老爺子離世前的話。 或許是他自己煩了,倦了。 反正說沒動過心是假的,可那個小苗頭在此刻愣是一點影兒也不見了。 代價太大了。 陸則言守了陸謹行幾天,確定他不會尋死,才給陸昭回電話。 陸昭匆匆應對了幾聲,可以聽出他正在開戰略會議,沒什麽空。 如此冷漠,陸則言心情也沒什麽起伏,習慣了。 守著陸謹行的那幾天,陸則言沒怎麽睡覺,他回家躺了兩天,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他坐在書桌前,上面有個禮品盒。 他思緒遲鈍,沒看出是什麽東西,不過不是他的東西也沒人敢放在他書桌上。 他指尖扣開鎖扣,裡面鑲嵌了一個小盒子。 華而不實。 他眉頭皺了皺,再次按開小盒子鎖扣,裡面是條項鏈。 吊墜太陽花形狀,中心是顆飽滿的黃鑽。 這顆鑽石是他拍賣會上隨意拍的,主要是為陸家給人賣個人情,然後就一直在他那兒。 鑽石有十幾克拉,本來是方形,陸則言要求打磨成圓形,當時工藝人還直呼可惜。 沒辦法,他當時腦袋裡浮現的是高幸幸扛著兩隻向日葵的樣子,覺得這鑽石的顏色非常合適,便讓人按要求做了。 陸則言手指勾起項鏈。 項鏈很漂亮。 比圖紙上的更漂亮。 希望她能喜歡這個生日禮物。 陸則言放下項鏈,撚起禮品盒裡的卡片,金箔面,印著“Born to the sun”。 陸則言就著時差算了算,離高幸幸生日還剩四天。 他不是不信守承諾的人。 也不是趕不回去。 他只是不想給那個明媚的女孩子帶去期望而已。 明媚的女孩子就應該站在太陽下,而不是插著各種生命儀器躺在冰冷的床上。 陸則言抽出那張金箔面卡片放置抽屜裡,拿了張信箋,洋洋灑灑在上面寫了中文字,然後對折,放進禮品盒裡,扣上。 他抬眼看見一本兒童繪本,鮮亮的眼色在這張書桌上顯得格格不入。 他當時回來的急,行李都沒收拾,倒是順手把這繪本帶上了。 他伸手拿過來翻閱,又想起高幸幸念小稿時的樣子。 她在念到其中一句話的時候,抬了眼眸,語氣稍有遲鈍。 ——勇氣是寄情人卡給.暗戀的他,還簽上自己的真名。